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武见状吓了一跳，连忙下马焦急道：“大哥，你伤着哪了？”
南宫寒长吁一口气，“我没事，让大家就地休息，你以十人为组派出三组游骑在接近匈奴方向防备，再统计下折损多少人马。”
荆武见他无碍，这才放下心来，领命而去。
活着的感觉真好！
仰望星空，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油然而生，激动得只想大哭一场，心情放松之下这才发觉自己整条右臂都在颤抖不已。
此刻尘埃落定，四周兵卒亦窃窃私语，难掩兴奋之色。
南宫寒闻得他们的小声议论，心中苦笑。
为袭营成功高兴？有。
为死里逃生感到庆幸？也有。
但是那挥之不去的一丝为着死难将士的悲哀，萦绕心底，让他心烦意乱起来。
这么做值得吗？这个即将塌灭的王朝值得如此冒险吗？
我为什么要这样想？我又不是为王莽而战，无论谁坐在朝中，这不都是我应该做的事吗？
再次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又很是惋惜的心想，可惜如此做法也只能让匈奴无法安心歇息，将他们节奏稍稍打乱，对战局并无多大影响。
可是一千人除了这样做还能有什么办法？难道去硬碰硬？那才是飞蛾扑火呢。
嘿，杀身成仁才不是我的风格。现在我就是要做这让人生厌的苍蝇，不停的烦你，却又让你无可奈何。
南宫寒胡思乱想之际，荆武坐在他身旁低声道：“有五十余人没有归来。”
南宫寒揪心一痛，沉默半晌，幽幽道：“但愿他们都已战死沙场。”
荆武没有出声。
南宫寒压下心中伤感，沉声道：“传令下去，除了游骑，其他人原地休息半个时辰，我们再杀回去。”
半个时辰后，南宫寒他们再次来到扬晨谷前，匈奴如今早有准备，游骑派出，谷口也有大批兵士把守，众人只好杀声震天的抛射几波箭雨，见匈奴追击出来便迅速后撤，如此反复数次，直至天色微微发亮，才率军退到距离匈奴二十里开外停下。
忙碌了一夜，所有人都已精疲力尽，料想匈奴也好不到哪去。
望着东方一线曙光，南宫寒想到白天才是真正的恶战，便派出斥候，让其余人就地吃些干粮小睡一会。
南宫寒躺在草地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入睡，干脆起身活动一番，眼见一个个兵士互相拥挤着蜷曲在清晨的寒露中入睡，心中不免泛酸。
按照后世标准来看，他们有的不过是初高中学生，而有的则已经接近退休年龄，可是在这个时代，他们为形势所迫，不约而同的来做这刀口上舔血之事，唉，世事弄人？亦或是命？
南宫寒心里很堵，去到稍远处坐下，望着远方的阴山心潮起伏，身后传来沙沙的脚步声。
“小武，怎么不睡会？”南宫寒没有回头淡淡问道。
荆武在他身边坐下，道：“睡不着，大哥在想什么？”
南宫寒没有说话，过了片晌忽然问道：“小武，假如没有战争不用当兵，你想做什么？”
“啊？”荆武面露茫然之色，似乎从未思索过这个问题。
垂首想了想，犹豫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或许在家中种地吧，可惜最近连年蝗灾旱灾，可能种地也难以养家。大哥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南宫寒苦笑一声，“闲极无聊随便想想罢了。”
这个问题在后世也经常被问起，你不读书的话最想做什么？你如果不做这份工作最想做什么？回答也是千奇百怪，然而在这里，这个问题他们却连想都从来没想过，也许在他们心中，活着，就是为了活着，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那么我来到这里，假如不当兵，又能干什么？南宫寒细一思索，发现自己除了这点射箭的本事能够投军，就连种地都无法做到，没想到我比古人还不如呢，南宫寒不由自嘲一笑。
额，我这是怎么了，既然把自己套了进去，南宫寒连忙甩开这种让自己沮丧的想法。
见荆武没有动静，侧头朝他瞧去，见他陷入沉思当中难以自拔，一把拍在他肩膀笑道：“好啦，我也不过随口问问，瞧你想的多么认真。”
荆武挠了挠头，咧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问道：“大哥可有想好白天的应对之策了？”
南宫寒耸耸肩，无所谓道：“还能怎样，无非是敌进我退，敌退我追，敌驻我扰，敌疲我打这十六字真言，好好记住，以后但凡碰到这种以少战多的局面，都可以一用。”
荆武点点头，好奇问道：“大哥是哪里学来的这些？”
这个还真不好回答，只得脸红胡乱道：“没事瞎琢磨出来的。”
看着荆武钦佩的眼神，担心他又说出能让自己羞愧得无地自容的话，连忙道：“回去吧，我们两人都在这里，万一有状况他们也找不到人。”
回到队中，南宫寒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休息，迷迷糊糊之中感觉有人摇他肩膀，倏然坐起，急道：“匈奴来了？”
“不是，赵阳说匈奴已经吃过早饭准备拔营了。”
南宫寒这才回过神来，发现太阳已经升起，问道：“我睡了多久？”
“一个时辰吧。”
南宫寒用双手狠狠在脸上搓了几下，道：“将兄弟们叫醒，让大家再吃点东西然后出发，中午，未必再有时间进食了。”
太阳高起，秋冬交接之际的阳光照射在身上最是温暖，可南宫寒等人却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身下的马匹也是喘着粗气打着响鼻。
如今已经是第三次袭扰匈奴了。
第一次进攻恰好是在匈奴拔营之时，见南宫寒他们来袭，匈奴急忙上马列阵，可是南宫寒他们并不近身搏杀，只是远远了抛射了几波箭雨，匈奴弓箭射程不如中原，只好赶马迎上，而南宫寒则立马率军疾奔而去。
如此往复三次，匈奴带着辎重补给，又被南宫寒他们不停袭扰，速度自然也就慢了下来，匈奴不堪其扰却又无可奈何，有心想派精骑做先锋入关，又担心分兵之后后军被端，一时陷入两难的境地。
对南宫寒来说，也是苦不堪言，白天的劣势此时完全显现出来，匈奴发现他们只有千余人而且只用扰敌之术后，从上次开始便不再管他们，自顾自的继续往前行军。
南宫寒抬头看了看天色，又率军朝匈奴追去。
当南宫寒他们再次斜刺里攻上，匈奴这次依旧不管不顾，只是举起准备好的盾牌之类抵挡箭雨，无奈下南宫寒只得硬着头皮领着众人继续接近匈奴大军，匈奴见南宫寒等人已到射程之内，纷纷挽弓回射，己方立刻便有人从马上栽倒。
南宫寒暗暗心急，一千人和匈奴这样打正面，恐怕盏茶功夫都坚持不住，急忙又率军弧形兜朝远方疾奔而去。
忽然听到后方蹄声如雷，回头一看，这次竟然有差不多两千余骑追来，南宫寒不忧反喜。
由于这次两军本来就离得很近，因此匈奴片刻就追至一箭之地，南宫寒策马奔到一旁放缓马速坠到最后，双腿控马，挽弓回头射击，箭无虚发，有那骑术好的兵卒也纷纷回身朝匈奴射击，顿时便有几十匈奴栽倒马下。
这时左侧的土坡后突然传来尖锐的呼啸，也有千余匈奴翻坡冲杀下来，显然是提前埋伏在此，南宫寒心呼不妙，知道应该是自己的举动彻底激怒了匈奴，惹得他们誓要将自己绞杀在这草原上。
现在身后有匈奴追兵，左边斜坡匈奴也杀气腾腾的袭来，几千人马奔腾的气势让南宫寒亦是头皮发麻心胆俱寒，不住叫自己冷静。
如果让匈奴包夹住那就真的离全军覆灭不远了，南宫寒大吼道：“朝西奔去。”
附近听到的兵士连忙齐声大喊“朝西奔去”，众人控马斜斜往西方一路疾奔。
匈奴并不放弃，穷追不舍，看来是决心要将他们除之而后快了，南宫寒抽空往回射击，听着匈奴嘴里叽里咕噜的大声嚷嚷，问道：“他们在喊什么？”
一个能够听懂匈奴话的兵士吼道：“他们认出你了。射杀赏羊百头，活捉赏羊五百。”
居然将我和羊混为一谈？真是欺人太甚。南宫寒恨恨的往回射出一箭，一个追的最近的匈奴栽倒在地。
看来他们这次是要新仇旧恨一起算。
回望追得越来越近的匈奴，南宫寒心下惶惶，难道这次真的要魂归草原？可是我还答应了要将他们完整的带回去的。
匈奴历来都是没有组织，不听号令的，看来只有从此着手才有生机。
打定主意，南宫寒狠抽马匹追上荆武，大声道：“小武，你领军前行，我朝另一侧奔去。”
荆武察觉出他的用意，色变道：“这怎么行。”
南宫寒厉声道：“就这么决定，匈奴未必追我，反让我逃掉一命也未可知。”
事态紧急，说完不待荆武辩解，勒马朝另一侧赶去。
荆武望着他转眼便已奔至几十步外的背影，咬牙狠抽一下马臀，喝道：“跟上我！”
两人就此分道扬镳……
南宫寒闻得身后蹄声如雷，回眼望去，匈奴居然有差不多一半人马朝他追来。
没想到羊的魅力这么大，看来这仇恨真的拉稳了，南宫寒暗自感叹，嘴角反而露出一丝快意的笑容，打马朝前急速奔去。
匈奴紧追不舍，如今南宫寒孤身一人，反而放下负担，心无旁骛的往回连连挽弓射击，匈奴见他箭技厉害，不想白白丢送性命，再也不敢追到一箭范围之类，只是紧紧的跟在身后。
如今他单身一人，只需他马匹累倒便可活捉。
南宫寒看出他们的用意，知道这样下去迟早被擒，心中焦急万分又感无奈，只得狠抽马匹希望能将距离拉开。
可是战马从昨晚到现在何曾有过好好休息，此时已经口吐白沫明显体力不支，速度已然放缓，恐怕稍后便要力竭倒毙。
匈奴见状大喜反起愚弄之心，赶马拉近距离嘲弄的呼啸着，只等他的马匹倒毙后抢先第一个冲上去捡到这五百头肥羊。
此刻的南宫寒在他们眼中就如一只被围猎住的动物，唯一等待的就是猎手何时大发善心来将他猎杀，以便结束这羞辱的过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