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市的人民医院病房。
无尽的黑暗里,头上传来的阵阵疼痛,迫使我睁开了眼。
“哎,哎呀!”
下意识地伸手触摸,却被一个泪迹未干的熟悉面孔制止了。除了我妈还能是谁?
斑白的鬓发缭乱地垂挂在脸上,显得糟糠而苍老。红肿的眼睛尽显疲惫,似乎刚哭过。
见我醒来,她眼睛里的泪水便又夺眶而出。她拭了拭泪水,坐得离我更近一些,握着我的手开始嘘寒问暖。学校的事,她却只字未提。
对于她的话,我充耳不闻。只是她憔悴的样子令我心里泛酸,为了尽量避开这张让我心生愧疚的容颜。我侧正脸,静静地看着上面白色的天花板发呆。
记得出事前是在学校上课的。和几个死党讨论游戏时内心一激动就难以按捺,翻墙出去上网的念头也跟着一闪不灭。
然后就在下午的体育课上演了一场飞檐走壁的运动,4米高的围墙被我们轻而易举地越了上去。不料,在此却中了那句俗话——人有失足,马有失蹄。没来得及耀武扬威,我就很干脆地摔了回去。
很不幸,是头领先。
在坠落的短暂瞬间,恐惧和慌乱让我来不及从嘴里发出任何声音。我绝望地以为自己会就此埋骨作沙丘,没想到却被身上的衣服救了一命。
整个人如挂腊肠一样紧挨墙壁滑着下来,身上的衣服虽然被擦破,却减了不少重力。除了身体上被留下几道长长的划痕,也并无大碍。
正当我龇牙咧嘴津津有味地数着这些猩红的伤口时,一块砖头从围墙上悄无声息地掉了下来,不偏不倚正好砸在脑袋上。
当时只感觉脑袋一麻,身体就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视线模糊之前,看到死党们张大着嘴巴呼天喊地。但我却听不到任何声音,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就陷入了黑暗……
老妈见我没理她,只是在发呆。以为我又出了什么事,担心地摇了摇我的手。
“小刚,小刚,你怎么啦,别吓妈妈!”老妈焦急的哭腔将我从思绪中拉回。
“妈,我没事!”我侧过脸来对着她艰难地裂开嘴,用整齐的皓齿挤出一个自以为很阳光的笑。
我的反应,让老妈安心不少,她叹了一口气。
“诶,你这孩子……,对了,这几天,你爸也急匆匆地来看过你,但是公司的事太忙,见你没醒他就又回去了。”
估计她本来要说的不是这些,不过看到我现在奄奄一息的模样,她最终跳了过去。
随手将缭乱的鬓发抹挂到耳背,从旁边桌子上的红色手挽袋拿起一个苹果。也不问我要不要,就兀自起身。
“这是你爸带来的,妈给你拿去洗洗,好好躺着别乱动!”
没等我回答,她就拿着苹果悄然出去。
门刚关上,药臭弥漫的病房一下子就变得安静起来。病房里的摆设物并不多,除了躺着的这张床和附在旁边的椅子外,还有一张桌子。
桌子上的物品也不过三,一个水壶,一个闹钟以及刚才老妈拿出苹果的那个手挽袋。
当我准备移开视线的时候,发现手挽袋下面好像压着什么。看起来是一张纸,我以为是病历,就想看看上面写些什么。
伸手小心地把它拉了出来,凑近眼前一看,却见到上面工整地印着“退学通知书”五个大字。
由于华刚同学,在校期间,严重违反学校的管理制度,经学校领导一致表决,现予以退学处理……
下面的长篇大论我没有兴趣看,就把它放回原处。
照理说,不应该啊!我晕倒也是在学校里面的事,而且是被围墙上的砖头砸伤的。
校方怎么知道我违反了纪律呢?死党们不至于害怕而全盘托出吧。
这在我后来找他们算账的时候,他们告诉我,那段围墙有个摄像头。我们英明神武,威风凛凛的身姿已经被录了进去。
不过,话说回来,学校这种充满束缚的地方本来就不适合我,在那里耗着也纯属虚度光阴。
现在这样也好啊!名正而言顺,不用担心被老爸拿着菜刀满街追,头上的白色绷带便是最好的盾牌。
想到这里,释怀与开心同时涌上来化作劫后余生的喜悦。
既然说到我这个人,那我就简单的介绍下吧!
本人名叫华刚,今年16岁,身高1.73米,认识我的人都说本人眉清目秀,温文尔雅,是21世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本来还是个高二在校生,不过,现在开始,学生二字已经成为我的过去。
游戏,我之所爱。意外,随爱而来。不知道这算不算因果报应。
而这次的事。老爸是什么反应,他会不会任之轻易歇过?我都无从所知。
说到老爸这个人,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他要照看自家的服装设计公司,很少回家一次。要么就是我在他不在,我们很少相处。就算偶尔碰巧在家,他都是板着一张想要吃人的脸。
当然,这些都是从我上初中时才开始的,其实在小学那段时间,他给我的感觉还是很和蔼的。
和他相比,老妈就不一样了。虽说老妈不属于家庭主妇那种,但是,一般放假回家的时候她都在家,等我去学校的时候也是她送我去的……
……
这时,突然感觉病房的门被打开。我以为是老妈,就想问问,我躺了几天。
但我还没开口,就有一个幽幽的声音回答了我。
“你已经昏迷了三天,今天是第四天!”
这声音让人听着毛骨悚然。
我感觉不大对劲儿,这不是老妈的,也不是老爸的。
印象中也根本没有能和这个声音相符的人,因为这声音听起来怪怪的。
分不出男女,好像来自遥远的地方。更奇怪的是,我都还没有开口它就知道我要问的是什么。
我有些迟疑。
“莫非是医生?”
怀着好奇寻声望去,却忽然飘来一个虚影,它直接挡住我的视线。
瞳孔也本能的一缩,我感觉心脏都要跳出胸膛了
“扑通,扑通,扑通!”
以最大的频率在跳动。
我使劲抚平自己的恐惧,尽可能地安慰自己。
“别怕,别怕,这就是个幻觉而已!”
壮了壮胆就开始打量它,这是一个黑黑的人形状虚影,隐约感觉它戴着斗篷,看不清手和脚,左肩上还挂着一把黑色的镰刀。
到这里,脑中闪过一个名字。
“死,死神?”
我努力让自己把它当成幻觉,不停地用力眨眼,希望再睁眼时它会从我的视线消失。如果有旁人的话,他们会认为我是在抽风。
然而,我太天真了。不管我怎么眨,等眼睛一睁开,它照样在那里飘着。
我不死心地用最后的方法,就是使劲睁大眼睛去看它。
希望在我集中精力的情况下,它会消失。然而,我又失望,不仅没能让它消失还隐约听到一声叹息。而且我自始至终都没能看清它长什么样。
我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怪,就害怕地往被单里缩了缩。
说来也怪,它就说了那句话和这声隐约的叹气声,也没再有其他的行为。
这!倒让我安心不少,我也因此变得安静下来。
“应该是幻觉!”
我依然在安慰自己。
对于为什么出现这样的幻觉,我心安理得地把它归于这次受伤的原因。
它会说话也只是一种心里暗示,当不得真。只要老妈回来,问问我晕睡的时长。若是对不上,那么眼前的虚影就不攻自破。
而眼下的等待无疑变得更加漫长,时间好像被拉长了几倍一样。屋里的异常始终让我很难说服自己,整个气氛变得越来越安静,安静得只剩下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这种安静的气氛让我有种被寒气侵袭的错觉,它们在侵蚀我的血液,最后将我慢慢冻结。
当我想要呼喊时,一切又回归现实,还没来得及拍胸脯又再次陷入。
不断的循环让我几近崩溃,好在外面忽然传来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一切。这些不真实来的很快,去的也突然,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桌子上的闹钟告诉我,时间很短暂。短暂得让我没能记住那些不真实是否发生过。
这也使我忽略了现实中已经发生过的一件小事。虽然是件小事,但从老妈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我整个人瞬间如同跌入寒冷的冰壳中。
随着脚步声的临近,老妈拿着洗好的苹果回来了。她就坐在先前边上的椅子,将苹果递给我,并随嘴问了一句。
“刚才谁来过吗?门怎么没关。”
咔的一声,这话让我一机灵。便感觉身上的毛孔在无限放大,或者是快速被冻结。我无法形容,就是一种恐惧瞬间蔓延全身。
我清楚的记得刚才老妈出去的时候,门明明已经关好的,期间也没人来过。
偏偏这时候有个怪笑声响起。
“桀桀桀!”
这笑声和之前的一样,好像远在天边,却近在耳旁,我听得很清楚。但是看老妈的表情,她显然没听到。
见我的脸色不对,老妈急忙问道:“小刚,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我强忍着镇静:“没,我没事。妈!那个,我晕迷几天了,还有今天是几号?”
老妈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用手捂了一下我的额头,见我体温正常,才道:“你已经昏迷三天了,今天是第四天,怎么了,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这回我的脸色更加惨白,我不知道该不该把我看见的东西告诉老妈。我双手用力搓了搓脸,再抬起头时,那个虚影却不见了。
我怀疑见鬼了,因为在学校的时候,常常听死党们说起医院里的鬼故事。
就在我继续往恐惧里陷的时候,脑子翁的一下。突然想起,老师曾经说过的话。他说如果世界真有鬼,那不是随处可见?从古至今死了多少人,鸡,鸭,牛,羊,鹅更是数不胜数。退一万步说,就算有,它也就是个虚的。而我们却是实实在在的,难道实还怕虚的?
想到这里,我感觉胆气涨了不少,就靠墙坐起来,接过老妈洗好的苹果。
“没,没什么事!”
我这些不自然的反应,明显没逃过老妈的眼睛,不过,她见我不愿意说,也就没有过多的追问。
“这孩子……!”
但是,这个时候,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这个苹果的心是烂的!”
为了证明它不存在,我假装没听见,立马对着捧在手里的苹果大口咬了下去。
随着牙齿的深入,苹果汁在嘴里四溅。起初甜甜的,接着有点甘苦,而淡淡的糜腐味也随之而来。
如果刚才提醒我的是死党,为了面子我一定会强行咽下这个苹果,可惜不是。
这下,我已经崩溃了。
“滚开!滚开!不要过来!”
我将手里咬过一口的烂苹果用力砸向那个虚影,同时把嘴里的也吐了出来,一边喊着,一边往床单里钻。
其实从始至终,那个虚影都没有动过。因为它一言就中,使我产生一种不知名的恐惧,所以我才会下意识地胡喊。
我这个样子着实把老妈吓坏了,她看了一眼被我扔在地上的烂苹果,回头安慰道:“小刚,别这样,不就是个烂苹果吗?妈再给你洗一个去!”说着就要起身离开。
这时候我哪里还敢独自一人待在这里,听老妈说要出去,我急忙伸手拉住她。
“妈!别走!别走!我怕,这屋有鬼!”
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无论如何我都不想独自一人待在这屋子。
“这傻孩子,又在说什么胡话,妈不离开你就是了!”
老妈还真怕我出了什么问题,所以叫来了我的主治医生。
医生检查过后,告诉我们,我并没有大碍,我之所以看见屋里有其他人,是因为我失血过多,所以才会出现的幻觉,只要我多休息,把那些流失的血养回来就好了。
然而,事实并不像医生说的那样,此后的每天,我都能见到这个虚影,但是医生的话一直在我耳边“别自己吓自己”,我只能强忍着假装没见到它,说来也怪,我当它不存在,它也没什么举动,就是在我视觉的最显眼处飘着。
当晚,为了稳定我的情绪,老妈一直坐在旁边陪着我,直到夜深我才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