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的时候,沈兰去裴蓓蕾家玩了几天。裴蓓蕾家的房子很大。一家三代人住在宽敞的两层楼套院里。裴蓓蕾的爷爷在书房里看书,奶奶则在楼下的院子里打扫卫生。裴蓓蕾拉着沈兰就上了楼,在西面,一间漂亮的小房子,那是裴蓓蕾的个人空间。裴蓓蕾的妈妈经营了一家小饭店,父亲则是一名乡镇干部。裴蓓蕾的妈妈胖乎乎的,人却很和善。一家人见了沈兰都很友好,裴蓓蕾的爸爸则嚷着让裴蓓蕾给沈兰泡茶。
裴蓓蕾的爷爷说:“我家蓓蕾天天说自己结交了新朋友,原来是这么标致的姑娘呀!”老人的脸上带着微笑,人又很亲切。
“应该是读书人的关系吧。”沈兰心想。她听裴蓓蕾说过,自己的爷爷读过很多书,所以人很明理。在家里,爷爷最疼她,家里人很多,但是大家都必须听爷爷的。沈兰想起奶奶说过自己的爷爷也是读书人,年轻时也长得很斯文,不光是奶奶,村子里很多姑娘都看上了爷爷。但是爷爷挑中了大字不识的奶奶,这就是缘分。
“我爷爷要是活着,应该就是这个样子。”沈兰在心里默想。
“包饺子咯!包饺子咯!”沈兰刚腼腆地谢过爷爷,裴蓓蕾就端来了一碗肉末放在小八仙桌上。裴蓓蕾的头发长得很快,已经又是齐肩的长发。夏天的时候,女生们开始流行用小方巾扎头发,裴蓓蕾选了一条格纹的小方帕,扎在头上,显得青春活力。她抓起一张面皮,很认真对沈兰说:“会包饺子么?我妈很忙,我帮我妈包点饺子。”
沈兰点点头,坐下。裴蓓蕾却跟着说:“店里的饺子和家里的饺子包得不一样,得好看才行呢!”她的声音清脆而洪亮。
“哎,还真没想到,你在家里是这样的人呢。我以为你只会在家里撒娇。”沈兰说。
裴蓓蕾却嘻嘻地笑了。
裴蓓蕾的妈妈其实不止经营了小饭馆,还有杂货店。小饭馆和杂货店都是利用自家的一楼。略带古式的桌椅,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小饭馆并不是每天都有客人。因为是小镇,每月的农历三六九才会有乡下的农民来赶集。饺子是卖给那些因为走路而饥饿的人。小饭馆并没有帮忙的服务员,做饭上菜基本由裴蓓蕾的妈妈一人完成。
“没想到,阿姨居然这么辛苦。”沈兰有些感叹。
“我妈说自己家的房子,空着太浪费了,不如利用起来。反正平日不赶集的时候就不太累。”
裴蓓蕾左手抓着面皮,右手拿着筷子挑肉末。七月的天单是坐着就汗流浃背,可裴蓓蕾并没有丝毫烦躁。
午饭后裴蓓蕾坐在阳台上吹风。天气很热,风力并不大,裴蓓蕾抿了抿嘴唇,指了指阳台上放花盆的地方:“诺,沈兰,我当初就在这个地方吓唬过我奶奶,我说要跳楼,我奶奶就吓得不敢打我了!”说完就咕咕地笑起来了。
裴蓓蕾的房间里有一只蓝色的风铃。风吹进来的时候,风铃便发出清脆的声音。床头放着一只玻璃瓶子,里面放满了纸折的幸运星。她把瓶塞打开,自己摇了摇,然后对沈兰说:“猜猜有多少只幸运星?你知道吗?中考的前一个月,我每天晚上回家都在折这个玩意。我爸差点就给我扔了,我奶奶拦着不准扔,我爸没办法,就还给我了。”
沈兰的目光一直看着蓝色的风铃。她见过那样的风铃,那是手工做的,她上中学的时候,姐姐也曾经做过一只挂在房间里。她从小就和姐姐住在一个房间里,没有秘密,却也没有孤单。
裴蓓蕾见沈兰入神地看着风铃,以为沈兰喜欢上了这只风铃。她大大方方地说:“怎么,喜欢这只风铃吗?我送给你!”说完便要伸手去取下来,沈兰赶紧摆摆手,裴蓓蕾以为她不喜欢旧的风铃,直说自己暑假一定要亲手折一只比这更好看的风铃送给沈兰。
两个人正在房间里聊着,裴蓓蕾的妈妈却端了满满一大盘水果到房间。
裴蓓蕾欢快地和沈兰一起吃了水果。天气依然很热,裴蓓蕾调大了风扇的档位,风铃的响声愈发清脆。
“沈兰,你也吃点呀!”裴蓓蕾递过叉子,热心的说。两人正开心呢,奶奶在楼下大叫:“蕾蕾,你哥来电话了!”裴蓓蕾兴奋地放下叉子冲到了楼下。
接完电话上楼,裴蓓蕾开始嘀咕:“我哥是我们家的长子,我奶奶最疼他了!我哥在外地读书,平时很少打电话回家。他挺能花钱的,没钱花了才会打电话回家。这不,都快放假了,钱又不够用了!他没钱不敢找爸妈和爷爷要,每次都是奶奶拿私房钱偷偷给他寄过去。因为这爷爷已经说过奶奶好几次了,但是奶奶就是不听。谁叫我哥嘴甜又会讨好奶奶呢。”
裴蓓蕾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一丝埋怨的神情,反而越说越多。
“其实我哥不坏,就是男孩子嘛,贪玩,又偷偷学了抽烟,难免青黄不接。”裴蓓蕾伸出手,指了指墙壁:“隔壁就是我哥哥的房间,不过,他不在家的时候,我从来不会进去。那是他的空间。”
墙上用装饰框镶了一张放大的全家福,站在裴蓓蕾父亲背后的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子。男孩子一双剑眉,穿着白色T恤黑色休闲裤,很明显那就是裴蓓蕾的哥哥。
裴蓓蕾嘟着嘴:“你说遗传究竟是什么原理啊!我哥随了我爸,个子高高的。我却随了我妈,个子矮矮的。他不习惯学校的食堂,很多时候去外面吃,却瘦瘦的。我每天克制自己少吃零食,我却胖胖的。”
沈兰是理解裴蓓蕾的心情的。因为相同的事情她也碰到过。姐姐就时常埋怨为什么她没有像沈兰那样遗传爸爸的双眼皮。无论是两姐妹还是两兄妹,大家都在做着类似的比较,恨不得父母的优点全部集中在自己一个人的身上。
“在我面前,你就别提胖字,伤我的心哈!”沈兰故意开裴蓓蕾的玩笑。
裴蓓蕾继续嘟着嘴:“你胖,但是你个子高,给人感觉还行嘛。我个子小,再胖一点的话……我不是嫉妒我哥,我就是羡慕他呀!”
裴蓓蕾的语气并没有让人感到不快。沈兰没有见过裴蓓蕾的哥哥,但是,裴蓓蕾欢快地大叫着冲下楼去,也可见兄妹两的关系确实是不错。
吃饭的时候,裴家人热心地帮沈兰夹菜。沈兰爱面子,一直拘束的很。裴蓓蕾的爸爸偶尔讲两个笑话,爷爷也一直温和地看着她。虽然只是同学,裴蓓蕾的妈妈却准备了很多炒菜,晚上入睡的时候,裴蓓蕾的妈妈还一直站在门口,问沈兰习惯不习惯。
于晓梦曾在宿舍里说过,裴蓓蕾乖张暴烈的脾气肯定是在一个极其不好的环境中产生的。高琴曾经很有把握地说:“有钱的人家我也不是没有见过,都是农民工人出身,能多有钱?不就是几个小钱而已,至于那么大公主脾气吗?会不会是经常在家看父母吵架看多了,自己才动不动想和别人吵架啊!”
来裴家钱,沈兰也有过属于自己的怀疑。以为自己的朋友生活在一个不太幸福的家庭。可是,爷爷的温和,奶奶的慈祥,爸爸的幽默,妈妈的亲切,一切都不像装出来的。
躺在床上的裴蓓蕾还在和沈兰讲着心事:“看到镇上入口那个红房子了吧?那就是田安外婆的家。”
“你为什么不喜欢田安呢?”她翻了个身,问。
“不知道。”裴蓓蕾眨着眼睛,“我其实也不讨厌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怎么喜欢她。”
其实裴蓓蕾的妈妈有问起过田安。
“沈兰,田安和裴蓓蕾,谁在你们班里表现更好一点啊?”裴蓓蕾出门去买冰激凌的空档,裴妈妈问。
沈兰还没有回答,裴妈妈却笑着继续说:“表现不好的肯定是我们蕾蕾。蕾蕾从小就没有田安听话乖巧。”沈兰接过话:“阿姨,其实蓓蕾在学校表现得很不错,跳舞唱歌弹琴画画都不错呢!”
裴妈妈并不太相信,叹了口气,说:“你是蕾蕾的好朋友,当然向着她说话了。我自己的孩子我能不了解?蕾蕾能好到什么地方去?我和她爸就希望她乖乖地混毕业,别给我们捅出什么篓子就行了。她小时候被我们宠坏了,所以性格有些刁钻,能跟她合得来的同学不多,你以后要多让让我们蕾蕾,就算阿姨拜托一下你。”
裴蓓蕾捧着冰激凌盒子回来的时候,裴妈妈已经在杂货店忙活,裴蓓蕾不知道妈妈和沈兰的对话,嘴里念叨着:“哎呀,我得给我妈送一个冰激凌去,我妈今天很累。”
“阿姨,其实蓓蕾有蓓蕾的长处,和田安不一样,不能比的。”当她这样诚恳地对裴妈妈说时,裴妈妈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
“你有没有一个不喜欢也不讨厌的人?”裴蓓蕾问。
“噢——”沈兰翻了个身,装着困意来袭。
“好困啊!”她说。
裴蓓蕾笑道:“风都朝着我在吹,这么热的天,你睡得着吗?不行,我们要好好地聊几个钟头。”说完就伸出手摇晃沈兰的身体。沈兰无奈,只好岔开话题:“聊聊你和你家里人的趣事呗!”
“好啊!”裴蓓蕾一下子来了精神。
“我给你讲讲我爷爷吧。你不知道吧?我姓裴,我爸妈却都不姓裴。我爸姓章,因为我爷爷原本是章姓。我奶奶姓裴。旧社会,爷爷家兄弟多,我奶奶是独女,家境好。爷爷要读书,奶奶家愿意供养他,所以我爷爷和我奶奶结了婚。我奶奶不识字,常说新社会好呢,女孩子也可以读书,说我是放着好的机会不珍惜。”
沈兰侧耳倾听,裴蓓蕾继续讲:“我爷爷后来改了裴姓,我爸出生的时候,奶奶就让爸爸姓章了。我奶奶有时候会欺负爷爷,也会呵斥爸爸,可是我妈说我奶奶是个善良人。”
“那你哥呢?”她好奇的问。
“我哥啊!”裴蓓蕾一骨碌地从床上坐起来,“今天是十四号对吧,他二十号就要回来。他回来跟没回来没有什么差别,反正吃完饭就看不见他人了!他就从来没有在家里好好呆上两个小时,这条街上,他的小哥们有五六个,一回家不是打篮球就是打乒乓,要不就去玩滑冰了!以前他出去的时候还带着我玩,现在出门都不会让我知道!真恨不得回到小时候呀!”
“我也有哥哥,不过,和我同岁,是堂哥,从小到大都一起玩。”沈兰顿了顿,“大约也是二十多号就要放暑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