回到吴府清竹居内,吴微颜正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各地传来的折子,说实话,她真不觉得那庙堂之上的皇帝有什么好当的。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吴微颜头也未抬,那股冲鼻的苦涩药味,不是给她塞药的南月,还能是谁。
吴微颜将折子自然地塞进匣子,接过药,望着黝黑的药汁,长叹一声,将要抬手捏住鼻子,鼻尖却已被人两根手指轻巧占领。
吴微颜睁着空明的双目,对那人眨了眨眼,那人对她一笑,吴微颜知晓这事逃不过了。任命般地将药一口气吞下。
脑中盘算着,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南月变得这么不正常。
起初将南月救起那几日,她能看出,他面上的冷漠并非强装镇静,而是内心的反映,他眼中笑意未现,始终保持着疏远的距离。不常与风羽卫一起说话,大部分时辰都在车里看这一路上淘来的逸闻事记。
但不知从何日起,南月就同换了个魂似的,虽依旧不常与风羽有交集,却对吴微颜愈发热络。
例如最近,吴微颜仅是着了风寒,发了点烧。吴关大惊小怪地半夜出府请大夫开药,完全将她能治死疾的医者技能放在了一旁。
而南月也不晓得用了什么法子,竟能从吴关手里抢过药碗,为她天天端来。
这货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腹黑吧,不过……伤到脑子了?
吴微颜将药碗放下,眼神绕着南月脑袋打转,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对南月问道:“南公子,与主子失散多日,想必思念至切,你家主子逃难都带着公子,这番主仆深情令微颜感动不已,不知……南公子何时去寻你家主子?”
南月低首。
日暮时分,他的面容深埋在阴影中,看不清神色,但那自然而然散发的气场中,分明少了几分笃定安然,他像是有百般惆怅,千番言语,却又书不得,道不来,盘在心头,绕于回肠。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得带着悲咽的口气问道:“微颜终是下逐客令了吗?”
“南公子莫要误会了。”
吴微颜虽然早就料到,这种话出口,定是会让南月心里别扭的,但却也从未想到他能这么直白就说出来。只好连连摇头说道:“南月,你家主子自南燕逃往至极北,拖家带口,却也在人生地不熟的异乡,无依无靠,找回公子,定是他心中所想。”
吴微颜顿了顿,清沥的嗓音变得柔和了些,悲切了些,“微颜虽不能感同身受,却也晓得这乱世流离之苦,异乡漂泊之苦,思而不见亲人之苦。更是不想……不想有人再同微颜一样。找到他们这件事,微颜定当全力相助,望公子早日于家人团聚。”
她想自己与他推心置腹说了这么一番话,感动总得是有的吧。
南月却拂起不染尘埃的纯白衣袖,走向窗边。
他就矗立在那儿,上弦月映在他淡然的瞳孔内,反射进吴微颜的眼眸中,他对着拨云而出的月光,柔声吟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她心里默念这后面的诗句,却不闻南月道来。她抬眸,看见他不知何时,已无声站立于她身前,对着她,缓缓伸出手,爱惜般的,怅然若失地,抚上她略微熏红的脸颊。
他声音像是在叹息般的哀声道:“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游哉,辗转反侧。微颜,你知道我……”
“颜姐姐可在?”门外,吴关略带稚气未脱的声音传来。
吴微颜赶忙撇开南月的手,跑去给吴关开门。
吴关并不圆润的小脸被风吹得微红,乌黑眼仁在的睫毛下咕噜噜转了几圈。余光却见吴微颜屋内,那个总是一脸严肃,面无表情的南月,竟然站在吴微颜屋内,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对他诡异微笑。
顿时,吴关心中生了预警,同时胸口怒意升腾。他拉过吴微颜的手腕,拽着她就往屋外跑。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跑入清竹居的竹林中,他才松了吴微颜的手腕,停了下来。
他背对着她,只觉此时不可以面对吴微颜。他怕自己嫉妒的眼神被她发现。他不知道自己在嫉妒些什么,只是讨厌那人的目光,讨厌那人在微颜面前露出那种比他还要惑人的微笑。
他思绪杂乱,没心情去理会自己到底想的是些什么,脑中只有一个声音叫喊。
“逃,带她逃!”
他咬着牙,问身后还在喘气的吴微颜:“微颜,你和南月什么关系?”
听到这种称呼,吴微颜在想为什么最近自己看谁都奇怪。不过见他这副装小大人的模样,真是可爱,恨不得在他小脸上捏一把,于是……她拍了拍他的头,问道:“关儿,今儿谁惹你了?生这么大气,告诉颜姐姐,颜姐姐拉上苇老大一块儿揍他!”
“我不喜欢南月。”吴关闷闷道:“微颜不要理他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