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按照云桦的坚持停在了明月坊侧门,心雪依旧以扇遮面,不知为何,面纱这东西她向来不喜欢。
灵幽轩是明月坊中最好的雅阁,能看到坊中整个厅堂的全景,向来除了皇室中人及老板洛歌之外是不让其他入内的。
心雪透过层叠的线帘看向明月坊正厅,花团锦簇,人声鼎沸。中央的临水舞池之上,十几名绸衣锦带的少女正舞得绚丽热闹,一曲《梦江南》,浮华奢艳。
心雪转眼细看这雅阁,垂纱是上好的绫绡绸,紫檀镶玉案上的鎏金五兽玛瑙炉中熏香袅袅,蓝田白玉夜光杯,汝窑透青雕花盘,熠熠生辉。
无一处不透着精致华丽,倒是没有辱没燕京第一阁的名声,不过,似乎这般的奢华不合‘灵幽’这个清寂的名字。
“落歌的灵幽轩却是不甚‘灵幽’呢。”心雪笑看向洛歌打趣道。
洛歌却含笑不语,径直到一几案前掀开一匹百蝶花锦,一架通体透若琥珀的五十弦瑟便展现于云沁及我的眼前。
“灵幽!”心雪惊喜出声,那柄瑟竟是上古琴谱中传说的名琴‘灵幽’,闻说此瑟所奏之曲,哀可动万物,欢可娱天下。
未曾想这灵幽轩会是以此得名的。
洛歌笑容放大,“如此可实至名归?”
心雪回他一笑,行至瑟边,抚了两下弦子,音质轻灵醇厚,美不胜收,实在是不可多得。
云桦与洛歌一起看向我,眼中一丝期待,心雪莞尔一笑,坐了下来,想了想,便抚起琴来。
曲子是在紫府时所作,半城名之‘惊鸿’。
他说,曲中静若行云掩月,动若翩然鸿雁,缓缓若山中淙泉,捷捷若挽弓之惊雀,非艳靡清虚之音可拟。
只是,她不再能见到那和着的云啸剑舞了。
明月坊厅中原本鼎沸的人声渐渐静了下来,乐师之琴顿,舞姬之姿停,饮者忘饮,斟者忘斟,一时间众人都引颈望向灵幽轩的窗格,这忽然而来的莫名乐曲仿佛一泓清冽纯净的山泉,冲淡了整个厅堂的奢靡绮艳。
每个音律都似乎有着叫人情不自禁沉迷其中的力量,除了这乐声,人,仿佛心无杂念,内心的喧嚣与浮躁仿佛一瞬间为之涤荡得一干二净,甚至连呼吸也觉得是对这琴音的亵渎。
厅中一角为一扇百合花点墨屏所掩,里边却坐着个白衣人,原本他的独饮与外间的熙攘喧嚣两不相干,此时,却也为这琴声停杯凝眸,一双琉璃似地桃花眼分明沾染雾气。
有惊、有疑、有哀、有寂,更有无法言说的邪冶魅惑,若笑,则倾国倾城。
如果说,知道当初阳州一别就是绝期的话,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紫焯璃离开的,当无忧找到他的时候,在得知那个消息之后,他发了疯的赶往紫府城,但面对他的却已经不再是那个笑容灿然的女子了,而是一座小小的坟冢。
那一刻,他后悔了,心在一刹那疼得无法自己。
他,花绝,在江湖阅人无数、风流不羁却向来冷心绝情的南宫阁主从来不曾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后悔心痛,但是,他真的后悔了,后悔有些话没有来得及说,后悔有些事明白得太晚,如果,能够重来,他一定会不顾一切的留她在身边,再也不会放手。
初闻这琴声,花绝的手便顿住了,他从来没有听过有人的琴艺能与璃儿相匹,这是第一次,虽不知所弹曲名,却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袭上心头,这种莫可名状的直觉让他忍不住抽出向来不离身的紫潋箫来相和。
正独自弹到兴处,却闻得有人以箫来和,心雪略闭了闭眼,已识得箫声的出处,顿时笑颜若花,未曾想,他,居然也在燕京城中。
只是,不知是否相见如初?
心雪促弦收声,一曲终了。
整个明月坊却依旧淹没在一片沉寂之中,仿佛皆陷进方才的乐曲声中未曾自拔。
“主人琴瑟天籁,不知可否一见?”花绝自花屏后轻步走出,遥向灵幽轩道。心中竟无端端存着三分的期待。
坐中人听了这话才如梦初醒,纷纷窃窃私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