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直觉有时比女人还准，说这话的不是其他人，正是魔尊玄镜。玄镜屏退了其他人，独自一人去见她，明镜宫的地道幽深森冷，连风中带着股逼人的寒气。
他们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中重逢，她被绑在刑架上，赤着脚，浑身都是沁出血迹的鞭伤，她发丝凌乱，唯独一双杏眸清亮，她微微冲他抬起头，调子幽幽哑哑，眼底却有炙光，她说：“小哑巴，你来啦。”
那一刻，他的心好像被人用刀锋戳开了一道口子，口子里呼呼地灌着地道的冷风，那风连接起了她和他，只是也挡下了他压抑喉头的话。
“白小九，你来做什么？”他负着手，故意背对她，话音一顿，他又道，“如果你是替丁五他们三人求情，那这一趟，你算是白来了。”
他的话让刑架上的小人儿狠狠一颤，她张开口，像想去相信又不知该怎么相信，“我以为，是有什么人逼着你这样做的。”
“在这里，又有谁能逼我？”他话音很沉，却是字字剜心地在反问。
“如果真有，那也已经死了。”他深吸了口气，重新对上她的，只是那双眼那么明亮那么干净，怎么能属于他，属于这魔族？
“等风头平息，我会想办法让人带你离开这里。”他走近一些，缓声开口。
但她的话对她来说，竟像是平地里的一声惊雷。
“你凭什么让我离开，我不走！我还没救活他们，还没，娶到你。”她的最后一句几乎像是蚊子叫，“我知道你不是很喜欢我，但你都已经亲过我了……”
那哪里是亲，明明是被亲好吗！他听到这句就修眉直跳，他欺身上前，眼里睐着丝凶光，但他越是这样，她就越挫越勇。
不过她虽然凶，但话到了嘴边，还是轻了，“小哑巴，你是真的不肯放过他们，也不，喜欢我吗？”
他双眸猝然抬起，心像被刺到了痛处。
地牢里风声如魅，仿佛每多说一个字，都会被偷听去。
他站定了，抬手轻拢了拢她凌乱的额发，他的嗓音温柔，像再没有比这更温柔，也更残忍：“白小九，你记好了，我不叫小哑巴，我是魔尊玄镜。”
在玄镜离开的第二天，仅和白小九有过一面之缘的肃和也来了一遭地牢。肃和便是当日指认白小九是杜君恒的人，后来她才知道，原来那人正是魔族的军师，玄镜身边最信任的人之一。
不过，对此时的白小九来说，肃和来探视她，她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人没安什么好心。但肃和虽然的确没安什么好心，但难得的是，他明明白白地做了回真小人。
他开门见山说：“白小九，你的事我已经打听过了，虽然你并非是杜君恒本尊，但你的容貌与她一致，必然也脱不干系。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我愿与你做一场交易，你可敢接受？”
她白小九自诩阅人无数，但还没见过坏得这么直白的人，当下便朝他扬了扬下巴，道：“我白小九有什么不敢的！”
他大笑，道：“好”。
原来，肃和已经得知了她与丁五几人颇为交好的事，他的建议是，玄镜金口一开，军令万万不可改。但他们三人虽必死无疑，但如果有龙首崖的回魂草，那么生死也便不一定了。但他的条件则是，必须离开玄镜，连再呆在魔族都不可以。
白小九这人自幼便是义字当头，但这一刻，她还是犹豫了，不是为取回魂草那一路艰难险阻，仅仅为怕再也见不到小哑巴，尽管他口口声声的，说自己是魔尊玄镜。
其实她是知道的，他那样说，只是为了摆明立场。
但是，眼下她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她攥紧刑架上的手，声音平平静静的，说：“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但你必须先给我三日时间修养，不然以我现在的体力，恐怕还没取到回魂草，人就已经一命呜呼了。”
肃和听罢眼眸一亮，没料她还懂得谈判，真是个聪明的姑娘，只是……
他摇摇头，默叹了口气，旋即将一个装有丹药的青瓷瓶和一幅地图从宽袖中取出，道：“这是龙涎丹，给你保命用的，此外那三日修养我也允了你。至于这地图，你万万不可被他人知晓。”
她嗯了声，撇过头再不看肃和一眼。
黑暗中，肃和又等了等，最后还是没忍住，问：“你就这样收下了，就不怕我下毒害了你？”
她一愣，忽地笑开了，她本就生得漂亮，这一笑，更是有了倾城的味道，“这是明镜宫的地牢，寻常人怎可能进来。我若死了，你也必然逃不了干系。魔尊他向来是个赏罚分明的人，大人您说是吧？”
肃和活了这么久，还头一次被个小姑娘震住了，他朗声笑，背过手，说“好”。
这姑娘有模样有胆识，有勇气甚至有傲气，真是好。
只是，可惜。
太可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