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张艺林也没闲着，她正躲在长春街地铁口不远处的一棵大柳树下，远远地盯着林强的报摊。尽管上次有老周和老欧出面，大毛还是被开除了。这件事情原本该告一段落了，可林强还是不依不饶，明面上每天照常接报，私下却把报纸藏在报亭里，结算的时候再一份不少地拿出来，这招真够阴的。
大毛走后，小毛的发行站人手就更不够了，以现在的工资待遇一时间又不可能招到熟练的发行员，即便招新手也没有多少人愿意来，真愿意来糊弄的，根本就干不了这活儿。每天看似简单的插报、送报、收钱、退报，每一个环节都需要用心，尤其是账目和摊主的关系维护，稍有不慎，就会失去一片阵地。
小毛找老欧要了几次发行员，都没如愿。反而是老欧到站里来视察的那次，看见了在站里闲着的张艺林，一向嫌站里伙食不干净的老欧，破天荒留在了站里吃饭。还主动提出可以让张艺林接替大毛干，但前提是他们要保密，不能让公司的人知道他俩是夫妻关系，并许诺等艺林熟悉情况后申请让她出任区部主管助理一职，喜得小毛差点没当场给老欧下跪。
接替大毛当发行员没什么稀奇，不少分站都存在这样的“夫妻站”，再说当个普通的发行员也不是什么好事情，风里来雨里去，三百六十五天，一天都不能耽搁，又苦又累收入又少。小毛感激的是老欧承诺的，等艺林熟悉情况后出任区部主管助理一职，这个职位原本是每个区部都配备得有的，但后来零售分公司严格岗位定员，职位还是有，但真正给配人员的区部就很少了。整个零售分公司也就老吴的区部给实配了，其他的都是空着的。
配不配，给谁配的权利并不在区部主管手里，得零售分公司老总才能决定。这一职务不但工作轻松，而且每月的工资比分站长少不了多少，享受的其他福利待遇还远远高于普通发行员，属于公司管理层。
关于区部主管助理的人事权并不在区部这一点，小毛是不知道的，老欧为什么有胆量空口承诺，估计有他自己的小九九。老欧吃完饭就离开了发行站，并没有像往常那样闹酒喝。
“艺林，咋不高兴呢？难道你不愿意留在这里？以前是公司有规定，不能夫妻同住一个站。现在有欧经理帮忙，这些都不是问题了。”老欧走后，小毛还在为艺林的事情高兴着，可艺林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高兴。
“没不高兴。”艺林拿了张旧《参考消息》翻来翻去，脑海中始终浮现着老欧偷偷瞄她的眼神。凭女人的直觉，她知道，那样的眼神意味着什么。
“怕辛苦吧？别怕，我都想好了，咱俩的道段加在一起，我一个人就够了。你每天就在家里坐着就能拿工资，开会的时候去充个数就可以了。”小毛兴致越来越高，从身后一把抱住了艺林，想要亲热，却被艺林推开，狠狠掐了他一把道：“别闹！没心情。”
小毛正想发作，大毛在院里跟其他发行员打招呼的声音响了起来，他只好暂时作罢。
大毛的投递分站离小毛的零售分站有一段距离，早上都要接报，大毛已不在零售站住了，只是偶尔回来看看弟弟。
大毛看上去比此前瘦了不少，没有弟弟的照料，操心多了。小毛看在眼里，心里很不舒服，尤其是林强欺负他的事情，他一直还放在心里。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毛从屋子里拎出两瓶啤酒，兄弟俩在院子里坐下，聊开了。
“投递的活路不轻松吧？”
“嗨，哪里还不一样？下力的人，能讲究什么啊。相对而言，比在零售麻烦些，主要是上楼下楼得一家一家地送，送报自行车又不能扛上楼。不少时候上楼送报纸，自行车就被人拎走了。我们分站这个月都丢了四辆自行车了。”大毛说完，一仰脖子，一口气喝掉了半瓶酒。
“没有锁吧？”小毛脸上飞扬着一抹掩藏不住的兴奋。
“锁了也白锁，被人连锁一起拎走了。你今天是不是中奖了？”大毛从小毛的脸色看出了一丝端倪。
“呵呵，没有，你弟媳的工作解决了，接替你。老欧还答应等她熟悉业务后，安排她到区部去当助理。”小毛把老欧来的事情告诉了大毛。艺林见大毛来了，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同大毛打了声招呼，尽管大毛对她一向不理不睬的。
“是吗？想过没有，你跟他啥关系？他以前对你咋样？现在为啥这样帮你？”大毛边说边斜眼望了一眼在远处收衣服的艺林，不管他喜不喜欢这个弟媳，艺林是个性感的女人是不容否认的，脸蛋也漂亮。要不是少读了几年书，家里穷，没有什么硬膀子亲戚，又不愿意在农村干一辈子，怎可能嫁给小毛呢。
“管他咋想的呢，光想顶个屁用。难道他对咱好还不成？”小毛不以为然。
“对你好？就怕到时候你想哭都哭不出来。你真是应了******的那句台词——耗子给猫当三陪，要钱不要命了。难道你忘记老欧是个啥东西了吗？”大毛说到这里，咕咚几口把剩下的啤酒灌了下去，气呼呼地骑上自行车走了。临出院门前，狠狠地盯了艺林两眼。
大毛没想到，平日里挺精明的弟弟在这件事情上却是如此糊涂。但他也并不是太担心，因为投递分公司的人员配置和岗位设置已经下到站里了，区部主管助理从两名减少到了一名。投递业务比零售业务多很多种类，日常维护订户的事情巨忙，就只设置了一名助理，意味着零售分公司设区部主管助理的可能性太小。连投递分公司都听说现在的董事长跟零售分公司的新老总是好兄弟，两人的心思肯定是一致的：精简队伍，提高效率。
小毛愣在原地，以为大毛还在为区部把他开除的事情生气。他知道，这件事情是草来风的主意，跟老欧无关。
艺林就这样在零售分站里报到上班了，她并没有像小毛说的那样，不去送报，而是坚持每天干完自己手头的活儿。
这些天还接了小毛派的一项秘密任务，盯林强的摊子。一见他私自接收外报或DM广告，就给邮局监察大队打电话。这已经是第三天了，林强的摊子被收缴的报纸杂志上千份了，他叫苦连天，以为是自己运气不好，每次都被逮住。
林爱出了一主意，接到的外报刊先不放在报亭里，而是藏在不远处的花坛下，只拿几份到亭子里，卖完再去拿。这样的办法还真管用，但也就行了一天。第二天，藏在花坛下的几百份晚报就被城管找到收走了。
林爱托老周到邮局打听，请监察大队的人勾兑，确实管用了一阵子。但两周后，新一拨监察人员到来，比以前的那拨更狠。两口子再次托人沟通，没人接招了。
老周一打听，才知道前两拨人马都被各自的单位警告处分了，有人有凭有据地反映了他们的渎职行为。谁还敢为了一顿吃喝一点小礼品马虎？没办法，林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赚钱，自己就靠每天卖点邮局规定的报纸杂志度日，那可是每天一二百元的真金白银啊。出事后，林强不但一点忙都帮不上，还成天在家发脾气，两人成天都在吵闹中度过。林爱好几次动了离婚的念头，可自己孤身一人，举目无亲，离婚了又能去哪里呢？好几次，林爱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段时间，小毛和艺林却总躲在被窝里笑。他们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大毛，大毛听了也很解气，对艺林的态度也好了不少。周末还专门买了酒菜回零售站，三人一起吃喝了一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