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暮色沉沦之后,宫女就早早给东宫里点上了烛灯。所有人都丝毫不敢怠慢,王每一晚都来东宫,只为了看一眼王妃娘娘。
这样的宠爱,只怕滇疆的历史上都不曾有过。
重莲早早就沐浴过了,换上了宽大的白色长裙,跪坐在木质的地面上。旁边跳动的烛火映出她心事重重的眸子。
她知道今夜慕容月琢一定会来,她还知道身边有清珞的眼线,已经将她有孕的事情说了出去。
旁边站着的珠儿还恍然未觉,眼睛盯着宫殿的门不时看着,期望君王快些到来,惩治这个不洁的女人。
只要清珞能当上王妃,到时候她就有机会接近君王。她觉得自己也年轻妩媚,凭什么她只能做一个小宫女,而姿色寻常的重莲却能成为君王宠爱的东宫娘娘。
她看过重莲的脸,虽然五官精致,但皮肤蜡黄,远不及娇媚的清珞。
外面响起了脚步声,珠儿眼底绽开了笑容,轻蔑地瞥了重莲一眼,只等着看好戏。
重莲闭着眼睛,脸色显得有些疲倦。她不想每日去应付慕容月琢,尽管她一直戴着面纱,但他眼底的占有欲,却一日比一日来得浓烈,再这样下去,她怕慕容月琢会对她有不轨举动。所以,她利用了珠儿,故意将自己有身孕的事情泄露出去。
以清珞的性格,一定会迫不及待地去慕容月琢那告状。她就是想要惹他生气,让他厌恶自己,她才可以离开皇宫。
人还未到,她就嗅到了浓烈的酒气,胃子中又是一阵翻腾。
慕容月琢跌跌撞撞走进内殿里,白衣带着寒气,惹得烛火一阵跳动。
他凝望着烛火下的重莲,容颜秀美万千,一双墨玉的眼睛看着他,冷漠而疏离。
紫色的眼瞳变得深邃,嫉妒恼怒在她冷漠的目光下被狠狠地激起。他三步并作两步,扑到重莲的面前。
高大的身影挡住了烛火,居高临下地望着跪坐的她,“告诉本王,你腹中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谁的?被他一问,重莲也有些疑惑。应该是容璟的吧?身体的主人是他的侍妾。
她迟疑了一会,璀璨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慌乱,平静面对他的怒意,“我也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但现在这个孩子在我腹中,它是我的,谁也不能伤它分毫!”
旁边的珠儿吓了一跳,没想到重莲敢这样的胆大,不知死活。
重莲同样望着他,目光冰冷而戒备。在她墨色的眼底,慕容月琢看见了杀意。为了这个不知来路的野种,她竟想要杀了他。
“重莲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既然你为了它,连本王都想杀了……”说到这,慕容月琢心中的酸涩无以复加,她怎么可以这样冰冷无情?
“那本王只好先杀了你连同你腹中的杂种!”说完,修长而有力的手指掐上了重莲的脖子。他的手在烛火下同样完美,但指间粗糙的老茧却让重莲清醒。
这双手上沾满了鲜血,这双手握着长枪杀过不少人。手间的老茧,是长年征战留下的印记。
呼吸不畅,他用了十分的力气,只想亲手杀了她。得不到的东西,不如毁了。等她死后,他就会亲自为她送葬,她会被葬在王陵中,身份仍是他的妻子。
重莲想要出手,再不出手她真的会被眼前这个暴怒的男人给掐死。但理智告诉重莲不要出手,他恨的人不是她,而是倾夜。若是自己出手伤了他,或是杀了他,整个滇疆将会大乱,倾夜一生守护的东西也会因为她而葬送。
不能,不能杀他……
就在重莲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脸上的面纱掉落,露出她没有改变过的容颜。
这是一张绝美的容颜,任何人见过都会明白月神的偏爱。明月为眸,春花为容,当面纱掉落后的刹那,天地都失去了颜色。
已经失去理智的慕容月琢呆住了,他知道她是绝色,并没有想到竟是如此绝艳,简直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恍惚间,他松开了手。
旁边的珠儿,张开的嘴巴再也合不上了,怎么可能?明明是平凡的脸,几日不见,竟美到了如此地步!这样的美,除非是月神临世,世间再无任何人能与她相比。呆滞后的珠儿清醒了,无论她再怎么用尽心机,以后王绝不会再多看清珞一眼。
见过如此绝色,其他人都只是陪衬而已。
“王你不想杀我了吗?”冷眸从他身上扫过,绝艳的面容上绽开冰冷的笑容。
“我……”慕容月琢脑子里一片空白,甚至忘了自称“本王”,只是无措地望着重莲说不出一句话来。
刚刚,他真的想要杀了她。只有死了的重莲,才不会反抗他,才能永远地属于他。
“如果王不想杀我了,就请离开吧,我累了”璀璨的眼睛从珠儿的身上划过,珠儿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王,还请你将这个宫女献给西宫娘娘,我不喜欢有二心的人伺候我。”
挑明的话,说得无比清楚,不给任何人情面。
珠儿慌忙跪在重莲的面前,满脸都是惊恐的眼泪,“娘娘饶命啊,娘娘奴婢错了……”
慕容月琢从刚刚的事情中缓过了神,这个女人像是他生命中的劫难,让他快乐,让他痛苦。如果不曾遇见她,他还会是冷酷却理智的王。
“是不是你告诉清珞,重莲怀孕的事情?”慕容月琢望着跪在脚步瑟瑟发抖的少女,紫眸中没有一丝怜惜。
“是,是西宫娘娘逼迫奴婢的。”她在撒谎,只想保住一命。
“拖下去打死,你的心太肮脏了,本王不想玷污自己的眼睛。在你的心底,所有的私欲算计都写得明明白白。”头顶冷酷至极的声音传来,紫眸俯视着她,恍若明镜。
她忘了,王有一双神赐之眼,没人能骗得了他。
“王,求求你饶了我……”惨叫打破夜的宁静,重莲望着黑夜中的血色,闭上了眼睛。
夏朝与滇疆这一战,打了三个多月,依旧没有分出胜负。容璟不同于其他将领,他有耐心,有野心。若非惨败,他绝不会收手。
不经意间,已经入冬了。滇疆的气候潮湿而温暖,就算冬天也不会太冷,树叶凋零之后,依旧还有葱郁的绿意。
在这里,永远都不会看见落雪。重莲想起时,有些失望。
肚子一天天的大了起来,就连稍厚的冬装也遮盖不住了,每次重莲外出都有几个宫女紧紧跟随她的左右,生怕重莲腹中的孩子有什么闪失。
幸好她现在的身份不是侍月圣女,不然,这个孩子恐怕难容于世。
她们说,现在的西宫成了真正的冷宫,慕容月琢在没有心思多看清珞王妃一眼。当然这些和她没有一点关系,重莲听了之后不曾有过半点反应,安稳地又睡了一个午觉。
入夜的时候,沐风给她传来了幻境,幻境中只有几句话,却成功引起了重莲的注意,让她一夜都辗转难眠。
沐风说,这一次滇疆又是大获全胜,祭司大人就要归来了。
他就要回来了,而她却成了君王的东宫宠妃。
祭司归来的消息刚刚传入漓都,第二日,慕容月琢就将自己所有的物品都搬入了东宫之中,和重莲一起同吃,同住。
重莲不喜欢陌生人闯入她的生活,但现在这个时候,只有慕容月琢的庇护才能让她安然生下这个孩子。
宫里流言四起,说重莲腹中的孩子本非君王的,而是宫外带来的野种。慕容月琢入住东宫的举动,让所有的流言都平息了。君王是如此宠爱东宫娘娘,她肚子里的孩子肯定是君王之子。
夜间,外面风有些大吹在纸糊的窗棂上发出尖锐的声响。而东宫内一片温暖与祥和。
慕容月琢斜倚在软塌上,紫色的眼瞳望着手中的竹简,上面皆是大臣上奏的言词。祭司大人又一次以一敌万,举国同庆,望君王以重赏。
月华宫本是滇疆万民敬仰的所在,这一次的大获全胜,让所有人对大祭司痴狂崇敬。这样的崇敬甚至超过了对君王的敬意。
指尖握着的墨笔,“啪”的一声断了。难怪先王说,再过百年,滇疆怕是月华宫的天下了。笑意从嫣红的唇角蔓延开,紫色的瞳格外幽深照不进光芒。
若说天下能牵制住倾夜的,唯有他手中的那个女人,如今最受宠爱的东宫后妃。
重莲整个人裹在雪白的狐裘中,只露出巴掌大的小脸,仅是露出的半边脸就恍若羊脂一般,光滑诱人。
“重莲”紫色的眸凝望着她,神色怜爱,“等你生下孩子之后,我就正式诏告天下,你是本王一生挚爱的女人,同样也是东宫之主,地位尊贵无人能及。”
重莲脸上没有笑意,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
“最为尊贵又能如何?你的宠爱与我何干?你知道,我爱的人从来都不是你!”她说话向来直白,最为伤人。
慕容月琢却像是习惯了,天下间只有她敢这样和他说话。不是仗着他的宠爱,而是因为她的无情。
紫眸眯起,像是在笑,眼底却没有一点暖意。
这句话中几分真,几分假,他都有些分辩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