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
从回忆中醒过神来，华烨望着面前的红衣女子，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给我东西我就走，绝不刁难。”九龄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言语间丝毫不拖泥带水，一张清丽的小脸精致而大气。
华烨微微一笑，摊开两只手：“我没有。”
九龄闻言，什么话都没有说，却慢慢牵动唇角，笑了起来！
华烨的背上窜起一阵寒意，这丫头，笑什么？
却突然听见背后一声放肆的大笑：“鸦！我回来了，辛苦你了！回去给你肉吃！”
华烨一愣，抬头望空中看去，就看见一个身穿红纱一模一样的少女向这边飞来，手中还捏着一个翠绿的瓶子。
糟糕，大意了！
再回头看这边的少女，却见她已经变成了一只乌鸦，扑棱着翅膀，笑得嘲讽。
华烨顿悟——九龄派灵兽变成她的样子来拖延时间，自己就直接潜入仙界取记忆去了！这丫头实力深厚，诡计多端，瑞光殿前的那些守卫，有哪一个是她的对手？
“东西拿到了，我们就该走了！”九龄对着白虎和乌鸦打了个呼哨，径自转身离开，半眼都不屑瞥他！
有仙兵将领来到他身边，言辞焦灼：“帝君！她……”
“放她走。”华烨摆摆手，语气淡漠，目中好不容易重新闪现的光又破碎了，“她……只是来要东西的。”
狭长的眸子望着远去的背影，心头涌上的酸涩和疼痛与当年无异。深深的嫉妒，像猛兽一般撕碎了他的理智。
如果他得不到，就毁掉吧！
魔界。
窗框上倚着身着红纱的少女，手中一个翠绿的琉璃瓶，翻来覆去的把玩，像研究秘籍一样百思不得其解。这是她的记忆，本来就属于她的记忆，可是她窥视下去，都像是在看别人的故事，没有一点触动。
这种失落，有谁会明白？
“九龄。”妖孽的短发少年从门外走进来，“回来了，怎么也不去跟王说一声，今天一整天了王都在问你。”
“不想去。”九龄心里十分郁闷，“凌寒，我现在接手的战事，恐怕也要麻烦你处理了。”
凌寒很诧异：“怎么了？”
“我……想离开魔界，出去闯荡。”我要变强。她默默的省略下这句话，否则凌寒听见一定是这个反应——
你开玩笑吧！你还不够强吗！魔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还不够吗！你想一手就能翻天才罢休是吧！
不过凌寒现在的反应好像也差不多——“你疯了吧！”他大惊失色，“怎么去一趟仙界回来就这么冲动了？”
魔界除了魔王，身份最重的就是他们这两位，左使凌寒，右使九龄，堪称魔王的左膀右臂，不可或缺。九龄实力高强，这一走，朝中肯定又会掀起一番风浪。
“我没有冲动。”九龄说，“若你害怕魔界政局动荡，就上书于王，另立右使吧。”
“告诉我原因。”凌寒知道劝不回她了，开始好奇她离开魔界的原因。
“我……”九龄突然一巴掌打在他头上，眼露精光，“想套我话回去报告给王听是吧？滚蛋！”
凌寒委屈的抱头：“哪有，我真的只是好奇。”
九龄懒得跟他计较，又倚在窗框上，双眼中飘过一缕惆怅，虚望着窗外的一轮圆月。“过不久我会跟王说的。至于你，该干嘛干嘛去吧，前段时间妖族提的事情你解决完了？”
一提这个凌寒就头痛：“别说了，烦得要死，妖族派来的人那叫一个口齿伶俐，明明是我们有优势，硬是被他说的完全颠倒过来了。”
“呵，看样子还挺厉害，我去会会他！”九龄一撩红裳从窗上跳下来。
“喂，你说话可得三思啊！”凌寒追出来叫道，“那人最会抓你话中的把柄了！”
“知道！我是那种草包吗？”九龄朝他摆摆手。
最近的一次谈判安排在两日后。这一天，凌寒和九龄一同到时，妖族众人已经落座等待着他们了，面前一方大檀木桌，中间摆着两族领域版图，为领土的事情进行谈判。
对方正位上端坐着一名黑衣男子，一头墨发用黑玉束起，深蓝色的眸子中满是自信，眉目如画，绝代的风华不知令多少人倾倒。纤长的指间执着一柄折扇，慵懒而随意的摇晃着，举手投足之间满是温和风雅。
凌寒在她身后咬起一口银牙：“就是他，把我们驳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哼，混蛋！”
那男子看见凌寒，连忙站起来抱拳：“不知左使驾临，有失远迎，还请见谅。”语气有礼而谦逊。
九龄斜睨凌寒一眼。这哪里像是尖牙利嘴的混蛋了？人家明明那么有礼貌，对你又抱拳又作揖的，你逗我呢？
凌寒接触到她尖利的目光，浑身一震。完了完了，这丫头被蒙蔽了，看人不能光看脸啊！对面这个人明显就是一只披着人皮的魔鬼！丫头你醒醒啊，你身经百战可不能栽在这里啊！
九龄收回故意吓他的目光，轻轻一笑，走上前来回了个礼：“公子见外了。在下右使九龄。”
那人立即露出敬畏的神色来：“原来是右使大人！难怪说话的样子与左使不同！在下有眼不识泰山，愚钝愚钝。”
九龄又瞪了凌寒一眼。跟你说话的样子不同？难不成你对人家是用吼的？
哪有！被冤枉得面目全非的凌寒差点泪流满面。
“敢问公子尊称？”九龄微笑颔首。
男子犹豫了下，随即微笑道：“尊称不敢。在下……嗯，莫轩。”
“哦……莫轩阁下。”眼看凌寒脸色越来越难看，九龄也不再逗他，切入正题，“请上座，希望今日，我们能把事情解决完，好给我们王，和妖王一个交代。”
“正是正是。”莫轩坐回椅子，抬手打开桌上的妖界版图。
九龄亦在他对面坐下，打开魔界的版图。
“各位请看。”凌寒把两张地图摆在一起，左手指着魔界北部的一块领地，右手指着妖界南部的一块领地，“这个地方——幽兰谷，是两族交界，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两族对于这块地，都有争夺的野心，只是所有权归谁，哼，我想，莫轩阁下，应该再清楚不过了。”
莫轩微笑轻摇折扇：“当然归我妖族。”
九龄捂脸——凌寒，你说话能不能经过脑子？
凌寒正想反驳，看见莫轩眼睛里那一抹精明的光芒后，默默的转向了九龄。
“唉……”九龄无奈地摇了摇头，弯起唇角看向莫轩，“‘当然’一词，无不显得阁下自信满满啊！”
“这个，也是当然。”莫轩笑着点了点头。
“只是，这个‘然’，起码也得于情于理吧？”九龄笑道，“众所周知，自我魔族临世以来，第一任魔王便出手封印了幽兰谷中的恶兽玄狐一族，谷中百姓，莫不对魔王心怀感恩，自是归顺绝无二话。”
“可这幽兰谷中的子民，有大部分都是妖族之人。就这么依附于外族，岂不贬低我妖王陛下？”莫轩手中的折扇一摇一摇，“况且，妖王陛下勤政爱民，是不会放心让妖族中人生活在魔王旗下的。”
“不放心？是不甘心吧？”九龄挑眉，拿起桌上一盏清茶灌入喉中，神情轻松得仿佛是在与旧友聊天，“若是如此，妖王尽可把妖族人接回族中。这件事，魔王绝不干涉。如何？”
少女嫣然一笑，仿佛在说：人你们要回去，地留下就好！
莫轩一愣，随即笑道：“右使霸道，好主意。只是，在下地和人，都想要。这可如何是好？”
“那我也替魔王回一句，就借用阁下刚才的话‘魔王陛下勤政爱民，是不会放心让魔族中人生活在妖王旗下的’。”
好一个反击！凌寒差点就跳起来为九龄摇旗呐喊！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丫头的嘴巴比她的剑还要厉害，一言既出，杀人于无形啊！看这混蛋怎么还击！凌寒挑眉看向莫轩。
“那妖族便也把子民接回，安顿好了，不就无碍了？”莫轩道，“况且妖族人少，运送起来，要更省力些。”
九龄冷冷一笑，“啪”的捏碎了手中的茶杯，茶水飞溅，碎瓷乱飞，更映出她眼底的一抹戾气。“阁下这番话，是不肯和谈了？”
莫轩还未来得及回答，就觉得眼前的白色身影快速一闪，凌厉的掌风从身后破空而来！他暗道不好，身形快速往旁边一退，抬起手腕格住了她狠狠劈下的一道手刀，霸道的手力令他不禁赞叹，好力道！
“阁下，考虑得如何了？”九龄转头向他，唇角微挑。
“自是，不会让步！”战意被激起，绝色的脸上漫起一丝笑容，右腿一动一记横踢扫过去，“呼”带起凛冽的风声，可见速度之快！
九龄侧身一转，一个漂亮的后空翻闪避开来，在不远处站住身子。“好身手！”赞扬的话从朱唇间吐出。
“承让。”莫轩谦虚的一抱拳。
现在这两个人，一个红纱张扬，一个黑衣谦逊，分立两侧，对视的目光中，揶揄，怀疑，试探，还有许多众人读不懂的东西。是和谈，还是就地开打？
妖族的人比较冲动，立即亮出各自的武器站在莫轩身后，随时听候差遣。以他们的实力，打败这丫头应该不是问题。
可是他们错了，错得离谱！
九龄何其聪明，怎么会看不透他们的想法，立刻大喝一声，召唤出神兽：“飓！”
顿时狂风大作，空气中平白无故闪出一阵耀眼的光来，伴随着一声虎啸，一只白虎冲破灵兽空间，在空中盘旋一圈之后威风凛凛的立在九龄身边，浑身散发着高贵的银光，风属性元气在空气中剧烈的波动！
妖族众人惊叫一声，都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
不料莫轩终究抚掌大笑：“右使好气魄啊！在下认输，认输。”
此言一出，语惊四座！
“殿……殿下？”妖族众人把他团团围住，脸上的表情跟被抽了一巴掌一样。这幽兰谷是能随便让出去的吗？要是让妖王知道了，殿下倒是无虞，他们兄弟几个，会被妖王治死的吧！
莫轩望着这几个啰嗦的家伙，眸中一丝冷意闪过：“哦？想提起陛下的命令来要挟我？”
有意咬重了“陛下”一词，那几个小喽啰立刻吓得跪在地上直磕头：“小的不敢！不敢……”
九龄眯起眼睛望着这出闹剧，心中有种参不透的感觉。这莫轩是什么来头，能让这些人违背妖王的命令臣服于他？
看上去，有点儿意思。
唇角漫起戏谑的笑容，她走上前来，扯了扯莫轩的袖子：“行了，既然谈好了，就别吓他们了。”
地上的众人抬起头来，非常不可思议的望着她！这……这右使在为他们说话！
于是立即转个方向，面向九龄磕起头来：“谢……谢右使相救！”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九龄笑得温和，心中却腹黑的想：这样的草包，以后当刀子使倒是不错的选择。难得遇上这么极品的刀子啊！
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凌寒再也忍不住她的时晴时雨了，急忙走上前来：“莫轩阁下，那这幽兰谷……”
“当然是我们的！”九龄骄傲地挑眉瞪他一眼，伸手抓过桌上的妖族版图撕个粉碎，塞进了白虎的嘴巴里，“这个‘当然’，阁下没意见吧？”
“愿赌服输。”莫轩笑。
少女被风吹起的长发在空中舞动，说不出的嚣张自信，可嚣张，却又聪明机灵得很，根本不让嚣张有变成无知羁绊她的机会！狂妄起来的样子，还真是可爱，令人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
莫轩暗暗在心里盘算着。
九龄，以后，我们还会遇到吗？
答案是肯定的。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再说凌寒手中这摊子破事终于解决了，立刻欢天喜地的要去向魔王汇报。九龄叫住他，掏出一封书信要请他帮忙转交给魔王。
“你不去向王告别了啊？”凌寒捏着书信惊讶的望着她。
“嗯，不去了。”九龄说，“我怕王不肯放行，到那时要出来，恐怕就费点劲了。”
“也是。”
“好了，我走了。要是新右使上任的话记得通知我啊，我好回来参拜。”
凌寒暗自嘀咕：还不就是回来找人家打架的看看能不能代替自己。切，说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你说啥呢？”九龄听见了他的嘀咕。
“没有。对了，以后路上记得小心，保重自己。”
“嗯，谢谢。”九龄难得对他正常的笑一次，转身召唤出乌鸦飞上天空，“再见——”
凌寒在原地，望着远去的背影招了招手。再见，九龄。
你的明天，一定洒满了眼光，铺满了荆棘，会更加丰富多彩，波澜壮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