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眼看见敏知抱着手幸灾乐祸,他又好气又好笑。闹够了大虎又乖乖地蹲下吃火腿肠。
敏知飞速地瞟了高瞻一眼:“暖气是很足,可是,也不至于啊。”
高瞻这才有点狼狈想去找上衣套上,却看见敏知噙着笑的唇,促狭之心顿起,大大咧咧地到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帅吧?”
敏知哭笑不得,含混地说:“帅,帅。”目光终于忍不住溜过去,看到漂亮的六块腹肌在心里哗了一声。
高瞻大笑,伸出长腿碰碰她的:“敏知,做我女朋友吧。”
她眼珠一转,故意慢吞吞地问:“有什么好处呢?”
“以后可以随时吃烤全羊。”
“还有呢?”
“出门有免费导游,尤其是中国,中南美洲以及非洲。爬山有免费扛包以及大背活人的服务。出差有免费接送。不爽的时候有免费沙包任打。”
敏知忍笑忍得吃力:“可是这些我现在就能享受到啊。”
他皱眉瞪她,敏知笑吟吟地瞪回去。
他眉头皱得愈发深,一字一句地说:“不过,有种享受不做我的女朋友是绝对不会有的。”
“啊?”她刚张了张嘴,他就一阵风一样到了她面前。她只一眨眼,后脑勺就落到了柔软的枕头上,唇被他的热热地贴住。
他的唇舌好像是岩浆,所过之处摧枯拉朽。她忍不住抱紧他的头颈。
汪!汪!
大虎凑趣地跑到床头冲他们表示不满。
高瞻懊恼地松开敏知,摸摸大虎的头:“出去玩儿。”大虎像是听懂他的话,一步一回头地走到门口。高瞻给它拉开门,它舔舔高瞻的手摇着尾巴走出去。
等高瞻转过身,敏知已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又顿足:“你不冷啊你?”
高瞻这才发现自己赤裸着上身开了门,打了个大喷嚏,飞奔到床上,一把拉过被子盖住两人。
他的脸贴在她的胳膊上,她的肌肤细腻,带着清新的香味。他唔了一声,把手环过去搂住她的腰。
她怜惜地摸摸他的后脑勺:“这又是怎么回事儿啊?”
“当年遇到泥石流,挨了一下砸。”
“你可真不让人省心。以后不许去危险的地方了,听见没?”
“好。”他回答得干脆利落。
她又起了好奇心:“我说大远,你还有多少光荣事迹没跟我说?”指尖温柔的顺着他宽阔的肩滑到结实的背。
他轻轻地一动,嗓子有些发哑,抬头看着她:“想知道吗,得付出代价。”然后一把将她拽到身下,嘴唇落在她的脖颈处,一手覆在她柔软的胸前。
她的脸颊滚烫,却没有闭上眼睛,而是一直望到他有火焰跳动的眸子里去。他笑笑,像个孩子一样扬扬得意,仿佛在说:“看我的。”
然后就开始亲吻她的下巴,一手拉起她的毛衣和衬衫。
外面又开始飘着大片大片的雪花。
在他和她亲密到再无一丝缝隙的刹那,他的汗水落到她唇边。她合上眼,往上抬了抬身子,吻到他的嘴角,等他为她打开一道开满鲜花的大门。
“其实我很担心。”万籁俱寂的夜里,高瞻用胳膊给她枕着,嘟囔了一句。
“担心什么?怕我在路上出事?”
“不是,比这还槽。”他顿了顿,突然飞快的问,“你在美国是不是差点被人拐跑?”
敏知一愣,随即咕咕地乐了起来:“是吗?你担心过?你紧张过?”
高瞻懊恼地瞪着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
她突然不好意思笑了,凑过去亲亲他的唇:“我这么大人了,怎么会被拐跑呢?我们不是说好了,多相处一段时间,让我看看你的优点。”
高瞻唔了一声,突然挑眉扬扬自得地说:“刚才我的优点很淋漓尽致吧?”
敏知大笑,搂住他的脖子吻了上去。
因为交通困难,敏知在高瞻那里待了两周多。有时他们一起裹着被子捧着电脑在网上看新闻。看到雪灾的图片,敏知着实为自己庆幸,起码现在她能够守着这一个小小的,温暖的窝,和自己的爱人在一起。
每天清晨,等高瞻去工作,她就通过网络和电话工作,虽然效率不高,总算应了急。中饭晚饭的时候高瞻总在楼下喊她的名字,她穿着他的羽绒服,裹着厚围巾噌噌地跑下楼跟他会合。高瞻的衣服太大,她穿起来跟一个球似的滚动,被他嘲笑。
她反击:“你干吗在楼下扯大嗓门,打个电话不就好了吗?笨蛋。”
高瞻笑着说:“住宿舍有住宿舍的规矩。上大学的时候我们不就都这么干吗?”
敏知笑起来,其实她特别喜欢他的大嗓门在楼下叫她,就好像那次在医院,他焦灼地冲进来。她把手递给他拉着,小心地一步一步在滑溜溜的地面上行走,一起去食堂吃饭。
几根水管被冻裂了,宿舍里不供水。高瞻每天天不亮就提着大桶去别的地方挑水,大半倒到电热水箱里用来沐浴,小半留着烧水喝。敏知用盆把用过的水存起来冲卫生间。
除夕那天的下午,高瞻提着两个塑料袋回来。他掸着肩头的雪,敏知接过袋子一看,居然是半只鸡,一条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鱼,一颗白菜,几颗土豆和一盒米饭。
“你从哪里弄来的?”敏知吃惊地问。因为交通不便采购困难,食堂一直只有猪肉和白菜。
高瞻笑着说:“我们的大卡车采购回来了,过年嘛,大家都分了点。”
敏知迟疑:“我们去食堂借灶做饭?”
高瞻嘿嘿一笑,从床下搜出电炉和一个锅,锅里还放着油盐酱醋,对敏知解释:“有时食堂吃腻了我们自己在宿舍打牙祭。”
敏知顿足:“吃的东西你藏哪里不好,偏藏在那么脏的地方?”
高瞻挠头:“地方就那么大,我放哪里去啊?”
敏知轻轻地踹了他一脚,去倒水洗菜,倒被他抢上来:“水冷,还是我来吧。”
“不用,你不如再去提桶水回来,我们煮鸡汤喝。”
高瞻咽了口口水,得令而去。
外面还飘着鹅毛大雪。屋子里电炉上鸡汤煮白菜香透了,窗户上被水汽的雾罩得一层白。
敏知还做了红烧鱼和醋溜土豆丝。她抢着吃土豆,可是高瞻的动作比她快多了。她忍不住抬眼看他,因为吃得太快,他额头上起了汗,太专心地狼吞虎咽,浓黑的眉还拧着。她不自觉地嘴角上扬,用筷子敲敲鱼和鸡的盘子,嗔道:“怎么,嫌我的手艺不好?你都没怎么碰。”
他乌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被看穿把戏的懊恼。两个人同时看着滞销的菜,一起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高瞻突然伸手轻轻地摸摸敏知的脸:“很好吃,非常好吃。我舍不得吃。”
敏知一笑,把菜夹到他碗里:“对我最好的鼓励就是全吃光。我们来比比谁吃得多。”
电炉上煨的汤咕嘟咕嘟轻轻响着。高瞻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她很想笑他傻,又不舍得这一刻的温馨,就只是默默地替他不断夹菜。
外面有鞭炮声响起。敏知把窗户上的雾擦去往外张望,原来雪已经停了。
在这样严酷的冬天,人们还是拿着鞭炮烟花出来,喜洋洋地迎接新的一年。耀眼的火光五彩缤纷,照在皑皑的白雪上,也照亮那一张张笑脸。
敏知这一代出生在大城市的人,几乎没有经历过物资匮乏。仅有的一次回忆是九八年洪水的时候坐火车回家,不得不停在半路两天两夜。等政府的水和饼干送到,一群大学生狼吞虎咽,至今回想起来都觉得那袋饼干乃人间美味。
而雪灾这几天让她感触更深,所以想到那些还滞留在车站或者旅途上的人们,觉得这个年夜过得滋味不同以往。因为感觉到自己的幸运,所以更懂得责任两个字的含义。只是这些想法都在心里蠢蠢欲动,具体该怎么做,她尚无头绪。
想到这里,她叹了口气。高瞻从后面搂住她:“我也买了烟花,一会我们下去放。先把饭吃了吧。”
“好。”
这一年的除夕,她和他像两个大孩子,天寒地冻地站在雪里,点燃一朵又一朵烟火,笑得合不拢嘴。大虎胆子也大,汪汪地吼着在他们脚边跳来蹿去。
一周后,高瞻和敏知一起回到北京。进入工作最繁忙时期的敏知在一个清晨醒来发现,自己的屋子已经不知不觉被人悄悄入侵,高瞻的书,篮球,球拍,运动鞋,游戏机,光盘到处都是。等她从桌子下面还找出一个千斤顶的时候,真是哭笑不得。
卫颖来看她,见到屋里的情景幸灾乐祸地笑了:“关敏知你也有今天。以前住宿舍,我把桌子弄乱都要被你念叨。”
敏知摊手:“我已经说了他好几次。他已经很收敛了,不过总还是忘,有什么办法?”
“你不是请了阿姨打扫卫生?”
“嗯,不过有的东西他太宝贝,我怕阿姨没放好,所以一般还是自己收拾。”
“你可别太宠着他。”卫颖不放心地叮嘱。
敏知只是笑:“我有不高兴都会告诉他。他这个家伙虽然急躁,但是特别虚心,一说他就接受,还笑着道歉。”
卫颖笑得直打跌:“勇于认错,坚决不改?你惨了关敏知。”
敏知给她倒了杯果汁,笑眯眯地说:“其实我也不指望改造他,三十来岁的男人了,很多东西都定型了。他是真的对我不错,小地方又何必计较。”
“我就怕你太累,你工作又忙。”
敏知冲她眨眼:“所以我在努力改正自己,见到油瓶也不伸手扶。”
卫颖看着她出了一会神,突然问:“喂,你有没有觉得我也变了很多?”
“有啊。锋芒都藏起来了,越来越贤良淑德。”敏知调侃。
“是吗?”卫颖摸摸自己的脸,“今天苏阿姨到我家,直说我跟变了个人似的。我还不信。”
敏知坐到她身边,眼睛里满是温柔笑意:“这样不好吗?”
“我没有以前漂亮了。”卫颖半开玩笑地抱怨。
“我不信徐澈会这么觉得。”
卫颖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吃草莓,说:“其实我是想发表一下我的进化论观点。每段关系都需要适应,所以我们不断进化,才能生存。”
敏知看她一眼:“这话听上去不太像你。您不是总宣扬爱情是没有任何理由至死不渝的吗?”
卫颖啐她:“整天寒碜我呢吧?我告诉你,我今天有感而发,是因为见到了郑华瑞。”
“哦?然后呢?”敏知忙正襟危坐,准备听八卦。
“他又回来了。跟那个女朋友还是掰了。最可气的是,他还老实告诉我,很多我们认识的朋友都在传,我当年见异思迁把他给踹了,造成他现在胡子不刮扮沧桑的样子。”
“你会在乎人家怎么说?”
“不在乎。不过我最近老在想,每对夫妻或者情侣都有波折。我们总看着别人幸福完满,却不知道人家背后都忍受了啥,妥协了啥。爱情实在是个曲折的过程,最后能相守更曲折复杂,不容易啊。”
“小卫,我怎么听着你有点悲观的意思?是不是孕妇没事儿,就整天思考哲学问题?”
卫颖给了她老大一个白眼:“再次重申,我从来都是一个悲观的乐观主义者。”
敏知其实明白卫颖的意思。每一段正式关系的开始都要学着慢慢放低期望,因为再表面完美的人也有缺点,要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去克服困难。
有时她看着高瞻俊朗有点孩子气的脸,心里总会生出一种酸楚温柔的感觉。她爱这个人,所以克服困难的时候也甘之如饴。然而有的人,不能如她一般幸运能与相爱的人厮守,却也要面临相同的问题。
高瞻察觉到她的眼光,把她一把拉过去搂在怀里,他下巴上刚刚长出胡碴,就在她脸上蹭,让她又痒又痛地到处躲。
闹完了她问:“大远,我现在老念叨你,你会不会觉得我烦?”
高瞻想了想,很老实地回答:“男人有不怕被念的吗?可是,”他露出雪白的牙齿,“你这样多好。以前你就是两个字形容,死倔。现在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念叨就念叨,我也不用陪小心,皆大欢喜。”
敏知恼怒地瞪他:“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你自己。”话才说完,又笑了,踮起脚尖亲亲他,“谢谢你,马大哈。”
他们的问题当然不止收拾屋子这么简单。生活中的磕磕碰碰比预料的要多。无条件的,彻底的,把自己积累了三十年的缺点展开给一个认识仅仅一年多的人看,同时也接受对方积累了三十多年的缺点,需要点勇气,也需要点耐心。
敏知工作繁忙,到了周末就格外注重随意性和隐私,想要有段时间能安静地自己待着。可是高瞻从来都是爱动爱热闹的人,要跟他正式在一起,敏知才知道他的朋友有多多。周末电话不断,活动从早到晚目不暇接。
他体谅敏知,电话总是调成震动,到阳台上去接听。只是敏知睡得浅,心又细,这么做效果并不显著。他也尽量减少了出去活动,可是如果两个人静静地待在家里,他就有点手足无措的样子,不知道该干什么好。
敏知见他长手长脚地在屋里走来走去,心里好笑,最后推他:“出去打篮球吧,卫颖和好好一会过来,你在多不方便。”
当然卫颖和好好并没有来。经历了太久独身的敏知早学会了一个人打发时间。只是有时候她仍会突然不由自主地想,要是高瞻在身边就好了。
每次爱上一个人,总有牵挂,总会依赖。
高瞻不是破晓,细节上他总是忽略。而也许敏知爱的,就是这点大大咧咧,在紧要关头会显出别样的魄力和决断。
想到这些,她更放心地纵容自己心底那点小小的挂念。
五月初敏知闲下来,高瞻带着她去野营。在山里过夜的人很少。如果不说话,只能听见溪水潺潺和风吹过草时沙沙的声音。
他们铺了张毯子躺在那里看星空。
夜空深邃,星星好像钻石一样璀璨。
敏知突然想起很小的时候,家里离学校很远。父亲接她在食堂吃了晚饭回家,天已经全黑了。小小的她坐在车子前横杠的坐椅上,脚丫一晃一晃地唱歌。头顶的星光洒下来。
“你长大了想做什么啊敏敏?”爸爸问。
“天文学家。”
“哎呀,我们敏敏真是人小志气高。”
敏知又挺挺胸脯:“我要当大……科学家,拿诺贝尔奖。”
爸爸哈哈大笑:“敏敏真乖。来,我们唱歌。”
“在那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群蓝精灵,他们活泼又聪明,他们调皮又灵敏。”小敏知的歌声在夜空下清脆的响起。
二十年过去了,关敏知甚至一点都不懂天文学,生平也没拿过哪怕一个小小的奖项。但是她真的走到了山的那边海的那边,而现如今,又和自己的爱人一起仰望夜空,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流星。”高瞻捅捅她,语气倒不见得很激动,想来是见多了。
“哪里哪里?”敏知忙着四处去看,却什么也没看到。
高瞻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满不在乎地说:“没事儿。我帮你许愿了:我要跟高瞻一辈子在一起。”
敏知愣了两秒,翻身把胳膊肘撑在他胸口直擂他。
高瞻笑岔了气,直咳嗽。末了把她摁在胸口意味深长地说:“敏知啊,古人说,幕天席地……”
话没有说完,吻就跟了上去。山风里夹杂着野花的香味,微醺如醉。他热情却不鲁莽,坚定却也温柔。全世界的星光都洒了下来,竟然带着阳光的味道。
再过一个周末高瞻要去出差。他对敏知这样形容:“我们去考察要经过一条非常美的高速。好像彩虹一样穿过高山峡谷。逢山钻洞,遇水架桥。”他不无遗憾地说,“可惜你没时间跟我去。”
敏知微笑不语。这是他们交往以来高瞻第一次离开北京。她在心里偷偷地计划着要给他做点什么好吃的,然后陪他好好过一个周六。
周六一早他就出去打球了。敏知正好趁这个时间出去买了菜回家准备。刚回家没多久就听见钥匙响,她系着围裙出去,门已经打开了,高瞻长腿跨进来,嘴上还说着:“敏知,你看谁来了?”
敏知一看,可不正是王归农他们一伙爬山小组的?她欣喜地说:“怎么遇上的?欢迎,快请进。”
王归农笑着抱怨:“你们俩可真够保密的啊。敏知你怎么跟大远在一起了以后就不来参加活动了,别是害羞吧?”
敏知笑着去倒茶,一伙人跟高瞻熟了,呼啦四散开来,各自找乐。高瞻跟进厨房:“我在路上遇到他们,好久没见了,就叫来一起吃饭。家里吃的够不够?不够我去买。”
“差不多。没事儿,你快出去陪客人。”
他在门边又迟疑地看着她,她被那一丝迟疑给温暖了,笑意慢慢浮现上来:“马大哈,快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