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后,顾潇潇回想起宛炎离开的那天,能想到的就只有停留在记忆里的那个清瘦俊挺的背影,以及横躺在掌心的门钥匙。
宛炎临走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钥匙给你,你可以住在我家,小小的东西都在这,你照顾起来方便;或者,你也可以选择你自己的家。这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没有留下一句“再见”,就转身离开。
顾潇潇到底是顾潇潇,别说是三年,就是三千年也改不了本来的脾性。她理所应当的住在了宛炎家,理由很简单,只一个字——懒。懒得把小小的生活用品搬回自己的职工宿舍。
但令人有些费解是的,她懒得搬小小那少的可怜的用具,却饶有趣味的把自己的东西大波大波的往宛炎家搬。
也许宛炎早就猜到了她的神逻辑,所以才会留下钥匙,并留下那样一段话。
就这样,顾潇潇喜滋滋的在宛炎家扎根,过着不用上班,不用打扫卫生的米虫生活。饿了就叫外卖,不知道有多快活。每天的唯一的任务就是领着哈士奇出去溜两圈,也权当给自己消食。
但她却再没勇气去翻看任何一件有关宛炎隐私的东西。宛炎白天离开,晚上她便把他的卧室和书房给锁了,自欺的把房门钥匙扔在了个隐蔽的地方。
人在****里都是没有智商的,这话不假。
换句话说,倘若她真的不想再窥见宛炎的隐私又何必锁门,若真是像她自以为的那样的话,她就算看见了也会视而不见吧?这一点,顾潇潇比谁都清楚。但偏生就是犯了二,干了这等自欺欺人的无聊蠢事。
宛炎走后的第三天,顾潇潇安逸闲适的小日子终于被打破。
这事儿说到底还是源于一份普通的外卖。
“叮咚。”门铃清脆,惊破屋内的一片岑寂。
顾潇潇开了门。
“小姐,您的外卖到了,一共二十五块。”
快递小哥的声音有点耳熟。抬头一看,妈呀,是老熟人!!
“王毅!”顾潇潇惊喜的叫了声。
王毅把鸭舌帽抬了抬,露出他标志性的浓眉大眼,同样吃惊:“潇潇?居然是你!你怎么来曲水了!”
“你怎么也来了?怎么还送上外卖了!算了算了,先进屋来吧,好久没见你了。”说着就把王毅引进了门。
“你……你吃过了吗?”顾潇潇一边风卷残云般的消灭食物,一边含糊不清的说着。
王毅笑着说:“早吃过了!你还没说你为什么会在这儿呢?”王毅说着打量了下整间屋子,“啧啧”砸了几下嘴,揶揄道:“怎么着,买彩票中奖了?一夜暴富?住这么大房子,据我所知,这儿的房价可不菲啊!”
顾潇潇摆摆手,喝了口水,咽下嘴里的饭菜:“你别逗了,我没那人品。这房子不是我的。”
“那是谁的?男朋友还是老公?”王毅是个直肠子,话到了嘴边就必须得说出来,完全没多考虑。
顾潇潇一下子敛了笑意:“是宛炎的。你还记得他吗?”
王毅的笑容也瞬间僵在了嘴边,神情显得有些不自然。
顾潇潇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不知怎的就冒出一句:“怎么?你和他有过节?那次平安夜晚上,你见到他的反应就有点不对劲。”
王毅似乎被顾潇潇的话惊到了,半天说不出话来。一双粗糙的大手不住的在裤子两侧摩擦,欲言又止的样子。
顾潇潇见他如此便更加疑心了,一直以来,她都觉得宛炎身上围绕着太多谜团,他的那双眼睛就说明了一切。没有人会与生俱来就拥有那样一双眼睛,那是一双被纷乱的人事荡涤过的眸子,明亮,但却很落寞。
有时候,顾潇潇觉得自己当时之所以会鬼迷心窍的喜欢上宛炎,也许就是因为他那双特别的眼睛,那眼神中藏着很多她看不懂的东西,就像个汹涌无比的漩涡,不由自主的就被吸了进去,注定再也无法逃脱……
“靠!”王毅突然大吼一声,像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瘫软在沙发上,双手捂着头,痛苦的说道:“憋不住了,我必须得说出来!老子这辈子到现在为止,最后悔的事就是伤害了宛炎……”
“什么?”顾潇潇像是没听懂,又问了一遍。她觉得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儿都很难。
“潇潇,你现在住在宛炎家,你们俩的关系明摆着,这个我懂,所以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过去的一些事,我希望你能带我向他说一声抱歉。”王毅望着顾潇潇空洞的双眼,十分认真的说道。
显然,他误会了。
顾潇潇没有否认,语气平静的骇人:“你说下去。”
王毅捏紧了拳头,垂着头,像是在诉说一件很可怕的事,但那明明不是发生在他身上的,亲历者是宛炎。
“宛炎有一只耳朵听不见,这个你应该知道,是吗?”
顾潇潇不置可否,只是面无表情的望着王毅的嘴唇。
“你知道他的耳朵是怎么聋的吗?”
“难道不是先天性的吗?”顾潇潇如遭雷劈,死死的握住扶手,指甲隐隐泛白。
王毅摇头。
顾潇潇预感到了他接下来会说些什么,心像是被尖锐的缝衣针猛扎了下,痛不可言。
“宛炎的耳朵……是被他父亲打聋的,那时候他才五岁。我小时候和他是邻居,这些事街里街坊的都知道。”
宛炎的父亲,顾潇潇知道,准确的说那是他继父。
关于宛炎父辈的事顾潇潇听他提起过。
他在那个淅淅沥沥让人无限感伤的雨天,对她说:他的母亲因为不堪忍受那个男人的毒打,举刀砍死了他。他称之为“那个男人”。他说那个男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娶了怀着别的男人的孩子的母亲,那个孩子也就是宛炎。
但他不曾说过,那个男人打聋了他一只耳朵,给他留下了终生性的残疾。他也不曾恶毒的咒骂那个男人,尽管那人如此对待彼时尚且年幼的他。他只是怨恨自己,怨恨自己拖累了母亲,怨恨自己毁了母亲的一生,给她带来了无尽的苦难,包括长久的牢狱之灾……
她还记得宛炎得知母亲死讯的那天傍晚。
他哭了。
哭的像个孩子,他颤抖着说,她没等到他,他说自己无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母亲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受尽苦楚。
宛炎,你是个骗子。极会伪装的骗子。看,现在被拆穿了吧,哈哈。
“关于宛炎的过去,我不知道你知道多少,但也应该多多少少知道一点。总而言之,他的童年是不幸的。那次我们在雾江的冰雕展上遇到,我一时没认出他。直到那次平安夜,我才隐约记起。
我很抱歉的是,我那时候和他在同一个小学上学,某天放学,我带了一帮人拦住了他的去路,我们把他打得很重。我那时候也是年纪小不懂事,犯浑,如果不是一个孩子说他快不行了,他可能就被我们活活给打死了……”
顾潇潇觉得自己整颗心都快要炸开了,愤怒像是魔鬼,疯狂吞噬了她全部的理智。她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冲到王毅面前,狠狠的给了他一拳。
这一拳她用了全身的力气,王毅没有挡,许是因为顾潇潇的举动太突然,也许是他本来就不想躲。
王毅被砸的晃了晃,仰面倒在沙发上,突然竟笑了起来:“终于说出来了,痛快!”
顾潇潇从小到大都没像这样打过人,现在竟觉得还不解气,直想掐死眼前这个男人。她气的颤抖,嘴唇煞白。最终瘫软在沙发上,再也起不来。
身体的其他部位都像是死了一般,一动不动。只有眼睛还活着,不住的涌出泪水,横了满脸……
宛炎,我一点都不喜欢你,更别提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