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发达的韩国首尔九老区,有一家久负盛名的美发店。就在美发店生意越来越兴隆的时候,老板却突然关门,人去楼空,也无人租赁,最后沦落成乞丐栖身之所。据说,乞丐夜间在睡觉的时候,经常听到有人在屋里走来走去,早晨起来发现地上全是女人的脚印,房顶在夜晚会滴落咸腥的水滴,隐约能听到女人低声哭泣。他们放在屋里的香烟、水果,经常不翼而飞。曾经有游客街拍,恰巧把美发店拍了进去。却见破旧的墙壁前,站着一个半遮着脸、红发及腰、穿着白色睡衣、低着头哭泣的光脚女人。
一
“主人,起床啦……主人,起床啦……”
我抱着枕头睡得香甜,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我探着手摸了半天,总算找到了该死的手机,在触摸屏上一阵乱滑,才把铃声取消。
我正想再睡个回笼觉,突然想到这不是在学校寝室,而是韩国,连忙坐起身,使劲晃着脑袋。
韩国的冬天格外寒冷,屋子里只有地暖没有暖气,温度调得特别低,也就18到20摄氏度上下,完全没有国内北方的暖气给力,冬天早晨起床的痛苦可想而知。
我猫在被子里穿好衣裤,对着隔壁喊了声:“柳泽慧,该起床了!”
没人回话,天知道柳泽慧又跑哪里去了。
半个月前,我们封住了密室,告别了死去的李甜儿,柳泽慧带我回了她住的地方,我才知道这里是首尔的下水道,有几条隧道和地铁相连。柳泽慧在地铁9号线尽头发现我一个人坐在地铁里,脸上贴着黄表纸,以为是李甜儿的食物,就把我背了回来。
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在直升机上被南野浩下了药,为什么会出现在地铁里?月饼是不是和我一起上的船,更是琢磨不透。越想脑子越糊涂,索性不想。不过我有种强烈的感觉,月饼活着,而且离我不远。
以往遇到这种事都是月饼分析做决定,真正到了我拿主意的时候,我纠结了半天,决定在首尔找个地方住下,再寻找线索。柳泽慧空有一身萨满本领,没什么社会经验,再加上李甜儿的死对她打击很大,她对我的提议自然没话说。
趁着夜深,我们俩走出了下水道,我捎带手撬开了超市门,当了回飞贼,胡乱拿了几件衣服,把收银台里的韩元顺了个干净。第一次做贼难免紧张,出了超市,我拉起小慧儿的手就往人少的地方跑,绕了几条街,进了一家宾馆,抬头一看房间价位表,差点没瞎了眼。
最便宜的房间居然是200万!
我愣了半天,才想起1万韩元折合人民币也就是60块钱左右。我点了钞票拿了钥匙就进了屋,可能是私人小旅馆,所以他们居然没找我要身份证之类的东西。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服务员叼着烟,捂着鼻子,一脸厌恶,说了几句话。柳泽慧回了几句,服务员笑着摆了摆手。
进了屋子我才松了口气,把偷来的女装往柳泽慧怀里一塞,让她去浴室洗澡换衣服。转念一想,估计她不会调冷热水,就先调好了热水才让她进去。
柳泽慧看到花洒喷着热腾腾的水,满脸惊奇,伸出手指碰了碰水柱立刻缩回,用舌尖舔了舔:“这水是热的?我不习惯热水,还是用冷水就好。”
我心里一酸,当年六个婴儿虽然都是孤儿,可是我们五个好歹还过着正常人生活;而柳泽慧却陪着李甜儿过了二十年的地下生活,也不知道平时吃什么,这么多年是怎么熬过来的。正唏嘘着,我突然发现柳泽慧挤着牙膏吧嗒嘴吃了起来。
“这是牙膏,刷牙的,不能吃。”我连忙夺过。
柳泽慧歪着头,嘴角还冒着牙膏沫子,很不理解地眨了眨眼睛:“我捡到过,甜的,好吃。”
“你平时吃什么?”我心里越来越难受,哑着嗓子问道。
“蛇、青蛙、蜘蛛、蜈蚣、蝎子,”柳泽慧掰着指头很认真地数着,“冬天可以吃老鼠,发现老鼠存食物的地方,可以吃上大米和花生。”
我尽量摆出无所谓的模样,教了她如何用牙膏刷牙,沐浴露、洗发液怎么使用,然后走出浴室,点了根烟,坐着发呆。
抽了三四根烟的工夫,柳泽慧洗了澡换了新衣服。我抓起衣服进浴室洗了个澡,出来时看到柳泽慧蜷缩在床上,眼角还挂着泪痕,睡着了。
我点了根烟,看看屋子里没有椅子,斜靠在床边坐着,屁股被硬东西硌了一下,挂在墙上的电视一下子打开了,一大群女孩连跳带唱折腾得正欢。我连忙摸出床单底下的遥控器,把声音调到最低。我转头看了看,柳泽慧没被吵醒,暗暗松了口气。
我就这么傻坐着看无声电视,心里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办,乱腾腾得没个思路。就在这时,画面突然一转,切换成穿着正装满脸严肃的男女主持人,拿着新闻单说着什么。他们身后出现了一个小屏幕,应该是播报内容的现场视频,本来我没太注意,但是看到那个视频,我从床上跳了起来,也不顾柳泽慧还在睡觉,把声音调到最大!
男主持满嘴韩语根本听不懂,播报到最后,眼里带着泪光,和女主持人双双站起,深深鞠躬。小视频切换到大屏幕,一群救援人员正在船上穿戴潜水设备,往海里跳着。六架直升机在海面徘徊,笔直的灯光照着海面,船上的打捞设备在工作人员的操纵下转动着,粗大的铁链挂着巨型捞钩,由小型救生船上的人员控制着方向沉入海中。
画面切换成一幅幅照片,一群学生在船上兴奋地招手、标有“JK”logo的豪华游轮正驶离港口、戴着船长帽的男子正面照!
我半张着嘴,手里的烟烧到手指头,才疼得回过神。柳泽慧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半跪在我旁边盯着电视。
“上面写着什么?”我指着屏幕上出现的一行行韩国字问道。
“韩国著名娱乐公司‘JK’公司旗下的‘时代号’豪华游轮由南印度洋返航,途经韩国全罗南道珍岛郡屏风岛以北海域意外进水并最终沉没。迄今,事故造成包括2名中国乘客在内的295人遇难,仍有9人下落不明。搜救工作将长期反复开展,目前发现失踪者可能性极其渺茫,且潜水员搜救努力已近极限,继续盲目搜救恐导致更多牺牲。政府对事故遇难者以及在搜救工作中殉职的所有工作人员表示沉痛哀悼。XN娱乐公司官方发言人就此事表态,针对此次事故责任配合政府全面深入调查,并对遇难者亲属进行巨额赔偿。”柳泽慧一字一顿地念道。
画面再一转换,是一排排遇难者照片,金贤珠和她的男朋友、帅气男生和大胸女生赫然在列,还有许多一面之识的韩国学生!
我突然觉得心脏很疼,胸口闷得喘不过气,这些前几天还活生生的学生,还有被制成人疾偶的人狐船长,居然遇到海难死了!
“你怎么了?”柳泽慧问道。
我摆了摆手表示没事,使劲揉着太阳穴,脑子清醒了许多。遇难者照片到了最后一行,两张黑底镶着浅灰色人影的照片上面画了个问号,又出现一行字。
“遇难的两名中国人无照片存档,根据船长电子航海日志记录,为海洋漂流爱好者遭遇大风暴于荒岛所救。姓名为南晓楼、月无华,有知情人士请迅速联系救援组织。”柳泽慧念到这里,奇怪地看着我。
电视画面转换成海底救援打捞现场,一男一女两名学生拥抱在一起,腰间拴着缆绳,固定在船舷铁栏上面。脸部被海鱼啄食得面目全非,尽管如此,我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他们临死前的惊恐。而且,我认出了他们!
金贤珠和她的男朋友!
我看了看时间,还有四个多小时就天亮了,也是为了转移话题,我给柳泽慧讲了在游轮上的经历,也希望能从她这里得到些启示。
柳泽慧聚精会神地听着,直到天亮我才讲完。柳泽慧咬着嘴唇:“人是坏的,九尾狐是好的。”
我承认,她说得对。不过对于这件事情,柳泽慧并没有具体的概念和判断。
离开宾馆时,隔壁的男女走在我们前面。男人个子不高,干干瘦瘦,脚步有些虚浮。女人身材火辣得夸张,扭着屁股,漂染的红发垂在腰间。也许是听到了我们的脚步声,女人回头看了一眼又匆匆扭过头。
我觉得这个女的有些眼熟,不过也没多想,在韩国怎么可能遇到熟人?
出了门一路打听着,找到了九老区华人聚集地。我寻了一家写着中文招聘牌子的餐馆,老板娘虽说是“韩漂”多年的中国人,但估计把我当成了旅游签证滞留不回的“黑户”,一点不念情分,薪水压得极低。不过好歹我能长期住下,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去解决一系列问题。
居住的地方异常简陋,租客身份复杂,平时见面谁也不打招呼,倒也很适合隐藏身份。更夸张的是,没过两天隔壁搬进了两男一女,天天一起早出晚归,关系无比和谐。
柳泽慧和我一起在店里打工,每天都忙到晚上十二点。半个多月我收集了大量资料,试图从中找到相关的线索,但一无所获。不过我们却发现--所有的一切,都跟XN娱乐公司有关!
话虽这么说,但我和柳泽慧总不能拿着桃木钉、招魂铃,大摇大摆冲进XN娱乐公司,见人杀人,见鬼抓鬼吧?
我牢记着去印度前月饼说的话:南瓜,和我一起行动就不要想什么计划,小爷我的聪明脑袋早就把所有问题都想到了。如果是你自己行动,最好要做详细计划,出了事我坐飞机赶过去也来不及啊。
更让我无语的是,韩国满大街都是人造美女,柳泽慧居然也有样学样,跟着捯饬。她每天晚上偷偷摸摸出门,带回来零零碎碎一大堆化妆品,跟着电视里的美容节目学化妆。化妆品的来源我没问,只是每天准时默默关注韩国首尔电视台的新闻,看看有没有什么超市长期夜间被盗。
二
九老区位于汉江南边,是首尔最发达的区之一,劳动力的需求让这里成了华人打工聚集地。各种中国特色的食馆生意火爆,也有不少韩国人慕名来品尝中国美食。我们打工的这家店,东北菜做得很地道,为了迎合韩国人的口味,也制作韩国特色食品。
我急匆匆赶到餐馆,柳泽慧早换好了工作服布置餐桌。顾客们三三两两进了馆子,我没来得及问她干吗去了,装作没听见老板娘的抱怨,换了工作服,给顾客送去小碟的辣椒、泡菜、酱菜、腌蒜头,端上米饭和酱汤。
韩国人对于边吃饭边说话很反感,餐馆里除了碗筷的声音外再没动静。我趁着空歇了口气,示意还在忙碌的柳泽慧也休息休息。
柳泽慧正摆弄着头发,误以为我嫌她偷懒,吐了吐舌头四处忙活。我叹了口气,这丫头真是涉世未深,实在得很,每天拿那么点钱,就因为老板娘管吃还联系了住所,好一个感恩戴德,干活是真玩命。
之所以选择在饭馆打工,我还有一个私人想法:这里是华人聚集地,或许能碰上月饼。虽然希望很渺茫,但是我有种预感越来越强烈,我很快就能找到月饼!
忙到了晚上,进来三个衣着艳丽的女孩,容貌精致无可挑剔,卷曲的长发蓬松自然,其中一个女人头发深红,特别醒目。
柳泽慧递过了菜单,三个人看了半天,点了店里的特色“烤五花肉”,配着酱汤、泡菜和米饭。我就纳闷了,韩国人吃饭为什么顿顿离不开汤、菜、饭这三样,好像不吃就不是大韩民族的子民一样?
我从配料间拎出料汤泡好的五花肉,红白相间的肉条滴着酱汁,还未烤就香气扑鼻。这种烤肉需要提前一天准备,这些工序本来是老板娘亲自完成,柳泽慧觉得好玩,死磨硬缠学会了,把这活接了过来,没想到腌制的烤肉味道特别好,尤其是炙烤时散发的香味,浓郁清香,沁人心脾。
凭着这门手艺,老板娘对柳泽慧另眼相看,每天晚饭都给她加碗参鸡汤。虽然我还是米饭泡菜,不过也替柳泽慧高兴。有些人天生就会做饭,月饼最拿手的蛋炒饭,味道香得恨不得把舌头都就着米饭嚼了。
我托着盘子放到桌上,三个人聊得兴致勃勃,反正我也听不懂,于是便专心做烤肉。石盘微微冒出热气,我用毛刷蘸着橄榄油刷着石盘,不多时油香味冒出,把肉片放上,随着“嗤嗤”的炙烤声,肉片冒着一个个小油泡,几滴熟透的油珠颤巍巍滴落,遇热升腾着白烟,夹裹着肉香绽开。我狂咽着口水,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噜”直叫。
红发女子鄙夷地看着我,冲着另外两人说了几句话,三个人哈哈笑了起来。
烤肉做好了,我用剪刀剪成三人的分量,询问了一下,三个女人选了生菜。我把生菜平铺,放了烤肉,堆上米饭和泡菜,卷起生菜包好,鞠了躬退到柜台,摘下手套喝了口水。
柳泽慧正在给邻桌端酱汤,我看着那三个女人大快朵颐,不由悲从心来。
像我这么一个好好的有为青年,居然沦落成在韩国餐馆“韩漂”打黑工的烤肉厨子!最可恨的是还不知道要漂到什么时候!
我越琢磨越有气,真想把手套往老板娘肥嘟嘟的大饼脸上一甩:“老子不干了!”
三个女人吃完烤肉,拿纸巾擦了嘴,用勺子小口喝着酱汤。
红发女人的头发滑落,有几根落进汤碗。“头发长了就是麻烦。”我心里嘀咕着正准备递湿巾,忽然看到奇怪的一幕。
红发女人的头发产生了细微的变化,原本光亮蓬松的头发好像粗了一些,落入酱汤的头发梢变得笔直,似乎有什么力量在拽着头发往汤里拉扯。我以为是自己眼花,使劲眨了眨眼睛,再仔细看才发现这不是幻觉,而是头发钻进碗里吸吮着酱汤。我甚至能看到头发吸了酱汤,发茎里饱含液体轻微的波动。
红发女人没有察觉,依然和两个女伴有说有笑。我越看越觉得诡异,一瞬间确定不了该做什么。两个女伴拢了拢头发,鬓角的头发也落进汤里。
“她们的头发。”柳泽慧显然也注意到了,在我耳边低声说道。
“我也看到了。”我摁着柳泽慧的手,示意她先不要有所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