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信子将毛笔放回,对门口的吴微颜招了招手,从桌上拿起一管胶泥递给她。吴微颜明了,收入袖中。瞥了眼桌上的竹简,皱眉问道:“瘟疫?”
风信子赞许点了点头,神情的欣慰盖不住眼底的疲倦:“不料,仅两月,已有出师的苗头了。”叹了口气,复又道:“大理南部的小镇子,五月疾发,七月尽灭。三日红疹,三日高烧,三日溃烂,崩血而死。所幸南部地贫人稀,未有再扩展的态势。”
吴微颜咋舌,合着得人死光了才能控制,活生生的古代埃博拉啊。
推门而出,日头高涨,篁竹森森,倒是个避暑的好去处。吴微颜抬步来到篁竹林里,竹叶沙沙作响,她提着裙摆,踏着蓬松的竹叶,走向篁竹林深处。忽然记起,第一次见到风信子,就是在这林子外。舞剑,削竹芽,泡茶。她有些汗颜,这最想学的耍酷舞剑没学多少,轻功和针灸倒是越来越在行。上个月她问翁几许能不能在师傅的天青门打打工。翁几许只斜睨了她一眼,含笑道:“等有架可打,你背伤员逃跑便是。”
吴微颜正摸着胸前的八晶石走神,被小石子绊了个踉跄,一脚踩入泥潭,湿了鞋。
她懊恼地甩了甩脚,忽而发现竹叶底下,竟盖着一股小溪。她拨开竹叶,见这小溪清冽,反射着竹林间透过的斑驳日光,映下吴微颜白皙鹅蛋脸,细细远山眉,一对卧蚕眼,两瓣仰月唇。俏丽精致,淡雅清新。不带勾人的摄魄魅力,却清纯地总想让人多看两眼,俏似兰花。
她还记得风信子收她为徒后,就上下左右打量了许久还跪在地上行完拜师礼的自己,眯着眼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的说:“这么俏生的姑娘待山里总不是个事儿,不!下了山也不是个事儿。”于是回隔间里翻箱倒柜,拿出来的人皮面具个个都是男子。吴微颜挑了个最轻薄的,就看见风信子一脸“识货”的表情望着她。她畏畏缩缩地说带着耳根痒,想退了那个“识货”,风信子这才决定给她弄两管胶泥遮遮容貌。最后她还是收下了师傅死活推给他的“拜师礼”——那面“识货”的人皮面具。
吴微颜从袖中掏出胶泥和炭笔,不熟练地对着溪水将胶泥在脸上抹来抹去,照着溪水画了眉。一刻钟下来,俏生生的人儿便成了一副黄脸粗眉的摸样。
吴微颜左右瞧了瞧,还算满意。捧起水,就要扬到脸上,余光瞟见水中有一道金光。
手腕猛然被水中一股吸力使劲一拉,“啊!”的一声,便消失在篁竹之中。
——
屋内,银发男子停下手中的狼毫。
日色渐盛。
他起身出了屋子,向庭院外走去,一阵清凉气息的风从身侧袭来,男子的脚步顿了顿,右手挽起左臂的广袖,若有所思地朝篁竹林望去,复又放下了右手,转身向不远处的小院走去。
一念之差,生死轮换。
——
吴微颜吓得闭上眼尖叫,但预计会有的落地疼痛并没有感觉到,身下反而软绵绵一片。
她怯怯地睁眼,打量周身奇异的环境。
这是一间古色古香的草屋,她正躺着的床侧摆放着两三本书籍,几件或华贵、或素丽的绣品。不远处靠墙的书架,排满了一墙的书,另一侧挂着一幅神院仙宫般的宴会繁景图和一名素衣男子的侧影画像,看不清正脸,却从画中感到隐隐透出的孤高气质。
走向床边的长桌前,大中小狼毫,竹笔,勾线,满满的挂在横长式木质笔挂上,靠近门地那侧,则摆满了瓶瓶罐罐各种药粉、药丸,未研磨而扎成小捆的干草,三摞药集药典高高的倚着墙。
吴微颜这时才发现窗外有多么奇特,让人生出一种古怪又别扭的感觉。
被血沁染般的天空,将余辉洒落在这个不小的庭院内,整个世界定格在夕阳下山的光景里,嫣红的泉水面鼓鼓地冒着热气蒸腾的血,却清澈的一望见底。稀疏的翠竹在屋前排成一排,环绕着草屋。屋前一人长的青石板泛着夕阳的余辉。石板一侧,一桌两座,前方有彩色鹅卵石铺就的小路,蜿蜒至远处的院墙。小路四周则是没腿高的青草,青草上散落星星点点的小瓣花朵,或蓝或黄,攀着草尖随风摆动。远山处涌出一口山泉,隐没在青草从里,半显在青石板边。
走在屋前的翠竹旁,吴微颜深深吸了一口山中特有的味道。青草苦涩的淡香夹杂着泉水蔓延的微微硫磺味,让吴微颜身心一松,不禁感叹道:“真是夕阳下的世外桃源!”
“是兰草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