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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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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应牵了马到一旁吃草,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不远处并肩而立的一对男女。

不是错觉,他觉得,公子是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想起那一日,听从公子吩咐,送走楚无双和严落,再回来,左等右等不见人影,直到后半夜,才见两个浑身是血的人回来,当时,他真的是被吓得魂都飞了一半。

跟随公子多年,不曾见过他那么狼狈,还有那个暗娘,也像个死人一般,唯有那双重瞳,红通通的就像滴血一般。幸好是他,还能挺住几分,若换了他人,恐怕早就被她的模样活活吓死。

公子嘱他在门外把守,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他于是很忠心地看门,苦苦熬了十二个时辰,不仅要与瞌睡作斗争,还得时刻提心吊胆地注意屋内的动静。

幸好,上天保佑,两人再踏出房门之后,除了脸色不太好,其余都还安然无恙;只是他,发现自己愁白了几缕头发。

而后,就是很多的不对劲。

譬如说,就像现在,一向不喜欢人近身的公子,居然和暗娘肩并肩地站在一起,还时不时地与她低语,间或一笑。那种笑容,不是他说,有够肉麻。

“小应的眼珠子,大概瞪得快要掉下来了。”一缕长发垂落胸前,被原朗接住,小心地拨回耳后。眼角的余光瞥到小应蹲在地上猛拔草的样子,暗娘笑了笑,抬眼望原朗。

“他很快就会习惯了。”对暗娘报之一笑,原朗搂住她的肩头,下巴枕在她的光洁的额头上,冰冷的触感,令他心一跳,却不再多说什么。

“眼花了,我一定是眼花了……”小应瞪着眼前一幕,揉揉眼睛,喃喃自语,转头看那匹吃得正欢的马儿,“公子是不会这么当众轻薄女子的,对不对?”

马儿打了一个响鼻,甩他一尾巴,侧过身,不理他,继续细嚼慢咽。

可是,她无法习惯哪……暗娘依偎在原朗的怀中,无声地叹息。

他极为呵护的拥抱,对她来说,是甜蜜而又痛苦的折磨。不想让他知道她承受怎样的痛楚,每一次,她都极力隐忍,不让他看出端倪。

以往,她不曾想过男女之情的。因为自己的重瞳,因为自己的异能,她被人视为妖物,处处被排挤。能融入常人的生活已是不易,又岂敢奢望能得到世间男子的垂青?

老天到底还是垂怜她了,所以赐她一个原朗。初见于风雨交加,患难于生死之中,肉体的疼痛已是微不足道,因为有一个人,肯全心全意与她携手。他说,要给她全新的生活,这就够了,至于其他,她已不想再过多追问。

可是,为什么,心中仍有隐隐的不安,似乎冥冥中,她的劫难,还没有结束。

“想什么?”原朗低头,见暗娘出了神,锁眉沉思,眼神凝重。

“我想,治好了何府少爷的病,我们就能自在生活,很开心。”不想让他担心,暗娘展露欢颜,将不安隐埋在心底深处。

举目四望,入眼的,是酷暑烈日,是密叶繁枝,是绿地青草。眼帘低垂,不知道身边是否还有鬼差跟随准备索命?

重瞳依旧,自鬼门逃生之后,她却再也无法看见鬼怪妖魔和魑魅魍魉。

其实应该庆幸的,虽然心知自己阳寿已尽,终究无法逃脱,说不定,入了地府,还会受更重的责罚。但至少,她看不见异相了,可以自欺欺人,说自己能活下去,直到再次被拘魂的那一天。

听了她的话,原朗的手,滑过她的长发,视线越过她的头顶,望向远处已出现轮廓的城门。

“那时候,我们便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平静生活。”

是的,谁也找不到——无论是人,抑或是鬼。

聂家的重瞳妖女又回来了!

常南县炸开了锅,人心惶惶,害怕之余,又止不住四处打听小道消息。

“真的,真的,不就在咱们府中?听说是被一位道行高深的法师所擒,捉回来,就是要择个良辰吉日,将妖女挖心破腹,炼成灵丹,让何少爷服下,治他的失心疯呢……”

果然是小道消息——小应很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又不是成亲,还挑良辰吉日呐。

故意咳了咳,他昂首挺胸地走过去。七嘴八舌说得正欢的一帮人见他过来了,立刻团团围上来,神神秘秘地问他:“小法师,原法师什么时候处置妖女啊?”

我哪——小应翻了一个白眼,很想一脚将这帮蠢人踢到墙角躺平。是人都看得出来他家公子对大家口中的“妖女”情有独中,呵护得紧。倘若不是之前承诺要救治何府的少爷,公子早就带着暗娘远走高飞,哪能留下话柄任他们在此评头论足?“小法师——”偏偏还有人不识相,伸长了脖子,持之以恒地继续追问,就差没把一张臭嘴凑到他的脸上来。

“让开,让开!”小应扯直了嗓子,很少有机会仗势欺人的,不好好把握岂不可惜?手故意抖了抖,捧着的碗内溅了几滴汤药汁水出来,不偏不斜,正好飞到那张猪嘴的主人手背,“要是耽误了何少爷服药,你们谁担待得起?”

这句话,果然有用,众人作鸟兽状散去,面前立刻是一条畅通无阻的平坦大道。

小应哼了一声,端着药碗离开,左拐右拐,上了一处阁楼,推门进去。

“原公子,其生他——”立在床前的何夫人示意身边丫鬟上前,拿过小应手中的药碗,为昏睡中的何其生喂药,她则转头看一旁的原朗,目光中难掩急切。

“夫人莫急。”原朗缓缓开口,“何少爷病了三年,身子犹虚。我开补药与他进食,好生调养,有健体之效,以免驱鬼之时,对他的身体有损。”

“哦……”听了原朗一番话,何夫人长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瞧原朗平静的模样,又忍不住发问:“那个妖女——”见原朗的脸色变了变,她连忙改口,“我是说暗娘,原公子,你确定她不会趁机逃走?”

那妖女吓疯了爱儿已着实可恶,更没想到的是,她还是个冒充的代嫁新娘!而真的聂双,居然在两家有婚约的情况下与人私奔!这件事,若传了出去,何府的颜面何存?

聂家的人,欺人太甚。这笔账,她日后会好好讨还。

“我确定,她不会走,即便是要走,也是何少爷痊愈之后,与我一道离开。”见何夫人瞬间沉下去的脸色,原朗料到她心中所想,定是气结,想要找聂家的人出气。所幸聂双已死,聂家其他的人遭此变数,想必也隐姓埋名以避耻辱。所以,即使何夫人有心报复,也难以找到机会下手。

“带她走?”何夫人惊讶起来,“她可是——”

“天生重瞳,她能见异相,却不是妖人。”原朗打断何夫人的话,“女娲伏羲,人首蛇身,造人之功,泽被后世。能将他们奉之为神,顶礼膜拜;为何偏要将一名女子硬指为妖,争相诋毁?”

被原朗一阵抢白,何夫人哑口无言。几许尴尬,颜面有些挂不住,便由丫鬟搀扶着,步出房门。孰料方走上楼道,便迎上了一双足以令她遍体生寒的眼睛。

“啊!”失声尖叫,她向后退了一步,脚步踉跄,幸赖有一旁丫鬟搀扶,才没有狼狈跌倒。拿衣袖遮了眼,她不敢看那双眼睛的主人,匆匆离去。

妖物,妖物!

“来了多久了?”见到门边的暗娘,原朗朝她伸出手,问她。

“不久。”暗娘走进房间,柔顺地将手放进原朗的掌心,“你太抬举,竟将我与女娲伏羲相提并论。”

说不感动,是骗人的。除了聂双,这些年来,没有人为她说过半句好话,原朗,是第二个例外。

“不是抬举,是就事论事。”原朗微微一笑,将那碗尚未来得及喂完的药递给小应。

小应苦着脸,认命地接过碗,乖乖地坐在床沿,开始喂昏迷不醒的何大少。

“要不是你,我是断然不会回来。”暗娘凝视即使在昏睡中也一脸惊惧的何其生,如此说道。她已看不见鬼怪,不过依他的表情看来,那怨气极重的女鬼,应该还依附在他身上,“这种人,死不足惜。鬼差早就该来拖他下地府的。”

语气冷冷的,足见她对何其生有多么厌恶。

“你错了。”原朗摇摇头,“他的阳寿,还有四十年。而且,他会平安活到寿终正寝的那一天。”

此话一出,不仅是暗娘,连小应,也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嘴巴。

“就凭他——为什么?”她不懂。为何她安分守己,只想与世无争地过日子,反而落得早逝的下场;而作恶之徒,却能享尽福寿,直至天年?

生死簿,一簿定生死,定得好没有道理!

“他前三世积福为善,因果循环,他投生锦衣玉食之家,注定要享尽了荣华富贵才会再归轮回。”

“好个因果循环!”愤愤的,暗娘用力抽回自己的手,不假思索的话脱口而出,“那我呢?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所以前世的恶果,都报应到了我的身上?”话一出口,就见原朗变了脸色,不免有些后悔起来,不该去触他避讳极深的话题。

不是不想知道,只是原朗待她如此诚心,她怕,真相一旦被揭露,她会承受不住,所以情愿不知。

其实,历经了这么多的磨难,是生是死,对她来说,都已不重要。只是,这口气,无论无何都咽不下。原朗沉默,她也无法将和解的话说出口,干脆别过头去,也不知是在生他的气,还是在生自己的气。

小应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公子?”他看向原朗,原朗不语。

“暗娘?”他瞟了一眼暗娘,暗娘也不理他。

两个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哪。小应挫败地垮下双肩,垂下眼去,一双毫无光彩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有够恐怖。

“哇!”小应大叫,反射性地从床上蹦了起来,“他醒了!”

暗娘见原朗趋步上前打探,忽然兴了恶作剧的念头。她慢慢走到原朗的身后,俯视躺在床上的何其生。

呆滞的眼神游移到她的脸上,开始有了变化,而后,面孔也开始变形扭曲。

“你还认得我吗?”暗娘指着自己的眼睛,“认得这重瞳吗?”

“暗娘!”没料到她会有如此举动,原朗迅速转身,遮蔽她的视线。

“啊——”已经来不及了,何其生用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像是见着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凄厉地惨叫起来。

不顾原朗的阻拦,暗娘硬是要看着何其生,“你背上的那个女鬼,她还缠着你呢……”

“重瞳,妖人,妖人!“何其生厉声叫嚷,身子猛烈地抽搐。

丫鬟闻声进来,见眼前情景,又跌跌撞撞退出去,不住地唤人。

“我是妖人,可你现在,不也要我这妖人来救你性命?”竭尽所能在言语上对何其生攻击,暗娘的心中,有莫名的快意,胜过了被原朗拉着的灼痛。

家丁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按住已陷入疯狂境地的何其生。何夫人也闻讯而来,见着一炷香之前还好端端昏睡的儿子,此刻居然翻着白眼,口吐白沫,不免心急如焚,又不知如何是好。

“娘——叫她走,叫她走!”何其生疯狂地叫着,拔高的嗓音几可刺穿听者的耳膜。

疯傻了三年的儿子居然开始在叫“娘”,何夫人悲喜交加,瞥了一眼暗娘,那双眼瞳,令她打了一个激灵——收回目光,她转向拽住暗娘的原朗,几乎是在哀求:“原公子,我求求你,别让她再害我的儿子了……”

暗娘似笑非笑,“何夫人,我害他?为人不做亏心事,不怕夜半鬼敲门哪……”说得正到酣畅淋漓之际,喉间忽然一紧,竟是原朗,点了她的哑穴。

面前的情形失去控制,已是一片混乱。避开暗娘的目光,原朗只是吩咐小应:“先带她出去。”

暗娘口不能言,站在原地,看到疯闹不止的何其生,一见原朗上前,便挣扎着滚落床下,抱住原朗的双腿,捣头如蒜,不住地喃喃自语,反反复复地,重复的只有一句话——

“菩萨救我,救救我……”

蝉噪阵阵,叫人心烦意乱。凉亭内,小应看了一眼独自静坐的暗娘,递了凉茶到她唇边,“公子也是为你好,就不要与他怄气了。”

暗娘抿紧了唇,慢慢合上了眼。

小应讪讪地收回手,挠挠头。阁楼那方的哭叫声越来越弱,却没有停歇,看来公子要处理妥当,还有些时候。看了看闭目不理他的暗娘,小应步出凉亭,环视周围一番,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

“小哥——”

清脆的嗓音,小应回头,面前一位俏生生的姑娘家,甜甜地对他笑。

小应忍不住红了脸——真好看的姑娘,想必是何府的小姐吧。

燕离的嘴角动了动,心中一阵冷笑。她的脸上,仍挂着笑容,眉眼一瞟,指了指凉亭内端坐的暗娘,状似好奇地发问:“那就是重瞳女吗?”

“对,她是——”小应晕陶陶地刚说了一半,忽然觉得不太对劲,截住话头,他盯着面前的女子,“你——”

不容他将话说完,燕离的手一挥,淡淡的香气拂过,小应的目光涣散起来,失去了焦距。整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这小子,警觉性不低,就是反应迟钝了些。

燕离拍拍手,视线微微一瞥,见凉亭中的暗娘倏地站起。她耸耸肩,步入凉亭。

暗娘向后退了一步,警惕地注视眼前的女子。这段时日,波折重重,再怎么没有心机,也学会了察言观色以求自保。早在女子和小应对话之初,她便已张开了眼,见她微微举动,小应就失去了意识,她心下便知,这名女子,来者不善。

“别担心,他只是睡去。一个时辰后,自然会醒。”见暗娘的目光,不时飘向凉亭外像个木头人站着的小应,燕离笑了笑,探手向她,迅速在她颈窝处拍了一下,“别怕,我不会害你。”

“你是谁?”手捂住喉头,果然又能开口说话,暗娘开口问她,注意她的举动,不敢有半点松懈。

“我是谁,并不重要。”不在乎暗娘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燕离径直坐下,反客为主,“重要的是,我能告诉你所有的前因后果。”

见她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面古旧的铜镜,暗娘心房一震,“这是什么?”

“玄天镜,能知古今之事。”燕离望了一眼暗娘,将铜镜搁置在石桌上,抬腕,优雅地从发髻上拔下一支精致的银簪,“你不是很想知道你前世与原朗的恩怨?现在机会来了,只要你的一滴血,一切的疑惑,就可迎刃而解。”

内心在做激烈的挣扎,暗娘咬紧了唇,举棋不定。

燕离倒也不急,只是把玩手中银簪,慢条斯理地开口道:“男人的心,是最捉摸不定的。选择伴你一生一世,不一定是钟情于你。”

意在言外的话,如一颗颗小石子,投入她的心湖,搅乱了思绪。

暗娘,世间的男子多薄幸,别轻信了他们的诺言,步我的后尘……

“红颜无数,原朗又为何会看上被世人视为妖物的你?其中端倪,你可有好好想过?”魅惑的话语,不断在她耳边萦绕,“你想知道原因吗?想知道吗……”

如一条毒蛇盘踞,狠狠地缠绕她的心房,还吐出蛇信,不断分泌毒汁,将她的整个心、整个人,乃至灵魂,都要吞噬进去。

浑浑噩噩地伸出手去,只觉食指被又快又狠地扎了一下,疼痛袭来,一滴鲜血落下,滴在朦胧的镜面上,立刻消失不见。

眼前的一幕,令暗娘惊讶不已。又见铜镜被一阵青光笼罩,刹那间,镜面忽然清晰起来。

湖光山色,蓝天白云,清风绿草,美不胜收,似仙境一般。苍柏之下,有人闭目静坐。

俊颜、秀目、薄唇,面容平和,竟是原朗。

画面一转,一名少女婷婷走来,婀娜的身段,长长的发辫,灵动的双眼,样貌如此熟悉,似曾相识。

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对面的女子,居然和镜中的少女如出一辙。

“那不是我,是前世的你。”看出了她的诧异,燕离点点头,示意她再看下去。

原朗,前世的她,与原朗,竟是如此相识。

镜中的少女格格笑着,递给原朗一尊与他极为酷似的白玉观音像。看得出来,少女是用了心,才会将雕像刻得栩栩如生。

“这是哥哥你呀,多好,像神仙一样。”

少女的手,滑过观音的面容,凝视原朗的目光,尽是虔诚,犹如对神佛膜拜一般。而原朗,他的表情,却是心不在焉。

她专心看他们两人之间的重重,凝听他们的对话,直至最后,原朗忽然开了口——

“你若是愿意将眼睛给我,我自当告诉你答案。”

她的呼吸急促起来,慈悲的面容,却用着冷漠的语调,说出残忍的话语,如同一把匕首,刺痛了她的心脏。

镜面一片血色,少女果真活生生地剜出自己双目,倒在那棵苍柏之下,鲜血淋漓,血泪满眶,气息微微。

画面隐淡下去,镜面恢复朦胧之色,表面看去,就像一面普通的镜子,并不隐藏任何玄机。

而她,已觉天昏地暗,不知其他,只有少女临死前的呢喃之语,持续不断地在她耳畔响着——

“原来神仙也会骗人,来世,不要再见神仙了……”

是她吗?是她吗?前世的她,就因为深信不疑原朗的话,所以落得惨死的下场?既然是仙,为何要戏弄世人?害她无辜枉死,神佛的慈悲心肠又在哪里?

“原朗本该得道,却犯下如此大错,是仙家大忌。依他半仙之身,变为凡人,却不得如轮回转世,直到偿还你与他之间的这笔孽缘。”玄天镜入手,燕离敛目,“人有七情六欲,善恶之灵,正邪之念。但你死后,怨气不散,带着邪灵,融入一半魂魄,你便一分为二,一为吉兆,一为凶煞。”

“我知道,我是那一半凶煞。”暗娘答,口中有苦苦的味道。命中带煞,原来她是那一半集聚邪灵的魂魄,怪不得,福薄短寿,今生命运多舛。

燕离笑了,目光流转,不错过她脸上的每一种表情,“那你可知道,在你之前,原朗已找到了吉兆?”

“那又如何?”暗娘别过头去,燕离的笑容,很诡异,令她觉得,心底很不舒服。

“你一体两魂飞,原朗须得找到两半灵魂,将之拼凑完全,令转生的你们都得到归属,使命才能完结。”将末端仍有血迹的银簪重新插入发髻,燕离放慢了说话的语速,几乎是一字一顿:“只有这样,他才能解脱,或变为凡胎,入世为人;或跳离轮回,修道成仙。”

暗娘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更为苍白,觉得自己好像落入寒冬腊月的水中,寒意浸入骨髓,令她周身都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不人不鬼地活在世间,看尽生离死别,周而复始,能不厌倦?即使长生不老,又怎比得上位列仙班,随心所欲,受世人顶礼膜拜?”燕离硬生生地再泼她一桶冷水,“原朗从一开始就是仙,既然是仙,又怎么会安心与平常人的生活,与你相携一生一世?天上人间,终究有别啊……”

到时候,我们便走,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平静生活……

原朗的话在耳边响起,暗娘侧过脸看燕离,有些虚弱地回应:“我凭什么要信你的话?你又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她在努力,努力叫自己不要偏听则信,要相信原朗。可是,心却在动摇,摇摆不定。

“我没有必要骗你。”燕离从腰间拿出一样东西,要暗娘细看,“这是原朗随身之物。”

暗娘看过去,好生惊讶——燕离手中之物,竟是在镜中看到的少女送与原朗的白玉观音像。

为何,会在她的手中?

“你前世的精心所刻,我问他要,他便给了我。”燕离缓缓合拢手心,眉眼弯弯,似极镜中的少女。“啊,忘了告诉你一件事,这东西,是中元那一日原朗所赠。”见暗娘神情一凛,她掩嘴轻笑,“他头一眼见我,果真是呆了呢。连你落水之时,他也是与我在一起……”

骤然间,失了神,不知自己身处何方。老天如此愚弄她,让她以为幸福原来唾手可得,结果不过是笑话一场。

燕离指了指自己的脸,“他要偿还的,是对你的亏欠;而牵挂的,却是这张容颜。”

暗娘没有答话,只是愣愣地坐着。

见她毫无反应的模样,燕离的脸上,是捉摸不定的神情。她曲起二指,慢慢向暗娘的眼睛伸去,眼角余光一瞥,忽见亭外小应的头忽然转动了一下。她想了想,收回手,翻身跃出凉亭,悄无声息地离去。

小应转了转头,有点迷糊,想着才在和那位漂亮的姑娘说话,怎么眨眼功夫,就不见了人影?

他摇摇头,转身重新进来凉亭,却见本是合目的暗娘,此刻却张大了双眼,一动也不动地直直看着他这一方。

喝,今天真够邪门,怎么大伙儿都是用这种目光看人?不过暗娘的眼神,比起那位何府大少,有过之而无不及,纵使他再胆大,也看得浑身发毛。

“暗娘?”他小心翼翼地从旁靠了靠,暗娘依旧没有动静,连眼珠子也没舍得动一下,像是在直勾勾地看什么东西,又仿佛什么都没有看。

“你怎么了?”小应纳闷,举起手,张开五指,在她眼前晃了晃。

不晃还好,暗娘的眼珠忽然动了动,紧接着,泪如雨下。

“别——”见她如此模样,小应不明所以,慌了手脚,“到底怎么了?暗娘,你不要吓我好不好?”

怎么好端端的,一下子就这么悲伤起来?要是被公子看见,误以为他在欺负他,那就亏大了。

天可怜见,他真的只是在她面前晃了晃手而已。

耳边有人呼唤,暗娘慢慢回过神来,眼前只有手忙脚乱的小应,不见女子的踪影。

低首,食指上的那一点血红,提醒她发生的,并不是噩梦一场。

“我没事。”她虚弱地说出这三个字,胸腹间一阵气血翻涌,恶心的感觉涌上喉头,张嘴,呕出一口鲜血,尽数喷洒在桌面。

这还叫没事?小应目瞪口呆,继而觉得非同小可,当机立断地撒腿向外奔去,“我找公子过来!”

“小应——”暗娘踉跄着上前,想要叫住小应,不让他去找原朗。孰料脚步才动,身子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地,虚脱无力。

泪流不止,模糊了双眼;心如刀割,磨折了灵魂;血腥的气味,令她快要透不过气来。

他要偿还的,是对你亏欠;而牵挂的,却是这张容颜……

即便她是前世的她,那又如何?无关****,原朗对她,只有使命,只有道义,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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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83年,明朝万历十一年,大明朝廷在首辅张居正病死不久就相继爆发皇陵风水案、葵花金库案、漕运鬼怪案、内阁秘档案等四大悬案,朝廷各色人物深陷其中,不得不生死相搏,最终大明帝国人心离散,皇权悄然崩塌,播下了明帝国覆灭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