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万丈洋底的洞府中，分不清昼夜，这石室偏厅中嵌在华丽灯架上的明珠，散发着似乎永恒不变的宝光。不像烛火会时常跳动，这明珠之光是静止的，连带着石桌石架的影子也是静止的，看久了，便觉得死寂。
“吱。”隔壁的石室传来一声轻响。顾霜往那边看去，竟是一只小兽在偏厅门洞外探头探脑，哪来的小兽？是这鬼面女子豢养的？
“吱！”小兽好似被推了一把，从门洞外打着滚进来。顾霜在江都的河岸边见过此物，这是水中的狸鼠。当然，这只要漂亮许多。眼前这只浑身皮毛雪白如缎，尾巴也比曾见过的长了许多，或许是海中的远亲。白狸鼠远远的盯了一眼顾霜，尾巴曲起一勾，那门洞后竟又窜出一只火红色的狸鼠！
两只狸鼠凑到顾霜与杜缨面前，人立而起，后退蹲坐，前爪曲在胸前，弓着背，就如两个小老头儿一般。也许是很久没见过陌生人，两只狸鼠围着顾霜二人转着圈，时而嗅一嗅气味，那只火红色的狸鼠还大着胆子将长尾抚上杜缨的鼻子。
靠在顾霜肩头的杜缨一下就被惊醒，那两只狸鼠同样被惊得窜到了晶石床上调息的鬼面女子身后。
杜缨惊醒后看向顾霜，顾霜摇摇头示意没有发生变故，又将目光投向鬼面女子身后鬼鬼祟祟探着头的两个小家伙。杜缨朝两只狸鼠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她对鬼面女子印象极差，这是恨屋及乌了。
不多时，鬼面女子也调息收功，伤势暂时平缓，想要痊愈还需一些时日，但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两只狸鼠发觉主人醒来，红的那只撒娇似的拱进鬼面女子怀中，白狸鼠则趴上肩头，就像一领雪色披肩。轻抚着怀中的小家伙，鬼面女子安坐晶莹石床上，打量着顾霜与杜缨，举止雍容。
顾霜与杜缨虽看不到鬼面女子面具后的面容，但却能感受到她略带玩味的目光。被这目光扫了许久，顾霜觉得有些不适，皱起了眉头，而杜缨早已浑身一颤，继而气生生的盯了回去。
“你们是巡云候的弟子？”鬼面女子总算开口，同时收回了捆在顾霜二人身上的金光绳索，周身一畅，顾霜与杜缨站起身来。
“妖女！”没了束缚，杜缨腾起身就运转起了真元，却被顾霜按住胳膊。小七性子急，没有察觉，而顾霜已听出鬼面女子并无多少恶意，况且以他二人的修为，怕是伤不了鬼面女子分毫。
顾霜如实回道：“师尊名讳正是巡云。”
“呵。”鬼面女子摇头轻笑道：“不像！”
鬼面女子对着顾霜摇头，却又转向杜缨道：“你倒是有几分他年少时的影子。”
此话一出，顾霜与杜缨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蛟族寿命悠长，不能以人族年岁记，但师尊少年时亦是千年之前了！这鬼面女子竟是师尊那一辈的人物！想到女子的分影之术，还有这万丈洋底的洞府，顾霜心中有了些猜测。
杜缨迟疑道：“你为何认得我师尊？”
而顾霜抬手执晚辈礼道：“前辈认得师尊，又会蛟族秘传的‘游龙身’，想必是蛟族王族中人，晚辈冒犯，敢问前辈名讳。”
鬼面女子不语，又直视顾霜许久，叹道：“你倒是像拐走他的老鬼。”
这！顾霜心中揣测老鬼是何人，莫非是已经仙逝的师祖？
杜缨对师尊巡云候的陈年旧事略有所知，这时也不顾忌对方身份忍不住喝道：“不许你对师祖出言不逊！”说完杜缨后退一步，提起了真元。顾霜亦神色一变，握住了背后的剑柄。
但鬼面女子并没有发作，反而看着小心翼翼的二人轻笑道：“好，我不提那老……不提那人便是。”
顾霜不知，鬼面女子所言正是巡云候所想，当初顾霜一行来到望缘村时，巡云候便暗中看了一眼。只一眼，便决定收青稚赤忱的顾霜为弟子，即便当时顾霜没通过登山试，巡云候亦有其他安排。
顾霜将手从背后剑上收回，鬼面女子便注意到覆有密鳞的剑柄，她伸手一招，飞鳞剑便离了顾霜飘向她手中。轻拭着墨色剑身上泛着青光的鳞纹，看到了以秦篆书写的“巡云令”三字。鬼面女子面色微变，第三次审视了顾霜：“将一尺长宽的蛟鳞炼制成不足一寸，你可知要多少年头？”
顾霜不知，他离金丹境还很远，还没生出丹火，更不通炼器，但顾霜已听出来师尊在飞鳞剑上曾花费的心血。想起师尊将此剑抛给自己时轻描淡写的神色，顾霜眼角微烫。
鬼面女子又冷下声问道：“你认得‘游龙身’，莫非他也传了给你？既知晓这是我蛟族秘传，还敢传与外族人？”
这女子喜怒无常，一会儿亲和，一会儿又冷若冰霜，实在令人难以应对。顾霜强自镇定准备回话，杜缨已出声为他辩解道：“顾霜学的是师尊的《游龙衍尽十方剑》不是你们蛟族的‘游龙身’！”
“呵，还算机灵，不与你们计较此事。”鬼面女子将飞鳞剑仍与顾霜，低头抱着红狸鼠不语，好似在回忆千年前往事，千年太长，就算金丹境修士，也有许多琐事记不清了。
时过半晌，鬼面女子轻声问道：“你们师尊，过的可还好？”
不待顾霜与杜缨回话，她又自答道：“当然好了，离了封地里那么大一家子，跑去那荒山中做他的逍遥掌门，可不快活？”
鬼面女子言语中透着讥诮。
杜缨忍无可忍问道：“你到底是师尊的何人？”
鬼面女子起身往偏厅外走去，平淡道：“你们就安心呆在这，过几日再送你们去玉清集。我虽不是你们元灵教中人，但你们可称我一声‘表师姑’。”
顾霜与杜缨与不知所措，师姑？那岂不是师尊的表亲？顾霜看杜缨那有些茫然涣散的双眼，感受到她此时的无措。
“顾霜……呜……”杜缨五味杂陈，大哭出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