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等到宴会结束,我们向骠骑将军道谢完准备离开,马茶原本想和我们一起回玉慕白的住处,可是骠骑将军斥责他不懂事,这么晚了应该让玉慕白好好休息,不要去打扰了,马茶这才耷拉着脑袋同意了。
我们临出发前,马茶又拉着我的胳膊,兴致勃勃地告诉我明天他回去找我们,带我们在洛城的周边好好游玩。
我很喜欢马茶这种简单透明的性格,自然是乐得答应了下来。
马若怜的一直看向我的眼神都很有敌意,我想了很久才明白过来。
慕容逸之认出了女扮男装的我,所以视线也一直落在了我的身上,而马若怜大概是因为,我的出现竟然能分散慕容逸之的注意力,所以这才对我有了这莫名的敌意。
我自嘲,马若怜可是现在慕容逸之放在心尖上的人,我有什么能跟她比的。
坐在玉慕白的马车上,我因为饮了太多酒,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靠着马车壁小憩起来,玉慕白也坐在对面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突然停下,我清醒了些,看向也睁开眼的玉慕白“怎么了?”
“素月,马车怎么停下了?”玉慕白问向在马车外的婢女。
“公子,是逍遥王拦住了您的车。”素月同样清浅的声音自马车外传来。
我皱眉,他拦住玉慕白的车要准备干什么?
掀起马车的帷裳往外看,慕容逸之正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马挡在马车前。
“可否请玉公子下车一叙。”慕容逸之高声朝马车里问道。
“问他何事。”玉慕白轻声吩咐着马车外的素月。
素月声音响起“请问逍遥王爷找我家公子有何事?”
慕容逸之凝眉“我想见玉公子今日带去的那位好友,不知可否?”
我放下帷裳,重新坐回原位。
“你可想见他?”玉慕白坐在对面问我。
“我去和慕容逸之说清楚吧,只是得麻烦你在这里多等片刻了。”我有些抱歉地看向玉慕白。
“夜风凉,还是早些回来的好。”玉慕白阖上眼。
“嗯。”我看了一眼玉慕白沉静的面容,掀开马车门帘走到慕容逸之的马前。
踏雪见到是我,立马亲昵地蹭了蹭我的脖颈,我摸摸它的脑袋, 这个家伙不久前还对我那么嫌弃,现在倒是转性了。
身后玉慕白的马车在我下车之后就掉头离开,在距离我们一定的距离之后停了下来,我默默地看着玉慕白的马车驶开,透过门帘,我似乎能看到安静地坐在车厢里的玉慕白,那个温柔细致,宛若神祗的男子。
慕容逸之下了马,走到我身边“在看什么?”
我收回视线看向慕容逸之“不知逍遥王爷找在下有何贵干?”
慕容逸之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你竟然能找到这里来。”
“王爷在说什么,在下驽钝,听不懂王爷的意思。”我谦恭地低垂着头。
“你会不懂?你今日宴席上说那样的话让我和怜儿难堪,不就是为了报复我?”
我心下有些悲凉,如今与他并排齐站的名字是马若怜,而不是我宁长白。
“王爷说笑了,在下不过一介布衣,只奢望平平淡淡度日,何来报复之说。”
“哼,”慕容逸之冷笑,“好一个一介布衣,堂堂羌国公主怎么变成了一介布衣?”
我皱眉“王爷莫取笑在下了,在下胆小,经不起王爷的恐吓,王爷有话就请直说。”
“你会胆小?我看你胆子大得很!公然对将军之女,一国的王爷恶语相向,我从前倒是没有看出来,你的心地怎得如此险恶。”慕容逸之怒不可遏。
原来是为了心爱之人来找我理论来了,看吧宁长白,在他心里,你真的什么都不是。
我黯然,垂首不语,看着我们两人的脚尖。
他说的对,如今的他是一国的王爷,就算再不受宠也是个贵族,仅仅是穿着的绣着银丝云纹的皂靴,比从前在羌国当宁长黑时的衣着都不知要好了多少倍。
“宁长白!”慕容逸之似乎又说了些什么,见我出神没理他,便压低声音怒喊我的名字。
听到我的名字从他的口中唤出,我猛地一震,抬头看着他。
他被我突然的动作怔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怒气冲冲的样子“宁长白,我不知道你现在女扮男装到洛国来究竟有什么计划,但是我告诉你,如果你敢对怜儿不利,我饶不了你!”
看着慕容逸之那张熟悉的脸,我有些怅然,明明是一样的脸,怎么性情就是这样的不一样呢。
见我愣愣地盯着他看,慕容逸之又恼羞成怒“你干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你以为我还是两年前在羌国被你呼来唤起的傻子吗!”
听到他这样说在我心里住着的宁长黑,我突然也愤怒了“我不许你这么说黑黑!宁长黑他不是傻子!”
我愤怒地瞪着慕容逸之,慕容逸之被我突如其来的愤怒吓了一跳“宁长黑,呵,不过就是个被你们当作玩具的傻子,如今我恢复记忆了,宁长黑就不存在了,怎么?宁长白你不装了吗?”
听到他这么说宁长黑,我反倒是冷静了下来,宁长黑自从恢复记忆的那一瞬间,就是慕容逸之了,那个年幼失宠,母妃去世,却能靠着自己一步步在深宫之中走了下来,活了下来的慕容逸之!
我笑“逍遥王爷说得对,我的宁长黑,在恢复记忆的那一刻就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找不到了……”
慕容逸之神情有几秒钟的怀恋,旋即又对我冷嘲热讽“是,我早在带你出羌国的时候就恢复记忆了,你以为我是真的想带你出来吗?并不是,只不过带着你出来,成功的胜算更大一些,在你身边继续装作是宁长黑的那几天我真是受够了!若不是为了急着回来见怜儿,我何必委屈求全!”
我静静地看着眼前情绪激动的慕容逸之,渐渐分清了,他,到底不是宁长黑,好在我喜欢的是宁长黑,而不是他。
只不过知道宁长黑真的离开了不会再回来的时候,我的心还是闷闷的痛。
“谢谢。”我勾唇,真心感谢慕容逸之在明明恢复记忆的那几天,还装作宁长黑,哪怕不是真心的,至少还让我心里的宁长黑留在我身边的时间更久了些。
慕容逸之的攻击似乎落在了一团棉絮上,软绵绵地没有得到他想象之中的效果。他有些傻傻地看着我,那神情像极了脑袋坏掉的宁长黑。
我不忍再看,有些失落又有些欣慰地转身准备离开。
多么恰好,正当我准备忘记他时,我知道了慕容逸之对我的看法,慕容逸之当真不喜欢我,甚至不惜以他在深宫之中步步为营的那种最险恶,防备所有人的心思来揣度我的一举一动。
可是慕容逸之再让我死心时,他也撇清了和宁长黑的一切关系,我庆幸我的宁长黑没有变过,只是要委屈他,从此以后只活在我的心里,我的记忆里了。
“你女扮男装接近玉慕白有什么企图?”慕容逸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止住脚步,实话实说“游玩洛国。”
“游玩?哈哈,宁长白你撒谎的技术越来越低劣了。”慕容逸之有些恶劣地笑着。
我没有说话,继续朝着玉慕白的马车前行。
低垂眼眸,看着我们重叠在一起的影子,渐渐分开,就像是明明是曾经那么熟悉亲密无间的人,如今要活生生剥离开来。
“宁长白,你是不是喜欢我?”慕容逸之也许是见他的话不能伤害到我,但是又不甘心就这样让我走,干脆甩出了这张他自以为是的王牌。
“不喜欢。”没有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给了他很肯定的回答。
“那你为什么还带着那只簪子?”我还没反应过来,余光看到那一团黑影迅速向我走来,头上一松,长发倾散开。
“还给我!”我转身去抢夺慕容逸之手上的玉簪,那是宁长黑给我留下的唯一的东西了。
“你不喜欢我,干嘛还那么紧张这支簪子?”慕容逸之嗤笑。
“我喜欢的是宁长黑!不是你!”怒极,我冲慕容逸之吼道。
慕容逸之眼中复杂的神情一闪而过“那么作为今天伤害怜儿的回报,”他扬了扬手上泛着清光的玉簪。
“你要干什么?”我警惕地看着他的手,直觉地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我就帮你毁了它。”话音未落,他随手一抛,我就眼睁睁地看着那只通体洁白的玉簪在月光下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然后坠落在青石板上,一声脆响,断成两截。
脚步都有些蹒跚地走向那只断成两截的玉簪,捡起来紧紧攥在手中,尖利的断痕将我的手掌划破,鲜血一滴一滴地顺着指缝流下来,我却觉得手上的疼痛还抵不上心中的十万分之一。
我握着断裂的玉簪缓缓直起身,顺着指缝滴下的鲜血在地上渐渐开出一朵朵暗红色的花。
没有被我今天扔掉的玉簪,最终还是免不了被抛弃的命运。
慕容逸之在一旁半晌没有开口,我想他约莫是在看我落魄伤情的模样,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为他心爱的人今日所受的委屈,报复回来那么一点点儿。
“你……”慕容逸之想说什么。
我没有看他,只觉得整个人像是被扔在了冰池子里彻骨地寒冷,全身都在不可抑止地颤抖着。
忽然觉得身上一暖,有人把我圈在了怀里。
“别怕。”头顶传来那人清冷的声音。
我安安静静地被玉慕白圈在怀里,闻着他身上的冷梅香,颤抖的身子渐渐平息下来。
“不知王爷的要事可说完了?”玉慕白素来清冷的声音此时更是添了几分寒意。
“……”慕容逸之没有说话。
玉慕白没有同慕容逸之再多说什么,将我打横抱起,大步向马车走去。
慕容逸之身边的踏雪不舍发出了几声低低的“嘶嘶”的声,似乎是不舍,在挽留我一般。
慕容逸之,相处了没多久的一匹马都尚且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