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步穿杨?”容凌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回头看看还在熟睡的云天倾,低声说:“到底怎么回事?”
苏樱不敢隐瞒,“昨天下午郡主走后,主子心情不好,独自一人在宫里闲逛。不知为何走到涟漪公主的寝宫朝霞殿外,没有进去,而是在外面站了一会儿。遇到从里面出来的晟王殿下,说了一会儿话,就离开了。后来,就遇到了百步穿杨,两人交手,谁也没伤谁,主子就急匆匆回来。”
“你说他们二人交过手?天倾没受伤?”容凌记得,那次在悬崖,云天倾本来能制伏杀手,却让暗地里冒出的弓箭手破坏,最后他还因那人坠崖。可见这个弓箭手非同一般。后来他秘密调查,这个弓箭手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百步穿杨,在杀手榜上名列前茅。这次云天倾安然无恙,是她实力大增?还是对方放水?
房里的云天倾翻个身,发出簌簌的声响,嘴里还呢喃着容凌如何如何的字眼。容凌侧头看眼房间,面无表情挥手示意苏樱退下。
云天倾似醒非醒中听到容凌穿衣服的声音,依稀问了句他要去哪儿,容凌好像回复他出去一下。二人的对话太含糊也太模糊,云天倾只当是在梦中。再醒来,没见到容凌,只见到拿着衣服站在床前的苏樱。恍然刚才经历的不是她的幻觉。'容凌去哪儿了?'云天倾问。
苏樱,她说:“前主子和大周陛下商量些事情,吩咐奴婢伺候主子梳洗更衣。”
云天倾没多问。苏樱暗自松口气,一切和容凌设想的一样。云天倾醒来就找他,只要说他找大周皇帝,云天倾一定不会多问。苏樱想不通。她现任的主子又不是任人欺凌的小白兔,何必怕见大周皇帝?
云天倾睡眼朦胧地让苏樱穿衣服。苏樱看着云天倾线条优美的侧脸,时不时扑扇的长睫,有些明白容凌的意图。若她是男子,也不愿让别人看到自己妻子的美妍。
云天倾迷迷糊糊吃完早饭后,在屋外的花树下发呆。苏樱跟在她身后,寸步不离。门童来报,天辰使臣李密求见。云天倾若有所思看眼神情略显紧张的苏樱,吩咐门童,“'把李大人带到别院里来。”然后又对苏樱说,“'送一壶茶几盘糕点来。对了,昨晚郡主拿来的莲花全宴我觉得不错,让厨房做那个。”
门童和苏樱退下后。云天倾沉思。一早起来不见容凌,反而是苏樱随身跟着。云天倾不喜欢这种保护且监视的感觉。容凌昨晚的道歉还历历在目,为何今早又开始隐瞒她?云天倾知道容凌不会骗她,正如她不会对容凌撒谎。同样的异地而处,若是她撒谎了,会是什么原因?
花树下扬起浩浩荡荡的花瓣,云天倾的身影在扑朔迷离的花风中若隐若现。跟着门童一路急行而来的李密见到此情此景,不由得屏呼吸。曾经传言云家二小姐云若依是京都第一美人,云若依他是见过的,无论才情相貌,都不及云天倾一半。可见世人多跟风盲从,传言误人哪。
“云公子,安好?”李密走近打招呼。云天倾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隐在长袖中的手蜷起,银针蓄势待发,见到来人是李密,云天倾收起银针,“你走路不出声,不想活了?”
浑然不知在鬼门关走了一圈的李密摸摸长胡子,调侃云天倾,“在下听说睿王一大早就走了,云公子气急败坏莫非是因为睿王不在身边?大可不必如此。睿王虽然俊美无铸。行宫中别样的美男子也不少,云公子何苦为了一棵小树放弃整个森林?”
苏樱听得冷汗直流。这话要是让她前主子听到了,李大人一定死的很惨。
云天倾长发随风飘起。留给李密一个完美的侧脸。“你不跟着你家主子,大清早来我这儿就是说废话的?你这条狗当的实在不合格。”
李密噎了一下。他忘了,和云天倾相比,他一直不占口头上的优势。李密意兴阑珊摸摸鼻子,“我家主子要走了,派我和你们告别。云公子,你现在是不是充满了即将离别的黯然销魂?其实大可不必,以后我们还是会再见面的。”
云天倾挑眉,转身一笑,“既然说了再见,最好再也不见。”
清风迷离,花香悠远,女子衣衫单薄,随风扬起,好似好似从画中走出的仕女,美的不真实。李密咂砸嘴,避开云天倾的妖娆笑容,直念叨“红颜祸水”,最后在云天倾安静的笑容下,略有不甘愿地说:“我这就走了,一别之后是天涯,再见面不知是友是敌。云兄,保重。转告那位,保重。相交一场,原谅李密不能当面辞别。”
为了掩饰身份,所有人都称呼容凌为睿王,云天倾为公子,李密话中有和过去作别之意,对容凌的称号含糊而过。云天倾知他心意,点头,“人生无不散之宴席,先生多加珍重。”
李密暗自叹息一声,随即哈哈大笑,“告辞。”笑声不断,人已经离开。
云天倾站在树下,看李密渐行渐远的背影,看石阶落满花瓣。不知多久,一道身影从天而降,落在云天倾身后,和她挨的很近。云天倾不躲不闪,姿势不变,“达钰,什么时候你也学会偷鸡摸狗的把戏了?”
达钰身穿妖娆的粉衣,捻起云天倾耳边一缕头发,放在鼻尖闻了闻,愉悦长叹,“真香。”
云天倾手臂立起拳头砸在达钰脸上,“滚。”
达钰揉着被砸的酸肿的眼睛,“女孩子要温柔,不然连采花贼都不敢下手……啊!饶命。这话不是我说的,是一个自称是你徒弟的采花贼说的。他还说要教你采花,却没能如愿。深感遗憾哪。”
云天倾终于知道达钰的改变从何而来,“那个人无聊的很,你不要多和接近。抽时间我会好好和聊聊,怎么把你教成这样。”
达钰拍手叫好,“早该这样了。天倾你不知道那个家伙多狂妄,害得我吃尽苦头……'达钰喋喋不休告状,心中对采花贼默默道歉。虽然对不起朋友,但只有这样,他才能和云天倾多说一会儿话。
自从上次漠北一别,他脑中全是云天倾的影子。他想告诉她,他已经不是曾经不谙世事游戏人间的达钰。他已经是个有担当,能保护的了她的好男人。但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排演了很多遍,设想了无数种她可能会有的反应。他想时时刻刻和她在一起,一起喝酒吃肉,骑马遨游在广袤的星空下。为此他茶不思饭不想,夜不能寐。那个采花贼说,他生病了,是相思病。达钰听了只觉得好笑。他喜欢的是男人,他是个名副其实的同性恋,怎么可能对一个女人起相思?他不信。可再见云天倾时,他突然发现他所有对纠结都敌不过她一个回眸。罢了。喜欢女人便喜欢一个女人吧,反正感情的产生就是这么霸道,他还来不及防备,她已经住进他心里。
云天倾似笑非笑看着他,不置一词。达钰嘿嘿傻笑,继续说,“说好了,你要替我出气。不能反悔。”
“容凌为什么阻止你见我?”云天倾突然问。她发现容凌阻止达钰见她就好像对她的一再隐瞒。有点莫名其妙,又有点突如其来。
达钰愣了一下。看着云天倾清澈的眼眸,想起以前的相处模式,不由得苦笑,“天倾,你以为喜欢一个人是什么?”
达钰问完这句话,只觉得从心脏苦到嗓子眼。原来她真的一直只是把他当成朋友,而且是同时喜欢男性,不存在性别差异的朋友。他们之间因为脱离世俗而接近,比任何人都要接近,但同时,隔了万丈悬崖,他把他和她生生放在两个阵营,定格在同性恋和异性恋两种身份上,永远再不能往前跨一步。
这是再见达钰他说的最严肃的一句话,云天倾突然想死还躺在床上的独孤涟漪,心里一动,“爱是毁灭,同时是救赎。”
达钰震惊。他没想到云天倾会回答,更没想到她会给出这样的答案。以前她的世界里只有她一人,独自生,独自死,不把任何人放进眼里,而今,不一样了。
“怎么这么看着我?我说错了?”云天倾捕捉到达钰惊诧的视线,轻轻问道。
“你说我变了,其实你也变了很多。以前你根本不会回答这类问题,而且还会对我冷嘲热讽一番。”
第一次意识到这个问题,云天倾愣了一下,随即缓缓展开一抹笑,是,“变了。我都不知道。和他在一起,变了这么多。”
达钰连虚伪的笑都无法维持。他心里难受。一半冰山,一半火焰,他在中间,处境艰难。他们共同欢笑,共同落泪,他参与了他们的故事,看似身处其中,但其实一直是个局外人,看着这个姑娘笑或者苦,从不为外人所知。
好可怜哪!达钰这么想着,眼睛瞬间刺痛,热辣冲到眼眶,被他硬忍下去。
“你怎么了?”云天倾察觉到达钰异样,问道。
“如果有一天,”’达钰尝试开口,用沙哑潮湿的嗓音说,“你觉得不开心了,或者容凌对你不好,或者觉得斗来斗去麻烦了,就来找我吧。我在大漠,一直等你。因为我们,我们是朋友,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随着内力的提升,云天倾的六识更加敏锐,这包括观察人表情的变化,捕捉人情感的波动。她知道达钰情绪低落,但一时想不到为何。以为他想李密说的,离别之际,黯然销魂。
“你要走了吗?’云天倾问。
达钰点头。”我听说你受了伤,来看你,既然你已经没事了,我还是离开比较好。记得我说的话,不管出什么事情,我始终站在你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