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荒野里自己小心点，这段时间不比平常，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喏，就像那东西一样。”
高开还没说完一句囫囵话，黑人壮汉只是摆了摆手，俯身捻起地上的小石子儿，也不见如何用力，石子儿已如子弹般射出，不消片刻传来凿穿木瓜般的声音。
高开看得分明，那是一头活尸的脑袋被开了瓤。
好强的膂力！
“那边躲着的出来吧，上车我载你们一程。”
唐芸怯生生地站起，蛮甲这样的战车她很清楚战斗力如何，而且眼前这一辆更是精心改装，粗粝的橡皮外轮配上多重火力，可以说是一座小型移动堡垒。
“哟~”
黑钢大感意外，荒野中遇到医疗兵可不是经常的事情。
“莫不成你们是逃避服役，私奔出来的？”
“怎么可能……”高开有些哭笑不得，这黑钢一般的壮汉，脑子里第一反应是桃花情节，和他的外形简直格格不入。
“你们不是一对儿？”
得到高开满脸无辜的肯定，黑大汉两眼放光，搓了搓粗大的手掌，走到唐芸的身前，单膝跪倒后行了一个隆重的骑士礼。
“帕潘·加图索，愿意为您服务，漂亮的小姐，以我的荣誉守护您。”
这边唐芸一下子就懵了，她可不是高开那啥也不懂的愣头青，别看这帕潘表情僵硬姿势怪诞，但这确实是中世纪流传的誓约礼，也是骑士索爱含蓄表示。可眼下是什么时代？踏足星空的混乱年代，一个开着强大火力战车的黑大个儿，二话不说上来就示爱又是哪门子的道理？
“似乎……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
“名字只是一个代号，美丽的小姐，谢谢您的慷慨。当然，把名字告诉我更好。”帕潘脑子并不笨，扭了扭腰站起来，并不给唐芸直接拒绝的机会。
这就算礼成？
唐芸只觉得脑袋上一只黑鸦飞过。
“唐芸……”
轰轰轰……
三辆机车在发动机的轰鸣中驶来，背着反器材狙击的雷诺当先领头，战术头盔在火光中反射着幻彩。其后是菲利普载着玛利亚，智脑一路悬浮在他们身边，淡蓝色的指示灯不停跃动着。程刃的脸色有些发白，重伤的他后座上载着一名中年妇女，正是在医疗站想趁机下毒的三角脸。
“她？”高开只吐出一个字，就看到雷诺铁青的脸，皱了皱眉头低声问道，“情况很恶劣？”
雷诺看了一眼帕潘，低声回答：“军部的指挥系统已经瘫痪，现在G区可靠的战力分散，而尸潮计划已经启动，恐怕G区里的平民已经……”
“不可能！”高开惊呼。
要知道他们这两天所在正是活尸泛滥的荒野，而一路走来并没有发现大规模尸群的动向，甚至连前进基地都保存十分完好，完全没有一丁点经历战火的样子，难不成那些行动蹒跚的活尸从天上飞过去？
玛利亚关上眼前的光屏，召唤智脑飞到高开的身前，一道光幕在空中铺开，幻灯片一般闪过几幅图样。
冰冷的感觉从指尖直透背脊，高开看到了熟悉的蟹王街，残肢和血浆代替了以往的嘈杂，将荒废的街道描绘上残酷和血腥。
“怎么会这样？”
“很遗憾，这就是事实。”
雷诺低头叹了口气，生生死死虽已看淡，但屠杀的场景并不令人舒服。
“我不信！”
“不信是没用的，我刚逃出来，活尸在街上开着Party，年轻人面对现实比较好。”帕潘摇晃着粗脖子走过来，他现在当然不会认为高开还是什么拾荒者，不过面对雷诺几个人似乎也没畏惧，这样的表现倒是让唐芸心生警觉，悄悄往高开身边走了两步和他拉开了一点距离。
雷诺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短髭，再看了看改装一新的蛮甲战车，问道：“你是……”
“三级佣兵，帕潘。乐意为您服务。”黑大个儿咧嘴一笑。
三级佣兵实力平平，也就是三级战兵的水准，但雷诺却有些看不透这人的实力，过度发达的肌肉显然是力量系，可是这个帕潘身上似乎有某种隐藏力量，让雷诺直觉认为哪怕一拥而上，恐怕也未必能够应付的那种强敌。
大概是这家伙的神态吧……
雷诺自嘲地想了想，这个黑大个儿太镇定，也太自来熟，看见陌生人商量机密，不但不选择回避反而凑上来，更大大咧咧发表意见。
这种荒郊野外，杀人越货这种事情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单就他身后那辆重甲战车，已经足够发生人命危机。
“我们怎么办？”
唐芸看着光幕上的图片，眼中一片灰败，一夜之间陷入危机，甫一脱离险境，又是末日般的破灭景象，
“对了！我父亲昨晚传给我一个紧急加密讯息，我还没来得及看就被抓起来，那里面肯定有他提供的线索！”
低头沉思的唐芸猛地跳起来，抓过玛利亚的智脑开始输入地址，很快一段视频文件开始播放。
雪花的片头很快过去，出现一条晦暗的通道，摇晃的镜头显示拍摄者不停地在奔跑，墙体上不时有闪过散乱的弹痕和血迹，给画面蒙上一层不安的阴影。拍摄者刷卡打一道铭牌上标注D7003的房门，目测半米厚的合金房门缓缓打开，进去之后明亮的灯光照耀下，显出这是一组计算机的主机堆放仓库，作为智能枢纽的中心防护力绝对够强。拍摄者似乎也放下心把镜头对准自己，唐昊那张成熟且威武的脸出现，不过平日里的自信和冷静已经不在，杂乱的头发和凌乱的军装表明，他正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危机。
只见唐昊对着镜头大声说着什么，不时回头看了看已经闭合的房门。
“布兰德尔来了，这一次他们的野心很大，军部和G区的管理层大半失去联系，现在总部已经被封闭，随时可能被攻陷。”雷诺盯着屏幕缓缓解释，“我懂唇语。”然后继续解释着，“尸群并不是从地面进攻，他们通过水源传播了一种可怕的病毒，研究的结论还没有出来已经被破坏，结论是大体上应该是某种诱变因子。军部这里已经支撑不住，军队和佣兵中鱼龙混杂分不清敌我，女儿，你要立刻找到高开他们那个行动组，现在整个地区中唯一可信任的就是他们……”
“好像……有什么东西？”高开注意到视频中唐昊身后的房门颜色开始变化，银亮的合金房门中心开始微微发红，红光渐渐旺盛之后合金大门像巧克力般融化。这个时候唐昊的语速加快，冲着镜头最后大声吼了一句，一把关掉了录制功能，视频的最后粗大的指缝中间，合金大门的正中停留着一只晶莹剔透的手——轻而易举穿透半米高强度合金的可怕的手。
“……离开G区，永远不要回来！以上。”雷诺用平缓的语速慢慢说完。
看到这里唐芸身体一软，无力地跪倒在地，她不是没想过唐昊可能遇险，但是视频已经说明，总部被敌人入侵，更是强得无以复加的可怕存在，唐昊的骄傲绝不容许投降，那么也就意味着死亡。巨大的悲伤如同这夜风一样，无可抗拒地穿透唐芸的身心，空虚和失落令她整个人昏沉着，眼泪不可抑制的流淌，但却连一个哭音都发不出来，她从来没有如此思念过父亲，也从来不曾如此憎恨自己的无能。
突然，雷声轰然鸣响，闪电撕裂天际，银光如狂龙般夭矫。
笼罩着大地和天空的黑暗深如墨汁。
高开觉得空气粘稠凝滞，连呼吸都倍感艰难，沉重的压力全部落在他的肩上。军部已经没有指望，安置区正在被破坏，布兰德尔为首的强敌如云，而他们仅有这么几个人，其中还有两人带伤，没有装备没有补给更没有后援。
沉默如同一个魔鬼般攫取着众人的灵魂，当生命遭受最直接的威胁那一刹那，也许本能会做出最勇敢的行为，但是当理智不停地叩响懦弱的大门，活下去这个念头就会在内心生根发芽，魔藤一般迅速茁壮生长然后鞭笞着众人的良心。
顷刻间，暴雨如注！
天地间却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在场的每一个人感受着雨水的冲刷，心头却如同火焰一样燃烧着，走还是留？这个问题无异于苟活还是送死，唯一可以仰赖的靠山唐昊已经失去，剩下他们这么几个人又能够做点什么？
冰冷的雨水打在众人脸上，也落在所有人的心里，世界在一天之内变成末日。
“回去。”
“送死？”
“不，救人！”
高开仰头望着天际，云层之中滚雷闪动，密密麻麻的连成一片，像是被燃放起来的烟花。
雷诺、玛利亚、程刃、菲利普乃至唐芸都默默站直了身体，像标枪一样立在高开的身后，站位也就代表着他们的决心。
“嘿嘿，算上我。”
帕潘从肩上取出一副墨镜，酷酷地站在唐芸的旁边。
电光闪过，虽只一瞬，却也划亮天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