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菜后,轻染想着要不要帮母亲做两个小菜,最后好意还是遭拒,被指派到父亲的书房端茶倒水。轻染从母亲指定的橱柜里拿出一罐茶叶,是上好的龙井茶,因为喜欢喝茶,所以对于茶艺轻染还算有些了解,只一眼便能识别出茶叶的好坏。轻染对茶叶的分量一向是拿捏的很准的,但父亲比较怪,尤其喜欢喝浓茶,所以她必须分开泡。端着托盘,轻染小心翼翼地上楼,虽然家里的房间隔音效果很好,但她还是不希望自己的脚步声打扰到他们,即使这几率微乎其微。走到门边,轻染定了定神,腾出一只手轻轻扣了扣门,霍岂凡的声音从房间里悠悠地传来,“诗韵吗?”
“爸爸,是我。”轻染淡淡地回答,心中却莫名的有一种忐忑,好像是以前做错了事要被训的时候的心情。
正低头想着看见父亲该说些什么,书房的门就被缓缓打开了,霍岂凡好久不见女儿,见到自是欢喜的,脸上满是笑意,“你刚回来,你妈也好意思,这就让你当苦力了?”
轻染随即也笑,“苦力算不上,只是想早点见见您。”
“惦记着我呢!为父甚欣慰也。”霍岂凡心中原本因女儿对家里的不上心有些微恼,现在倒是全部烟消云散了。
轻染进去的时候,母亲所说的那位客人是背对着她的,平常她也不戴惯眼镜,所以也没怎么注意,只是看到桌上还有一盘没下完的棋。轻染将茶水端到一旁的备用竹制小桌上,便感觉身后的人站了起来,随之而来的是霍岂凡的脚步声。
“初晨哪,我介绍一下,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那个不开窍的女儿啊!”
轻染的身子在那一瞬间僵住了,她真的不敢相信世界上会有这么巧的事,就算是有过猜测,可现实还是令人有点难以接受。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要作何反应,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想要强装淡定,在那一刻竟显得如此无力。
“霍小姐,久仰大名。”他的声音听着平静无痕,似乎没有一丝讶异。轻染已经不想去分析任何事情,她只想打声招呼然后走掉,对,走掉。
她理了理自己杂乱的情绪,自然地转过头,淡淡一笑,同样波澜不惊的语气,“你好,欢迎。”
霍岂凡似乎很高兴能介绍他俩认识,一个劲地在一旁夸凌初晨,她则乖顺地站在一边,安静地听着,也不打断,虽然她现在恨不得开门出去。不过从父亲的叙述中她倒明白一点,凌初晨这次来上海是要监督他们公司在黄浦区一项新楼盘的开发,要在上海待一阵子了。
突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霍岂凡兴致冲冲的“独白”,他抱歉地对凌初晨笑笑,转而叮嘱轻染:“轻染,爸爸这棋你替我陪初晨下完吧,我出去接个电话。”也不等她说愿不愿意就径自出去了。
轻染心里暗自叫苦,深深怀疑霍岂凡是不是故意的,偷偷瞥了眼凌初晨,竟被他逮了个正着,不过他倒没嘲笑她,微微勾了勾嘴角,含着笑意示意她坐下。
扫了眼棋盘,了解了棋局,轻染乖乖地坐下,移动了一颗棋子,却听见凌初晨在对面轻笑,轻染疑惑地抬头看他一眼,凌初晨也会了她的意,轻轻说道:“教授把这步死棋留给了你,你中了他的计了。”
轻染重新审视了棋盘,发现自己无论走哪步都被凌初晨的棋给逼死,四面楚歌也就这样了,父亲那通电话接的够及时的。
“要我让你吗?”凌初晨向她那边靠近了些,温柔地注视着她。她倔强地回他,“不要,输了就是输了,博弈享受的是过程,输赢怎样我不在乎,可以看得出来,你的每一步棋都是精心策划好的,很符合你本人的个性。”
“哦?你这对我是夸是贬?”凌初晨眯着眼睛看她,这让轻染越发不自在,他的眼睛本来就长得极好看,确切地说是魅惑,母亲会犯花痴也是正常的。她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这些年她对男色这么有抵抗力了,和一个长相精致的人同窗三年,看其他人的相貌总觉得比不上,说到底她就是个颜控。
“这算是巧合吗?”轻染没打算回答凌初晨的问题,直接转换话题,她问的简短,换作别人可能一时间不能领会她的意思,但凌初晨的反应她用不着怀疑。
静默了几秒,凌初晨什么话都没说,眼神有一瞬间的飘离,轻染以为他不想回答,于是道:“不想答就不要答,我无所谓。”此时,凌初晨淡定地站了起来,绕过棋盘,走到她身侧,轻染觉得因为他的身高周围的气压都低了不少,只好默默地坐着动也不敢动。
凌初晨看着她那副样子,心潮一片荡漾,她在紧张吗?于是故意弯下腰,好看的薄唇贴着轻染的左耳,轻柔而又带着坚定地说:“不是偶然,是命中注定。”
轻染因为他的突然靠近慌得一站而起,凌初晨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被轻染撞了个正着,一手捂着眼睛,紧闭着唇,好像很痛的样子。轻染顿时愧疚不已,把凌初晨拉到座位上担心地查看他的伤势。
“你怎么样啊?伤到眼睛了吗?凌初晨你说话啊,不要吓我好不好。”轻染想要移开他的手看看他伤的怎么样,她自己心里很清楚刚才那一下不轻,可他固执地不给她看,急得她眼泪哗哗地掉下来,连她自己也搞不清楚是害怕还是担忧,她认输了,在凌初晨面前她的淡定会全部粉碎。这时,一双温柔的手环过她的腰将她整个人带到了怀里,抱得紧紧的,轻柔地拂着她散落在两肩的长发安抚着她,她听见一个温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傻瓜,没事。”轻染听到他这样说安心了不少,泪也止住了,突然意识到自己就这样窝在他怀里了,连忙想要抽出身来,凌初晨好像早已看出了她的意图,抱得更紧,轻叹了声,“你再乱动,这次肯定要撞得更严重了,让我抱会儿,就一会儿好吗?我好像觉得没那么疼了。”轻染知道他在忍着疼,还要说出这么无赖的话,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心酸,但还是应了他的要求安安静静地一动不动。
其实最多也就一分钟的时间,轻染就抽出身,凌初晨也没有拦着,轻轻地放手,幽深的眼睛含着丝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又带着少许的悲凉,他在心底无奈地诉说:“霍轻染,我多想让时间永远停在那一刻,但我们谁也没有权利违背时间的洪流。”
轻染见凌初晨的眼睛有些微红肿,不禁觉得愧疚,又尴尬共处一室,于是嘱咐道:“我去给你拿些冰敷敷。”
“我和你一起去。”凌初晨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淡漠,站起身开了门就随轻染一起下楼去了。到了楼下客厅,不见霍岂凡,欧诗韵还在厨房忙活,轻染招呼凌初晨先坐,自己去餐厅拿冰块。客厅的茶几上还放着一整套《心理罪系列》,凌初晨看到的时候嘴角不禁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随手拿起一本读了起来。
才刚翻开第一页,就听见霍岂凡唤自己,“初晨,怎么下来了?”
凌初晨放下书,站起身波澜不惊地答道:“棋下完了,我请霍小姐带我四处转转。”
“那丫头人呢,怎么不见她,她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好意思。”霍岂凡不满地说。
“教授您别误会,霍小姐帮我倒水去了。”一贯平静的语气。
霍岂凡这才放过这个话题,瞥了眼凌初晨拿过的那本书,有些无奈地说:“霍轻染哪,从小爱看这些玩意儿,她那性子,你也瞧见了,真是冷淡到不行,也难怪没人敢要她。”
“教授,话不是这么说的,霍小姐有她独特的魅力,一般人发现不了罢了。对我而言,她是个谜,从您第一次说起她开始。”凌初晨并不打算在霍岂凡面前掩饰对轻染的感情,之前他从夏沐那里得知那个赫赫有名的复旦金融系教授就是轻染的父亲的时候,他就千方百计地创造和霍岂凡交流的机会,而那次霍岂凡在浙大的讲座是他的一次冒险,他的陈词虽略不敬于霍岂凡的研究成果,但是这是能让霍岂凡赏识自己的绝佳机会,而一切也朝着他所计划的那样发展。他相信霍岂凡是很看好自己的,甚至有意和自己成为比师生更亲密的关系,不然他不会反复谈及自己的女儿,而且刚才那通电话明显是有意为之。尽管如此,他也不能对霍岂凡坦白他与轻染是同学的事实,其一他不想让霍岂凡怀疑自己的动机,其二他必须要顾及轻染的感受,她不愿的他绝不强求。
霍岂凡满意地笑了笑,轻拍了下凌初晨的肩膀,说道:“她这个谜,只有你去解喽!”
凌初晨笑着回应了他。
这时候,轻染正端着一小盆冰块来,见霍岂凡坐在那里,一时间不知怎么办,凌初晨眼尖一眼就瞥到了她,忙快步走到她跟前,接过她手中的盆子,微微一笑,“霍小姐辛苦了,我还嫌水热,希望拿些冰块降降温,你就送来了。”
轻染瞬间会了凌初晨的意,和他一起演戏,“天气挺热的,我想凌先生也爱喝稍冰一点的。”
霍岂凡见到他俩的“默契”,会心地一笑,之后又和凌初晨扯了些公司的事,轻染自然没兴趣参与,于是很识相地去帮欧诗韵摆碗筷。
饭桌上,欧诗韵自然很殷勤,但毕竟有着好的教养,说话做事都极讲究分寸,凌初晨也是从容应对师母的各种问题,包括“有无女友”之类的,他说“目前还没有,以前也不曾有”,他的回答让欧诗韵极为满意,令她心中的期待更强烈了。而看霍轻染,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只顾吃自己的饭。凌初晨发现轻染夹菜的次数很少,而且要夹也夹自己面前的,不会逾距,她的食欲物欲都很淡,这一点他很早就知道,而且和自己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