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注为G的安置区建立在旧时代的一座城市上,四通八达的隧道密密麻麻地从中延伸出去,谁也不知道其中藏着多少变异生物,对于普通人来说已经是不能涉足的区域,而突破战兵境界的能力者根本不会来做这种任务,但是核废料等危险垃圾却必须得到及时的处理,大型运输船是唯一的解决方案。
控制室里面只有一些负责清扫和警报的普通人,每天只能看着黢黑的甬道想着什么时候下工,只要没有变异生物从通道里面冲出来,那么这些人几乎等同于与世隔绝。
而一旦真的有变异生物出现,这些人的警报就是拿生命去当探测器,异兽入侵的严重程度就是这些人死亡的速度。
自旧时代叫做地铁的交通工具改建而来的运输通道占地广阔,巨大的智能运输船机械地按照程序停驻、启程、返航……就在这堆凌乱的电线和苍白的钢铁中,一艘艘处理垃圾的运输船顺着铁轨缓缓驶向远方,每艘运输船返航之后合金钢板的外壁都会带上深深的切痕,而有的运输船则永远失去了联络讯号。
四号线通道中布满了黑色的荆棘,顺着开裂的墙壁一路蔓延到更黑的远方。
通道的尽头是一个巨大的陨石坑,断层之间的分界线已经被厚厚的岩苔覆盖,就像平地长了一层毛茸茸的毛皮,只不过这层毛皮隐隐渗着惨绿,难闻的气味不停地散发出来。
高猛和颜飞飞相互搀扶着躲在陨石坑西北角的一口废弃集装箱中,中间破开一的洞被厚厚的青苔和藤蔓覆盖,只有微弱的阳光从缝隙中透射进来。
集装箱里面的空气不怎么流通,积存在一角的腐水散发出刺鼻的怪味挑战着两人的嗅觉极限,但更可怕的却不仅仅是这股恶臭,皮肤隐隐传来的刺痛感才是令人恐惧的,拥有星力觉醒潜质的两人感知非常敏锐,那种刺痛感显然是身体对环境中危险的辐射发出的警告。
颜飞飞已经不复神采飞扬的靓丽模样,娟秀的长发一块一块地黏在头皮上,残破得校服露出大片大片的肌肤,上面全是拳打脚踢的青紫瘀痕。
高猛的情况比她更糟,他的右臂以不正常的角度扭曲着,现在只能用一块肮脏的破布捆在腰间,其中一只眼睛已经变成了黑色窟窿,乌黑的脓血不停地流出来,一道道血泪不止地从他脸庞淌下。
“那些东西还在吗?”颜飞飞用极低的声音颤抖着问。
显然她对那些东西的恐惧还在对伤痛的畏惧之上。
高猛侧耳贴在集装箱的铁壁上聆听了半晌,紧张的神色稍稍缓解下来低声回答:“似乎已经不在附近了,这个集装箱密封得不错,只要没有血腥味散出去,应该不会那么快被发现的。哼……”
一声闷哼让颜飞飞从恐惧中回神,才有空看清高猛的伤势,当看到被戳瞎的一只眼,她颤抖着手想要碰触一下,结果被高开一把推到一边。
“真是送的一餐好盒饭。”
高猛强忍着伤口的疼痛讥讽道,剩下的一只眼睛恨恨地盯着颜飞飞,目光中再没有平日的倾慕。
颜飞飞两只手紧紧地抱住自己,两行清泪不受控制地滚滚而出:“阿猛,我真的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叶枫他只是说要取你的血液样本,研究下你异常的觉醒度。”
“是不是还会和你分享一下研究成果?”
高猛痛哼一声别过头去,不愿听这个蠢女人的解释。
虽然高猛不见得能打得过叶枫几人,但是如果感觉事情不对,靠着他强健的身体逃走绝对不是问题,没想到颜飞飞以送饭的名义下了迷药,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捆成一团。
而颜飞飞不知道是出于后悔还是同情,在叶枫疯狂毒打高猛的时候挺身袒护,结果嫉恨欲狂的叶枫直接把两个人装进麻袋,然后就到了这个废弃的陨石坑中。
幸运的是两人昏迷中没有遇到变异生物,但不幸的是还没找到出路就遇到几头游荡的活尸。
好容易拼了命脱身,离出口的距离却越来越远,以两人现在的残存的体力,绝对没可能原路返回,但是困在这里也只是慢性死亡,废弃之地绝少有人会路过。
至于说有人前来救援?颜飞飞更是从不曾想过。
“我们会死在这里吗?”
死亡的恐惧彻底攫取了少女的心,颜飞飞反而前所未有的平静,接受自己死亡的命运似乎也无妨,反正这个世界也没多少值得留恋的东西,至少死前还能有一个对自己真心付出的人。
哪怕自己把他害到这么凄惨的境地,这个男人也不曾对自己恶言,而刚刚的逃亡过程中颜飞飞回想起来,可能遭到攻击的危险都被这个高大的身体护住。
抛却利欲熏心时的头脑发热,颜飞飞重新审视自己对高猛的感情,这个强壮勇敢又有些羞涩的大男孩,更拥有这个时代少见的质朴心灵,凭心而论的确是她周围难得的好男人。
别的男人对她只有占有,而他这里却多了一层温馨的保护。
莫名其妙的,颜飞飞对自己冒失的决定不再后悔,伸出手悄悄环住高猛仅存的左臂。
高猛只是用力挣了一下,没有挣脱也就随她去了。
两人屏住呼吸呆在寂静的集装箱里,整个世界似乎一下子凝滞,危险的废弃之地也仅剩他们两人。
良久……
颜飞飞倚靠在高猛的肩头,平静地问道:“阿猛,如果真的有轮回,下辈子我们还会相遇吗?”
高猛的独目穿透青苔的缝隙:“我们不见得会死。”
颜飞飞只当他在安慰自己,淡淡一笑,道:“谁会来救我们呢?管理署就算知道失踪,他们也只会走走形式,叶枫那个人我很清楚,绝不会回心转意的。”
高猛的眼中透着自信:“那些废物当然不可能,不过如果是我哥的话……也许他已经在营救我们的路上。”
颜飞飞看着高猛脸上扬起的光辉微微摇头:“到这片倾倒区有那么多活尸,就算他到了这里又凭什么带我们出去?退一步讲就算你哥有能力拯救我们,可是他怎么会知道我们被困在这里?”
高猛脸上的自信一点点消失。
颜飞飞心下有些不忍,抱着希望死去何尝不好?既然已经下定决心死在一起,自己又何必非要揭破他这层幻想?想到难过处,她那双美丽的眼睛又开始晶莹。
“别出声!”
高猛的脸色忽地一下子铁青,噤声的动作牵动了他的伤口,额上青筋猛地暴起,狠狠地把到口的痛呼忍了下去。
颜飞飞尚不知所以,表情疑惑地看着高猛。
死一般的寂静忽地笼罩整个集装箱,高猛脸色难看地把耳朵贴到箱壁上,全神贯注地聆听外面的动静。
“该死的,我们被包围了!”
颜飞飞脸色瞬间失血,静静的等死和被活尸分食,如果死法也分高低,相比起来后者无疑是地狱。
高猛扒开集装箱出口的青苔,表情凝重地望出去,就看到约莫三十头活尸,全部缓慢但是有序地靠近。他从来没听过这样有纪律的活尸,毕竟常识中变异活尸是死去的尸体细胞活化,只会依照动物般的本能进行活动。
对活尸来说进食从来是天性,但是现在眼前的活尸彻底颠覆了常识,哪怕它们止不住嘴角淌下的涎液,但是却没有哪怕一头活尸发出嘶吼,用整齐划一的行动缓缓逼近,简直就像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观察中的高猛注意到正对入口的那头活尸,它比别的活尸更为高大也更干净,脸上的腐肉被一块黑布兜起来,身上的皮肤虽然还是布满青黑斑点,但是它的衣物却不是那种一条条的陈腐破布条,而是是有过合理搭配的针织衫和牛仔裤,破烂的地方终究无法全部覆盖,露出下面赤红有力的肌肉。
当高猛和高大活尸的视线撞在一起,那头活尸嘴角翻起竟然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深红的眼中透出类似喜悦的神色。
我的天!这是什么怪物!
颜飞飞捂着嘴惊惶地倒退,嘭的一声撞在铁壁上,引起外面的活尸齐齐发出低吼。
“我们中计了,这群东西虽然速度不够,竟然故意诱导我们躲入这里,现在四周都被围住,出路已经被堵死。”高猛已经顾不得伤口的疼痛,左手狠狠捏成拳,脑中不断思考如何脱身。
颜飞飞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但是当这一刻真的到来,她发现原来所谓的准备就是个笑话,僵直的身体甚至无法动弹,恐惧令她彻底失去思考的能力,涣散的瞳孔表明她的精神已经趋于崩溃。
“飞飞,你听着!”高猛大声唤回颜飞飞的神智,“相信我,你一定会活下去。”
“怎么可能……”颜飞飞的眼神恢复了一点光彩,却没注意到高猛说的是你却没有提及自己。
“看到那头最高大的活尸了吗?我想这应该是它们的首领,如果按照动物的本能思考,我们就是它眼中的猎物。”高猛语速极快地分析着,“这群活尸的腹部都很干瘪,显然十分饥饿但它却没有下令全体攻击,可想我们应该是被首领内定的食物。”
这很正常,在动物界中,首领拥有食物分配乃至交配的优先权,颜飞飞总算跟上高猛的思路,不再那么紧张,问:“那我们应该怎么做?”
高猛拍了拍颜飞飞的肩头:“我想,那头智慧型活尸应该有下令,类似不许私自攻击的命令,在首领命令有效的时间里,这个集装箱应该是十分安全的。你只需要安安静静地待在这里,千万不要激怒外面的活尸。”
颜飞飞脸色一白:“那你……”
高猛舔了舔上唇,嘿然一笑:“我当然是向它挑战,然后引到一边做掉!头领被打败肯定会引起尸群的变化,也许我们的生机就在这里。”
颜飞飞就那么呆呆地看着高猛把断臂紧紧地缠好,左手理了理他那没发型的头发,从废弃的钢筋中抽出一根当做武器,然后站直扒开洞口的藤蔓昂然走了出去。
然后颜飞飞看到了有如史诗般的冲锋,高大的身影笔直地冲向活尸首领,生锈的钢筋率先刺中了活尸,但是活尸首领只是疑惑地看看了刺中的伤口,对痛觉几乎消失的活尸来说,这只能算是轻微的创伤,但是其中挑衅的意味却成功激怒了活尸首领。
在两个高大身体的激烈厮打中,生锈的钢筋不断地弯曲,也不断刺入活尸的身体,带出一蓬蓬腥腐的血液,活尸首领也不断从高猛身体上扯下血肉,余下的活尸不住地低嘶,但凡有跃跃欲试的都会迎来首领的怒吼,然后活尸不得不缩回自己的位置上去。
战斗持续地进行,按照高猛的剧本,用他的血肉演绎着……用本能、用头槌、用牙齿用一切可以攻击的方式,厮打中巧妙地把活尸首领远远地引开。
集装箱附近诡异地站着一圈饥饿活尸,只有少女抑制不住的啜泣低声回响。
有一个问题不断回荡在颜飞飞的脑中,以高猛现在表现出来的战力独自逃生并非毫无希望,为什么他不选择自己一个人离开呢?
答案是那么沉重,颜飞飞的双目模糊,因为已被泪水填满。
外面是她的男人在战斗,而她自己能做的就是静静等着他的胜利……或是用自己的生命去当作他失败的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