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飞把班上的同学们动员起来以后,又去找了一次冯校长。他去的目的是想给冯校长出主意,怎样在全校把运动轰轰烈烈地发动起来。冯校长其实已经成竹在胸了,可是多一个人出主意也是好事情,何况这个柳云飞好像是个搞政治的高手,又在县里周书记哪里都挂了号的,不能不重视。于是就耐心地听他分析学校的形势。柳云飞向冯校长分析归纳起来大概有以下这些:
一是认为南山中学在全县已经走在全县的前面了,所以目前只能前进不能后退。但是要前进的话,就必须在运动中有新路和新招,如果吃老本就得不到上级的重视,所有以前的努力都会白费,前功尽弃。
二是怎样出新招,就要检查我们自身在开展运动中的不足。据他的了解,校革委班子也不是全都给冯校长一条心的。其中有一个副校长就已经违背冯校长的旨意,公然将校办工厂停办了,理由是亏本,其实质就是对抗“五.七”指示。
三是学校目前出现了一股暗流,就是打着学习的旗号来反对搞运动。说白了就是陈久明搞的那个读书活动,这种打着红旗反红旗的做法比那些公开反对的更可怕,必须要想办法阻止。
四是针对以上情况,需要搞一次大的活动,创新的做法是必须做到人人参与,人人过关,纠正学校里公开和不公开的错误行为。
五是为了保证活动不走过场,必须停一段时间的课,让大家集中时间,集中精力投入到运动中,统一全校师生的思想。如果冯校长需要,他柳云飞愿意为了革命,提出停课闹革命的倡议,为冯校长当一次急先锋!
冯校长听完柳云飞的分析和建议,不得不佩服他的大胆和深刻。对于班子内部的事情,他既想早点解决那个不听他哨子的副校长,又不想让上面知道,说他无能。如果按柳云飞的方法,既可出新招,又解决了心腹大患。柳云飞所建议中,除了不同意那股涌动的暗流外,他基本上都接受,因为完善了他的想法。冯校长知道柳云飞与陈久明之间有矛盾,可是人家陈久明是个人才,听说他老爸也快解放了,很多事情还要靠他。再说他也调查过,人家那个读书会就是阅读和朗诵毛主席的诗词,这又什么错呢,所以,他不同意。他对柳云飞谈了自己的想法。最后表态:“还是像前次一样,你把方案做出来,我去向周书记和陶局长汇报汇报。”
得到县革委周书记“在必要的情况下也可以考虑停课闹革命”的批示后,柳民成率先在教学办公楼的黑板上写出了“为什么不停课开展大讨论,事关大局,事关路线!”
一石激起千层浪。柳云飞这一举动,得到了高中部75级同学的响应。他们纷纷以大字报的形式,写出了《致校革委的一封公开信》、《为什么?》等等,大字报揭露了学校内部有些人把校办工厂、校办农场取消,把校厂挂钩、校场挂钩这些行之有效的开门办学路子砍了。有的甚至准备把劳动课也取消的真正原因,就是妄图克己复礼,回到修正主义教育老路上去,培养资产阶级的孝子贤孙。要求学校组织大讨论,澄清事实真相,捍卫毛主席的“五.七”道路。
在高中部的带领下,全校师生员工都纷纷行动起来响应。李虹见自己已经落后了,心里很是着急。学校里漫天都是大字报的情景,在李虹的记忆中,只有那年上小学批斗老校长的时候出现过。那时看到红卫兵大哥哥、大姐姐们贴大字报,她真的好羡慕,恨不得快点长大。现在自己也赶上了这样的机会,岂能错过。她立即组织开了一次班委会,建议立即行动起来,贴一张《坚决支持停课闹革命》的大字报,大家都不开腔。李虹急了:“现在是考验我们的关键时期,你们每个人都必须表明自己的态度。如果你们都不愿意,我就以个人名义写出去!”
看到李虹的态度很坚决,周清华和穆小兵表示支持。周清华说:“柳老师最先发出停课讨论的倡议,作为他当班主任的班级,如果不响应似乎也说不过去。”
穆小兵也说:“停课也是一段时间嘛,等大家都端正了思想也还是要复课的。磨刀不误砍柴工嘛!”
杨林表态道:“我同意写大字报,我们班写一张显然不够,要不然你们三个人的写一张,我一个人写一张,万芳芳怎么写,由她自己定。怎么样?”
万芳芳也不想写什么停课大讨论,在她的思想上,她是不同意停课的,可是李虹那咄咄逼人的态度,让她不表态也不行,不仅在李虹那里过不了关,在柳老师那里也过不了关。听杨林这么一说,正好顺着梯子往下溜:“要得,要得,我另外写一个内容,然后在班上再发动点人,多写一点,也显得我们班不落后嘛。”
李虹一听,很有道理,也就同意了。
看学校的大字报差不多了,冯校长也要出来表个态。在全校老师和学生代表的会上,冯校长说:“各位老师,各位同学,这些天看到你们大家都非常关心国家大事,我从心眼里感到高兴。过去我一直认为我们学校是全县树立的典型,应该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可是大字报中揭露出来的问题触目惊心,我这个校长有责任啊!”说到这里,冯校长显得很沉重的样子。一会儿他又继续说道:“不过,我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待。从现在开始,我们校革委会接受大家的意见,积极进行整改,坚决将那些阻挡历史前进车轮的跳梁小丑清除出去。在全校停课一段时间,在每个班,每个年级,人人开展斗私批修,深入开展思想大讨论,结合学校的实际情况,进一步搞好批林批孔运动。等时机成熟了,我们在全校开一次大会,检验我们大讨论的成果。大家同意吗?”
李虹作为学生代表参加了这个会,听到冯校长慷慨陈词的表态,心里想:原来斗争的结果是这样的美好。于是,她同与会的一起举起紧握的拳头,大声高喊:“同意!”
南山中学停课闹革命就这样开始了。
李虹的每一天都是在兴奋中度过。她的《坚决支持停课闹革命》的大字报贴出去以后,柳云飞表扬了她,说她有黄帅的反潮流精神,并鼓励她在斗争中茁壮成长。李虹很受鼓舞,她盼望已久的火热的斗争生活,让她感到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她一心要带领初(76)级2班的同学们,用实际行动来捍卫毛主席的无产阶级教育路线。在柳老师的鼓励和支持下,李虹在班上搞了一次人人必须发言的批判会,因为她发现班里有些同学对此不积极,有的甚至敷衍了事。她心里很是着急。她着急的是怕2班落后,怕有的同学在斗争的关键时刻迷失方向。她把自己的想法对柳老师讲了。柳云飞当然很支持她,只是此时的柳云飞顾不上班里的事情了,因为学校内部斗争也很复杂,他要积极维护和支持冯校长,协助冯校长在全校教职员工中搞人人过关。她对李虹说:“李虹,现在是考验一个人是不是坚定的无产阶级革命者的时候了。班上停课闹革命的艰巨任务交给你,我很放心。你只要把握住两点:一是把每个人的发言情况详细记下来告诉我,尤其是陈老师、杨林、万芳芳、钟涛等人的情况;二是随时注意班上的动态,一有风吹草动就向我报告。我们一定要让全班同学都能够在斗争中茁壮成长。”柳云飞之所以不让陈久明插手搞批判会的事情,主要是对他不放心,怕他又打着红旗做一些小动作,让他下不来台。把任务交给李虹,既让她得到锻炼,又使得他随时掌握着情况,及时有什么,他也好出面。
李虹就是按照柳老师的思路来策划的批判会,她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希望在批判会上多发现些典型,好在全校的批判大会上多几个发言的代表。李虹在会前让杨林在黑板上画了几个学生振臂高呼的图案,并在图案上写了黑体字:坚定不移,走“五.七”道路。
开会之前,李虹去请陈老师参加,陈老师知道柳云飞已经顾不上班里的批判会了,也不想难为李虹,就推托道:“我参加学校的批判会就行了,你就大胆地组织吧。”说完,陈久明欲言又止。李虹问道:“陈老师,你有什么就说吧。”陈久明笑了笑,最后还是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他本来想告诉李虹,不要把时间白白浪费在与学习无关的事情上。但看到李虹单纯的眼睛,他虽然很心疼,但是很无奈。他知道现在的李虹已经被柳云飞的思想武装得什么也听不进了。于是只好说:“没什么。”望着李虹远去的身影,陈久明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面对学校目前的停课闹革命,陈久明感到很是无奈。眼看着学生们不能上课学知识,他很着急,心里也十分痛苦。那天,杨林和万芳芳来找他,问他怎么办。他坚定地对他们道:“你们的读书小组该开展什么活动仍然继续开展,最好搞一次毛主席诗词朗诵会,这也是闹革命的一个内容嘛。其他的活动,你们看情况而定。老师也不能够给你们说什么,反正不要让人抓小辫子。”
本着这样的态度,杨林和万芳芳在班里的批判会上都表现得很好。当李虹慷慨陈词地在讲台上阐明了这次批判会的意义后,万芳芳第一个走上讲台发言。只见她深情地讲道:“同学们,我们都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青年。我们对毛主席的感情是最深的。谁要是反对毛主席,我们一定要打倒谁。那些不让我们好好学习,不让我们读毛主席著作的,我们一定要反对他。我们要用实际行动来捍卫毛主席的革命教育路线!我建议,在停课闹革命这段时间里,我们要采取多种形式来批判资产阶级教育路线,比如说开一次毛主席的诗词朗诵会。毛主席的诗词气势恢宏,思想深远,是批判的最有力的武器。我最喜欢那首‘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万芳芳在朗读这首词的时候,整个人仿佛溶化到里面去了。她那清脆的女高音,加上她优美的肢体语言,仿佛把同学们带到了另一个世界。教室里鸦雀无声了好一阵,不知谁带头鼓起了掌,教室里立即响起了热烈的掌声。钟涛打了个口哨,叫了起来:“大家说,好不好?”
同学们齐声道:“好!”“再来一段要不要?”
“要!”同学们又齐声道。
李虹也不由自主地鼓了掌,因为万芳芳朗诵得真的很感染人。可是,她又总觉得哪里不对,这毕竟是批判会啊。她招呼大家安静并说道:“万芳芳说得非常好,毛主席的诗词也朗诵得很好,我也同意在适当的时候,班里搞一次毛主席的诗词朗诵会。但是今天的批判会,大家要集中火力,对资产阶级的教育路线开展有力的批判!”
杨林站了起来。由万芳芳提出搞毛主席诗词朗诵会,是他和万芳芳商量好的。本来杨林要自己说的,可是万芳芳不同意,她认为自己出生比杨林好,即使有什么问题,他们也不能把她怎么样。杨林如果再出什么差错,就有被抓反面典型的危险,他非常受感动。看到批判会出现偏题的情况,杨林怕李虹控制不住局面,怪罪万芳芳。想到陈老师经常教育他们要灵活机动地对待突然发生的事情,杨林主动站出来,本来他不想这么早发言的。高高的杨林往讲台一站,仿佛一扫往日的忧郁,很自信的样子,令李虹很是喜欢。可是,这一念头刚闪现,李虹就为这种不健康的想法而批评自己。她的脸立即红了起来,额头上还冒出了细细的汗珠,杨林说什么也没听进去。她下意识地望了望台下的大家,似乎没有人注意她。她定了定神,听杨林的发言。
杨林道:“……这次停课闹革命的目的,就是要解决方向问题。毛主席教导我们要以学为主,兼学别样,有的人就断章取义。林彪孔子鼓吹生而知之,天才论,这是说瞎话。毛主席在实践论中教导我们,知识只能从社会实践中来,书本知识也是人类实践的总结。实践-认识-再实践-再认识,循环往复,以至无穷,这就是人类认识世界,改造世界的规律。谁要是违背规律,谁就会在前进的道路上碰得头破血流。现在我们正处于这关键的时刻,每个同学都要站稳自己的脚跟,开动脑筋思考问题,用真正的毛泽东思想来批判资产阶级的教育路线!梅花欢喜漫天雪,冻死苍蝇未足奇!让我们在革命的暴风雨中锻炼成长,接受考验!”
杨林的这番话,有理有据,令人信服。李虹觉得每次听杨林讲话都是一种享受。她更愿意相信这是杨林对她的支持。说实话,刚才万芳芳差点让批判会变味了,她在控制会场秩序上有些力不从心。杨林的发言使会议回归正常。在他的带动下,同学们都敞开思想依次发言。刘萍萍联系自己怕苦怕累,怕脏怕臭的思想,批判了自己小资产阶级的思想,她说是劳动锻炼了她,如果没有劳动锻炼,她有可能变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
钟涛本来不想发言的,但每个人都必须说,他又不知道说什么。受杨林的启发,他临时想了几句:“大家都知道我钟涛调皮,可是我对毛主席是无限忠诚的,那个要反对他老人家,我是坚决不同意的。我在这里表个态,今后我要积极参加班上组织的读书活动,不耍小聪明,按毛主席的‘五.七’指示指引的道路不断前进!”
李虹是最后一个发言,也是对批判会的总结。她说道:“同学们,今天我们班的批判会开得很成功。我非常满意,一定如实向柳老师做好汇报。大家要知道停课闹革命的目的意义,就是要通过捍卫毛主席的“五.七”指示,批判林彪孔老二妄图拉我们走回头路的反动思想。学校个别领导把校办工厂、校办农场撤销了,有的老师总想把学生禁锢在书本里,不让我们接触社会实践。‘埋头拉车不看路,一心只读圣贤书’这样下去的后果是可想而知的。柳老师告诉我们,不能小看这些事情,这是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争夺接班人的斗争。我们要学习黄帅的反潮流精神,坚决把教育战线上的这股歪风邪气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