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倾城暗自磨牙，打定了主意，等她回去就把别庄里摆满了佛经，在老东西进府必经的路上全贴满了，潜移没化下去，不信胤禛不变情痴，对她言听计从。
顾倾城的人生理论是，我可以不爱你，但你必须要爱我，没有对等不对等，只有付出不付出。
她可是一代名妓呀，这是顾倾城毕生最有成就的事儿，这一辈子，她就跟了这么一位爷，那老东西还没把她放心上，她的面子还有吗？死了也不甘心。
绕着这紫竹苑走了小片刻，顾倾城跟着建宁长公主走进一座楼台，四周遮阴的卷帘半放下来，坐蹋上铺着金黄的软垫，一个人坐在上面，手中拿着一杯茶，饮了一口，目光看着楼台外，似在出神。
“建宁参见皇上，您要见的人，我带来了。”建宁行了一礼，安静的站在一边。
顾倾城侧着目，看了建宁长公主一眼，抿唇轻笑，看这两人相处的方式，看来，建宁长公主对这位康熙爷也是有怨的呀，她口口声声叫的是“我”，这可是够得上大不敬的了。
这也对，毕竟这康熙爷做事也太狠了点，把自己的姑姑当成棋子不说，还是过了河就拆桥那一种，把她儿子、相公、公公全给杀了，她要是还心怀敬意，不怨不怒的，老爷子心里就该疑心了。
顾倾城大大方方的向着康熙爷行了一礼，“参见皇上。”
“起来吧，这不是宫里，不用这么多礼数。”
顾倾城也不客气，抬起头，看向这位千古一帝的康熙爷。
他身材中等，个子也中等，长相也是中等，脸上依稀有几点麻子，听说康熙爷所幼出过痘，脸上留着几点麻子也就不奇怪了。
当年顺治爷驾鹤西归，康熙爷就是因为出过痘，孝庄文太后认为，这是天子吉兆，他这才从老二福全手中抢来的皇位。
呵呵，顾倾城忍不住又是笑，在这皇家，连出痘都是吉兆了，这所谓的天子，原来就是脸上长麻子呀。
康熙爷目光矍铄，两眼如炬，帝王的威压看向她：“你就是钮祜禄四喜？”
“是，奴才就是钮祜禄四喜。”顾倾城低下了眼敛。
“你很大胆，这大清朝百官皇戚，你还是第一个敢直视朕的。”康熙沉着眼，打量的看着她。这个女人虽是遮着面纱，可是遮不住眼睛中的流光异彩。
这双眼睛，真的好熟悉……
“奴才只是听到，您要见奴才，奴才要是不抬起头来，让皇上仔细看的话，皇上又怎么看得见奴才？”不知道康熙爷听了绕不绕口，头晕不晕，反正顾倾城说完这一段话，都跟说绕口令一样。
“行了，不用一口一个奴才的了，你是老四的庶福晋，也算是一家人。”
“是，四喜谢恩。”顾倾城仍是抬着头，大方的看向康熙帝，唇边含着笑，她一个庶福晋，说白了，就是他儿子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小妾，放在民间，那就算是通房吧，康熙爷还能开了金口，说她是一家人，唉，爱新觉罗家的血液里果真是佛化了，众生平等呀。
“你坐吧。”康熙爷指了指一边的座椅。
“是。”顾倾城坐了下来，就像是一个，一口命令，一个动作的木偶。
“朕听胤礼说，三花七叶丹，是住在逐鹿采草药的人家采到的？”
“是。”顾倾城明白了，这位老爷子，也是为了那颗丹药来的。她忍不住就先在心中记下一笔，早前她可是说过了，一个消息要一千两黄金，这个老十七办事真不靠谱，老爷子这里的黄金，他肯定没收，回去就要让他垫上才行。
这大清朝哪一条律法也没规定说，皇帝嫖妓就不用付银子吧，欠债还钱，父债子还，小十七这一笔，她记住了。
“逐鹿呀——”康熙帝眼色一沉，似是在想着什么，一时没有说话。
顾倾城也没有接话，抬起头，看了一眼一直不声不响，像是佛祖入道一样低眉顺眼的建宁长公主。
“逐鹿之地，你以为如何？”康熙帝转过头来，突然问她，目光如炬，直看进她心里去。
“四喜听说，逐鹿就是个穷山沟沟，十里八乡见不到个人，那样偏辟的地方，可比出痘还吓人，穷山恶水出刁民嘛。”顾倾城心一跳，缓住心神，缓缓地说。
“出痘？哈哈——”康熙帝放声大笑，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二个圈。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安份地作你的庶福晋，有时间与建宁长公主作个伴吧，她也是你的姑奶奶，这么多年，难得有一个入了她眼的人。”
“是。”顾倾城站起身来，行了一礼，就准备退下。
“等一等，”康熙突然叫住了她，眼带着精光：“你可知道晏殊所作的《鹊踏枝》？”
“是。”顾倾城一个字一个字的回答，不多一字，不少一字，即不讨好，也不急于表现。
康熙对她的印象倒是好，是个懂规矩的八旗闺秀，倒是配得上是老四府上的庶福晋。
他挥了挥手，看向楼台外，半合着双目，低沉着声音：“你念给朕听听——”
“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昨夜西北凋碧树，独上高楼，望见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顾倾城念完了，仍是站在原地不动，落落大方捏着手帕恭敬的站着，康熙低着声线，望着天边，叹息一声，“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皇上，建宁也退下了。”建宁长公主站起身，向着康熙爷一礼。
“四阿哥庶福晋纽祜氏，秀外慧中，词文一道颇有建树，甚得朕心，赐功德杯一只。”
说完上面这一句，康熙爷半闭了闭眼，挥了挥手，再没说话。
顾倾城眼中一闪，行礼：“谢皇上赏赐。”
一旁伺侯的大太监总管李德沛全，手捧着一只托杯走上前，上面正放着只翠绿的功德杯，杯体通透，精制小巧。
顾倾城含笑接过杯子，道了一声谢，“谢公公。”
李德沛全点了点头，目光在她脸上打了个圈，微露惊讶，很快就收敛起表情，退到康熙帝身后。
微风吹过，带着草林的清鲜，楼阁中一片寂静，半晌后，康熙帝转过头看，说了一句：“德全，你看她的眼睛像不像一个人？”
“回皇上，”李德沛全出列，半躬着身，低眉顺目：“不知皇上所说的是哪一个人？”
“哪一个人呀……”康熙帝又转回头，看向楼台外，目光深沉低喃了一句：“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顾倾城跟着建宁长公主退了出来，走退到楼台下，远远地看着那个半卷楼台的隐隐的人影，她笑了笑，低声念一句：“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万岁爷，竟是喜欢晏殊的诗。”
“走吧，你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建宁长公主迈步在前面，雍容的步伐是万斤重一样，脸上带着黯然。
“我还真是个笨人呢。”顾倾城轻松的笑着，跟上她，眨了眨眼，“什么也没看明白，就只看出来，万岁爷，还真是喜欢这明月呀，离恨苦什么的，真是念旧情呢。”
“钮祜禄四喜，女人太聪明都活不长。”建宁慈眉善目的眼中，带着一抹的深思。
“女人笨了，也一样活不长，你说是吧，姑奶奶？”顾倾城挑着眉，看着她。
“紫竹院里，有云南的厨子，作的云南京华火腿和汽锅鸡都不错，你来了这么久也饿了，跟我去吃饭吧。”
“好，吃饭去。”顾倾城收起了帕子，笑眯眯上前一步扶着她。
吃饭皇帝大，这天下间，没有比吃饭更重要的事儿了，何况还是云南的厨子，正宗的云南宴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