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滴滴和李氏在黑漆漆的车厢内互相对视了一眼,毕竟这马车来路不明,她们都有些担心会是这祸从天降。
张滴滴摸索着打火石将油灯重新点亮,车厢内有了光线,李氏哟了一声,瞪大了满是鱼尾纹的双眼,
张滴滴被顺着她手指着的地方一看,也是吃了一惊。
“奶,快点拿件衣服出来。”张滴滴顺手搭上那人的手腕儿数了脉搏。
浑身青紫伤痕的年轻男子蜷缩在车内,上身赤裸着,身上残留着的衣料可以看出是丝绸一类名贵的布匹,墨黑色的头发散开,挡住了他白皙的脸,只可见小巧如玉的下巴。
“滴滴啊,这后生差不多和你一般大啊,怎的这么可怜。”李氏掏出一件上衣递给张滴滴,眼窝子一热,不禁流下两行泪来。
“奶,他有些发烧,我们先带他去驿站休息,在这儿晚上会很冷。”张滴滴估计这人的外伤并不严重,但是发烧的话,得先给他把体温降下来。
“奶,你提着灯,我来背他。”张滴滴先下了马车,才将那人抗在背上,两条麻杆腿直打颤。
“滴滴,你成么?”李氏有些担心自己的傻孙女是在逞能,毕竟人家长得比自己孙女高大那么多,滴滴背着他,就像拖着走一样,后生的两只脚在泥地上划拉出两条小沟。
黑林驿的老掌柜正在收拾账本,刚才那小客人提着油灯出去了快半刻钟了,这油灯也是要加钱的,老掌柜这么想着,人已经走出驿站外。
老掌柜眼尖,见张滴滴正吃力的背着一个人朝这边过来,忙叫来小二帮忙。
小二帮忙将人送上二楼房间,这边张滴滴给老掌柜道了一声谢,忙着往二楼上去看看。
“小客官,等等。”咔嚓一声响,老掌柜不知道什么时候将已经收好的算盘又拿出来了。
“这油灯算你五文,你又多加了一个人,你这房间一间可不够住的·······”老掌柜还在兴致勃勃的打着算盘。
张滴滴只觉得她像是被念了紧箍咒一般,脑袋突突的疼,“等等等·····您老还是别算了,这房间我们就要一间,旁的你该怎么算就算好,刚才我可是给了半两银子的,您还没找我回钱的呢。”
老掌柜抬起山羊胡的瘦脸,又低头咳嗽两声才说道,“还有一条,一个房间只能住最多两个人,否者多一人加收十文钱。”
张滴滴深吸一口气,好歹还是压住自己要爆发的脾气,这明显的坐地起价坑人钱嘛。
“滴滴,你怎么还在下面,快上来看看,你让小二打的热水已经打好了。”李氏急急的喊了一句又返回房间了。
“掌柜,再加一个房间吧,也省的您为了那几文钱劳心劳肺的。”张滴滴心想李氏毕竟年纪大了,夜里需要好好休息,多一个房间也行。
张滴滴让小二用热水把那烧得迷迷瞪瞪的少年全身擦洗了一边,自己则陪着李氏把晚饭吃了。
“奶,来泡个脚,舒筋活血。”张滴滴端了一盆热水到床边,帮李氏按按足底,李氏不愿洗澡,说是洗澡的日期未到。
“滴滴啊,你一会儿再去隔壁看看,人家也是可怜见的,咱们既然遇上了就不能不管。”李氏临睡前反复嘱咐张滴滴要亲自过去照看那个捡来的后生。
张滴滴打着哈欠,心里有些踌躇,自己现在都是泥菩萨过河了,还特么的有闲心管别人死活。
掌着灯,掀开帐子,才看清那人的样貌来,一张清瘦白皙的脸,五官精致,微卷的睫毛和细长的眉别样的妩媚生动,挺巧的鼻梁下是殷红饱满的唇,一开一合的引人骚动。
张滴滴搭手在他额上试了试体温,温水擦浴后效果也不太明显,张滴滴将打来的井水浸湿了帕子后分别放在他的腋窝和腘窝下面。
“你可快点退烧,等你醒了才好送你回家啊。”张滴滴开始自言自语起来,等她话音一落,才发现驿站已经安静极了,就连老掌柜的咳嗽声都歇息了。
抱了一床半旧的被子,再帮那人换了一次冷帕子,张滴滴就准备在靠窗的凉椅上将就一晚。
夜里夏虫在驿站外的杨树上蛰伏着,一直鸣叫,张滴滴将窗户拉开一条缝,好让凉风吹进来散热。
她心里也寻思着怎样才能赶快找到一点营生,现在她和李氏说好听点儿,是自己离开张家的,说难听点儿,她们两个都成了漂泊的流民,甚至连自己栖身歇脚的地方都没有。
李氏带出来的钱总有用完的时候,而且她私心里也并不想用李氏的钱。
“不行,去京都的事得先缓缓,还是先到附近的镇上看看。”张滴滴握紧小拳捶在椅背上,皱着眉,又自言自语的说着,心里突然有些失落,这样的安静实在是太可怕了,连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都没有。
翻来覆去的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张滴滴再一睁眼瞅着窗外麻黑的天,听见院子里的小二在打水开厨房的门,心想着可能已经是寅时了。
点了灯,张滴滴再去看了一眼那人,幸好已经退烧了。
张滴滴先是去林子里把马车卸开,只牵了大黑马出来,让小二配了个马鞍子,又花掉了三百文钱。
李氏总共就存了二两半的银子,现在差不过已经用了半两了。
李氏包好一些馒头干粮,出门就看见张滴滴正在马厩里帮马刷洗鬃毛。
看着看着,李氏越来越觉得心里不安,这马体格健壮,毛色纯黑油亮,她就是再没有见识也知道带着这样的马走在路上总会被误会是偷马贼的。
“滴滴啊,你打算把这马怎么办啊?”大黑马甩了甩鬃毛上的水,打了一个响鼻,李氏就不敢再上前了。
“奶,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张滴滴拍了拍马脊,检查了马鞍子是否牢靠,才满意的点点头。
“奶,你去看看你那‘后生’可是醒来了,让他起来吃了饭就走吧,我们也好趁着太阳晒顶的时候多赶些路啊。”张滴滴展颜笑着,攀着马鞍子的手上仍旧是乌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