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回家
站在家门口，我不停地门口徘徊。我知道翠云早已经知道我回来了。要是以前她会到门口接我，给我热毛巾，给我香吻，让我不老实地乱摸……
可是现在什么也没有了！等待我的只是紧闭的大门。翠云不来，连手下人也不敢开门。他们都知道我是“气管炎”。在我的府里，我是孙子辈的一家之主，翠云才是真正的帮派老大。
我的大青脸一阵冷一阵热，就像得了“打摆子”式的疑难杂症。一想到翠云，我就想死，我真觉得没脸见她。一想到看到她漂亮的脸，我就不知道说什么，只觉得只能跪倒，使劲磕头。这样我才能觉得舒服一点。
要是提起元庆的事，我怎么说？难道我说我不管元庆的死活让他去送死？
他才十五岁！他是开天辟地的英雄！将来一定比我老程有出息得多……越想越乱，越乱越想，我抓着自己的红毛，随时要发疯。
好在这时候，二哥和罗成兄弟来了。他们知道我的难处，于是来看我。看到我眼中有泪，二哥立时哽咽了。可是他只说了一句话。那就是，秦母和他老婆帮我劝过翠云了。
这一句话却挖了我的那颗大粗心！
罗成兄弟拍了拍我的肩膀，他拉着二哥走了，一句话没对我说。看着他们的背影，我的视线更模糊了。
好不容易，我鼓足勇气，走到了紧闭的大门前。可这时我听到了三哥的道士脚步声。
我回过头，看到了三哥。我从来没见过三哥这样肃穆。他看着我，突然慢慢地跪了下来！
这就是我的好三哥！害得我要死，却怎么也让我恨不起来。
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三哥站起来，他默默地走了。他转过身的时候，我看到了他眼角的泪水……
就这样，我呆立很久，才转过身，推开了门。一切熟悉的熟悉出现在我的面前。和翠云在一起的骂和笑立刻冲进了我涨血的脑袋里。家人看到我，他们都跑过来跪倒，哭得泣不起声……
熟悉的场景中多了一样刺眼的东西，那就是白布。走在走廊中，我仿佛走在时光隧道里，一切的痛苦和快乐都异常清晰起来。
来到我和翠云房间的门前，我没有敲门，只是默默地跪了下来。一动不动，我闭上眼睛，真想跪死在这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开了。
我闻到了翠云身上动人的香味，可是立时之间，我的泪水奔涌而出。我想说话，可是什么也说不出来。我是“大忽悠”，有时候连我自己都佩服自己胡吹的本事。可是面对她，面对元庆的死，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哭了，哭得那么伤心，也那么动听。她的哭声把我的心撕裂了。我不由地睁开眼睛，看到了全身颤抖，掩面哭泣的她……
我完了！我的心彻底碎成了渣子里的渣子。
若大的汉子，我却急需要一个依靠。我抱着她的腿，放声大哭。就这样，一个站着，一个跪着，我们哭个不停。
这辈子，我能遇到翠云和裴家，这是我天大的福气。可是她和元庆遇到我，却算是倒了大霉。当着那个狗屁混世魔王，我捡了个大便宜，可是却害了那么多人。以前我根本没发现，可是在此时，我才发现，自以为伟大而义气的我是如此卑鄙而恶心。
因为元庆战死在沙场，我不能把他的尸体送回来，只能把他就地厚葬。可这也是我愧疚之极的所在。
“元庆呢？我的元庆呢？”
听到翠云这样说，我立刻给翠云磕头。没有言语，只是磕头！元庆是裴家的“命”，虽然裴家有三个儿子，可是谁也不能替代元庆的地位。现在裴仁基战死，元庆战死，我怎么能不明白翠云的心？
翠云把我拉起来，虽然她什么都没说，可是我从她漂亮的眼中看到了原谅。可就是因为她的善解人意，我却更加愧疚。
来到了灵堂，随着门打开，我看到了不敢面对的一幕。灵堂内烟雾缭绕，正中摆的是裴仁基和裴元庆的灵位。更让我不敢面对的是，裴母和我的母亲跪在灵位前。
我的心立时垮了，这比碎了还严重一百分。
翠云走进灵堂跪倒，她哭着说：“爹，你快看看吧，他回来了！”说完，她就痛哭起来。
没有一魂一魄的我僵直地跪倒。这时我娘站起来，她冲到我面前，使劲地打我耳光。一边打，她还一边骂我是混蛋，说我没照顾好元庆……打着打着，她抱着我这个混蛋儿子大哭。
来到裴母面前，我再一次跪倒。我趴在地上，看都不敢看她。她闭着眼睛，念着经。过了一会儿，她站起来，就这样走了。她没有原谅我，我知道她没有原谅我的半点理由。离走的时候，她不停地嘱咐我要好好照顾元庆，元庆是她的命，要是元庆有什么好歹，她也活不了……那时我答应得爽快而豪气，可是事实却令所有人失望。
裴母走了，可我却动也不敢动。灵堂太可怕了，可怕令我连呼吸的动力都没有。元绍和元福像拉死狗一样，把我从灵堂拉了出来。他们没有怪我，作为武将，他们知道从事这一行的危险性。再说，他们也了解元庆。
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这是哪个混蛋总结的？怎么这么有道理？
因为裴母没有原谅我，我就跪在她房间的门口。翠云来劝，她见劝不动我，于是陪着我一起跪。我这个程大混蛋不知道哪辈子修来的福气，怎么会娶到翠云这样的好老婆？
整整一夜过去，门终于开了。
看着裴母，我哽咽着说：“娘，你杀了我吧！”
一个耳光，两个耳光……几个耳光后，裴母抱着我这个半个儿子痛哭。……
花好月圆只一时，离别之恨千秋是。
搂着翠云，我走在家里的院子里，可惜我再找不到以前那种家的温暖。我深切地知道，我的家没了、毁了！
在那个无名的大业光环中，我们都是一群克了药的飞虫，活不知死的哀，兴奋得只知道炫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