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两个人谁都没有动,水曼姿将白萧桓的身体揽在怀中,依稀能感受到他的鼻息,心中便稍作安定,在眼前的两人未动之前,她也按兵不动。
老者浑身气势忽然缓和,忽然开口道:“放老夫离开,老夫不再踏入南晋。”
风绝迹叹了口气,道:“多说无益,动手罢。”
老者双目骤然闪过寒芒,厉声道:“风绝迹,你莫要逼人太甚,世人都怕你们……。”
风绝迹喝了一声“聒噪”打断了老者的话,身躯也动了起来。
水曼姿几乎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方才听到“风绝迹”这名字他似乎有些耳熟,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风绝迹身形启动的刹那,水曼姿甚至没有看见他动的预兆,更别说看见他身形轨迹。
此人修为,犹在师父之上,水曼姿心中泛起惊涛骇浪。
这样快的速度,根本就是撕裂空间的神通。
修道一途,通天二境乃是天地之桎梏,一入归真,便有了领悟天地法则的资格,能于瞬息撕裂空间,修为越高,跨度便会越大。
老者修为不过半步归真,哪里又能与风绝迹相比,他只觉眼前一花便感到一股劲风扑面而来。
这等修为已不是他能抵抗,但他何时受过此等屈辱,方才未战先服软已经是他的底线,这攻击眨眼便至,老者亮色忽然变得通红,口出发出一阵大喝,双掌猛地拍出。
“嘭”的一声巨响,这是真元相碰发出的撕裂空气之声。
风绝迹和老者一掌相对,乍合乍分,整个船身发出了剧烈的震动。
老者身躯未动,但嘴中却已吐出大口鲜血,风绝迹脸色自若,浑不在意地道:“你真的不该想要杀他。”
老者与风绝迹对了一掌,此时心脉已断,他明白自己今日断无生理,嘴中有些含糊不清地道:“你……究竟为什么……救他。”
风绝迹没有看他,只是道了句:“因为她”
老者双目满是震惊,他明白风绝迹口中说的“她”究竟是谁,风绝迹若要听一个女人的话,那这世上只有一个女人能够差遣他。
片刻后老者凄厉地笑了起来,血水自他口中溢出,他却浑不在意,直到咳血不止全身颤抖后,他才望着水曼姿怀中的白萧桓,表情狰狞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道:“这……简直是天下间最稀奇的事情。”
说完这句话后,他一口黑血自嘴中喷出,整个身躯终于往后倒下,双眼睁着断了气。
风绝迹叹了叹气,喃喃道:“已经好久没有杀人了。”
水曼姿倒吸一口凉气,老者须臾间已经断气,这青衣人当真是绝世强者,只怕能与掌门师伯一较高下。
此刻船身止住晃动,微微安定下来,风绝迹转过身,往水曼姿和白萧桓那边走去。
水曼姿神情紧张,她再度将手中的长剑举起,向着行过来的风绝迹。
风绝迹面无表情,开口道:“我要过来,你拦不住。”
水曼姿何尝不知,她握剑的手已满是细微的汗珠,脸上的神色却仍旧那般警惕。
风绝迹忽然撇嘴一笑,不得不说他这笑容真的很难看,一个长年不笑的人面部表情应该早已僵硬,但他面容俊秀,此时于别人看来倒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你喜欢他?”风绝迹蓦然道。
水曼姿闻言怔了怔,昏迷中的白萧桓正将脸贴在她的香肩上,她脸上一红,开口道:“你是谁?”
风绝迹表情恢复冷峻,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水曼姿见他一问到底,脸色微红之后又是神情微变地道:“我和他的事与你何干。”
风绝迹不语,沉吟片刻后道:“方才那一掌并未伤及他的内腑,他的伤应该无碍,你带头回去修养两日便好。”
水曼姿不明白此人转变为何这般快,但他好像对自己和白萧桓没有恶意,可以断定他必然认识白萧桓,甚至有着不浅的关系。
“你究竟是谁?”水曼姿知道白萧桓自幼在幻剑山长大,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同样对于白萧桓如何能认识这样一位强者,水曼姿也感到疑惑。
风绝迹却摇了摇头,道:“你……很不错。”
水曼姿见他答非所问,把话题扯到自己身上,心中更加疑惑。
风绝迹望了望她怀中的白萧桓,又望着她道:“人活一世,需得不违本心。”
水曼姿见他话中意有所指,但想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风绝迹也沉默许久,片刻后他道:“我走了……他醒来后自会知晓我来过。”
说完他右手虚空一划,身子便已没入黑暗之中,整个甲板上此刻只剩下水曼姿和她怀中的白萧桓,还有远处躺在地上的老者的尸首。
水曼姿浑身真元终于散去,紧绷着的身体渐渐放松,长长舒了口气。
今晚的经历对于她来说实在过于跌宕,先是面对强敌力战而竭,而后是峰回路转,以她的心性也着实有些缓不过神来。
她想了想白萧桓和风绝迹的关系却毫无头绪,一番思索后便决定先带着白萧桓回到云来客栈。
风绝迹须臾间出现在了檀州城一座山丘之上,此处可阅整个檀州灯火,正是先前白萧桓和水曼姿站着的地方。风绝迹的前方,正站着一个绛衣女子,那女子身段婀娜以白纱掩面,叫人看不出她的容貌,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冰冷的气质,仿佛来自九幽之下。
绛衣女子转过身,一双灵媚的眸子注视着风绝迹,道:“他的伤势如何?”
这声音如同她的气质一般,仿佛万古不化的寒冰。
单以声音来看,她的年纪似乎并不大,但却透着一股成熟的味道。
风绝迹似笑非笑,语气也是微冷地道:“你这算是关心他么?”
绛衣女子知道风绝迹心中有气,也不在乎,道:“我莫非不能关心他?”
风绝迹哼了一声,道:“你的确应该关心他。”
绛衣女子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转过身凝视着檀州城的万家灯火,面纱下的朱唇轻启,道:“我何尝不想在他身边,但是还没有到那个时候。”
风绝迹沉默了,他不知道眼前的女子为何一定要那么做,可是他也知道她就是这样的性子,十八年前是这样,十八年后也是这样。
“当那一天来到的时候,我一定会出现在他面前。”绛衣女子依旧以清冷的语气道。
风绝迹没有接话,因为那种局面是他极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绛衣女子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饶有兴致地问道:“那个姑娘叫什么?”
风绝迹沉吟了一会儿,想了片刻才以肯定的语气说道:“水曼姿。”
绛衣女子面纱下的表情似乎动了动,语气微微暖了些,道:“我和唐松芷有过数面之缘,觉得她是个不错的女子,如今她的徒弟也这般大了。”
风绝迹皱了皱眉,道:“他不会喜欢你利用他身边的人,那个姑娘有可能成为他的妻子。”
绛衣女子一阵沉默,转而看着风绝迹道:“现在的我在你眼中,莫非是如此狠心的人?”
风绝迹没有回答她,因为他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绛衣女子了解他,他从九岁起便一直跟在自己的身侧,这几十年来为他上山下海从来未皱过眉头,但自从多年前那件事之后,他似乎认为自己一直在错。
自己真的错了?绛衣女子曾经想过许久,但她决定的事情这辈子从未有过更改,以前是,如今也应该是。
“你说,他到底是像谁多一些?”绛衣女子望着悠悠的泗水河,继而开口说道。
风绝迹神情依旧冷峻,道:“他心思坚韧,做事也是有些恒心的,但他自小便会耍些不入流的小手段和心机。”
“哦?”绛衣女子却是露出了一丝轻笑,道:“你认为小手段和心机不是本事吗?”
风绝迹冷冷道:“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手段心机也只是徒劳。”
绛衣女子微微叹道:“你们这些男人为什么总是把自己想得这般伟大。”
风绝迹嘴角一撇,并不在意绛衣女子的话。
绛衣女子沉默了许久,蓦然道:“回吧……”
城西,云来客栈。
深夜之际本该一片黑暗,但厅堂中灯火通明,几张桌椅上却是坐满了人。
冯来来回踱步,冲坐在一边的花曼柔道:“要不再让些弟子去城外看看吧。”
花曼柔一手牵着吕曼苏,一只手扶着脸颊,叹道:“这个丫头,真是不让人省心。”
另一张桌上,坐着两个少年,一个身材消瘦,体型单薄,只是那双眸子显得锐利非常,他就是落剑峰的真罡境弟子长孙孤剑。
而他身边一位身着锦衣的少年约莫二十左右,肤色微白,长相甚是英俊,他便是落剑峰的另一位弟子司孤周。
司孤周于水曼姿一片痴心,在门中也不算什么秘辛,他和长孙孤剑一组本来要盯着城南的一个当铺,但听闻冯来说水曼姿已经失踪半夜,便和长孙孤剑联袂赶来。
方才,众人安排幻剑门众多外门弟子前往檀州城各处打探水曼姿消息,但都一无所获,此刻已入拂晓,再过片刻天便要大亮。
司孤周神情冷冽,道:“花师姐,水师妹恐怕已经落入了对方的手中,以我之见,我们还是请求师门援手,将一直盯着的潜在威胁全部拿下,让他们把水师妹交出来。”
花曼柔神情微凛,心知六师妹一定是去查探了那家青楼,但一众外门弟子打探许久,在那青楼里根本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也让她新生疑窦。
惟今之计,似乎只有按照司孤周说的做。
正当花曼柔和冯来犹豫之际,客栈门口却走进一条曼妙身影,她的怀中还抱着一个昏迷的少年,正是从江心花船上回来的水曼姿。
水曼姿甫一进来,便感受到众人的目光和关切的询问,但她此时早已疲惫不堪,不想解释今晚经过。
司孤周看见水曼姿如此亲密的搂着一个男人,脸色马上阴沉下来,但他不想让水曼姿看见,脸上仍旧露出关心的表情,冲上去道:“水师妹,你没事吧。”
花曼柔和吕曼苏纷纷迎了上去,看见她怀中的少年,花曼柔也是微微一怔,道:“师妹,你究竟去哪里了。”
水曼姿没有解释,只道:“师姐,司师兄,今夜我们查到了一个重要的线索,白萧桓也因此而受伤,现在不便细说,但你们还需先去做件事情。”
当下水曼姿便把刘府许平的情况说了一遍,不等众人再次询问,道:“此事刻不容缓,请师姐和司师兄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