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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前尘今昔

他是在桂子沁人心脾的甜香中由午后小憩中转醒的。夏日的轻风卷起窗前的纱帘,顺带洒落下了几粒细碎的花朵,甜甜的味道更加浓郁地钻进他的鼻子。他咂了咂嘴,想起了昨晚娘塞在他手里的桂花糖。

“哥,快来啦!帮我摘桂花,让娘腌了做桂花糖去。”

调皮的妹妹又在外面不安分地折腾了。他揉揉惺忪的睡眼,原本并不想动,但听到“桂花糖”三个字,再咂咂嘴,麻利地跳下床就这么赤着脚跑了出去。

妹妹已经钻进了桂花林深处,深到根本看不清她的身影,只能看见她小辫上鲜艳的蝴蝶结在一簇簇细小花朵中跳跃着。

他笑了起来,忽然间顽皮地想要去捉住那小辫上的红蝴蝶。蹑手蹑脚地窃笑着走过去,悄悄地伸出双手——一刹那间,眼前所有的东西突然模糊了起来,混杂着,融化成了各种五颜六色的液体,并且迅速地流淌开来。

他愣住了。很疑惑,但并不恐惧。只是下意识地伸手从模糊中抓了一把什么出来。红红的汁液顺着他的手指缝往下流,形成一条极细的水线。他看了看,又想了一阵——然后恍然大悟他为什么会去抓了。

那是就妹妹。那就是她头上跳动的火红蝴蝶。

——又是这样,又到这里。

红莲睁开眼的时候,窗外的雨丝依然在细细密密地飘着。几点冰凉被夜风送到他的脸上,让他恍惚觉得那就是梦境中落入他手心的茸茸花朵。

长久以来,他从来都只做着这唯一的一个梦。没有开头,也没有结尾。周而复始的循环着。就像是——他的人生。

不,也许“人生”这个词对他来说都是奢侈的。他或许——从来就未曾存在过……

他不曾有过“过去”,也不知道什么叫“未来”。他仿佛就在一夜之间从某个不知名的地方出现在这个世上的。从有记忆以来,他就是“清离上教”人人敬畏的红莲圣使。他有高深的法力、他有铁血的手腕、他有让人心惊的才智;他可以把这些东西毫不费力地运用自如,但他唯一不知道的却是——这些东西究竟是怎样来的。

他甚至总是觉得,那个精明深沉、形如妖魅的红莲圣使……从来就不是他。

那么……

他坐起身来,立起床前矮几上翻倒的铜镜。

“你——是谁?”

“红莲——”

悠远得如同神的召唤的声音在他脑海里陡然响起。

他一惊,随即左手并指成诀点于额前,指尖的一道红光射出,照在对面的墙上,形成一个闪动的光圈。

“红莲在,圣尊请指示。”

那是整个清离上教,甚至是全天下人顶礼膜拜的神癨。只要这个人的召唤一出现,他所有的杂念就都立即消失无踪了。即便只是在用玄心术交谈,他也立刻双膝落地匍匐而下。仿佛这个动作早就已经深深地嵌入了他的灵魂里,是一种本能。“事情进展得如何了?”声音不疾不徐,像是在平静的水面上一指点开的涟漪,缓缓地荡开。

“回圣尊——红莲闯了十二次秘道,但一次也没成功。在秘道里布下结界的那个人法力远在红莲之上。不过,如果使用梵天血咒,或许红莲可以冲破他的结界。”冷静而没有任何起伏的话语从他的意识深处自然而然地涌出来。

“呵呵,不必如此。”声音里带上了笑意,似乎很满意他的回答,“你对本尊还大有用处,别这么轻易就想着要动用梵天血咒。我也知道你多半不是卫氏一族‘妖仙’的对手,原本也就没指望过你能凭一己之力把事情办成。”

语气听不出来是褒是贬,红莲也不搭腔,似乎无论是赞扬还是责备都是与他无关的。他唯一要做的是只是接受指令,然后一丝不苟地去执行。

“本尊现下已出了京城,不日将到达你那里。你就等在原地接应,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圣尊要圣驾亲临这里?”红莲终于有了一点点吃惊。

“当然。”声音微微扬高,包含着志得意满,“你和卫勇能查到妖仙身上,也算是顺利完成使命了——事实上,你们已经比我想象的要做得好了。我以为你们会和妖仙正面碰上,并且会受伤,甚至死在它手下。”

“圣尊亲临是不是有些冒险了。毕竟——我们还没有完全摸透那个‘妖仙’。”

“哈哈——”声音像是心情大好,“重症自然要用猛药催。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会会卫氏一族的人,和他们的‘妖仙’了!”

“第二十个。”

卫蓝铃一手撑颊,坐在蔷薇架下的石桌前冲窗户里的卫涵伸出两根手指头。

“这是第二十个来给你送药的女孩子。”手指头又晃了晃,终于让笑意泛滥开来,“我真是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卫涵公子,你这半个月来收到的各种名贵药材已经足够开一家药铺了。”

自从下山之后,卫涵已经在卫蓝铃家住了半个多月。而就在这短短的半个多月里,这位让人过目不忘的卫涵公子成了卫氏一族中众星拱月的人物。

不知道是为了他的身体还是想亲近他,总之,族里大半的女孩子开始把家里珍藏的药材往这里搬。

但这位卫涵公子却像是完全没把这些东西放在眼里的。

他只是笑笑,把画笔插进笔洗,漫不经心地答腔道:“只可惜,我的气血天生有异,这些大补的东西到了我身上就成了大毒,消受不起啊。”

“瞧,马屁拍在马腿上了——有人还不领情呢!”卫蓝铃抿着嘴笑着斜眼看他。

“这情可不是好领的。祺做完了事就撒手,麻烦丢给我一个人去背。他倒是聪明得很。”一面说着,重新蘸上墨的笔又开始在纸上勾勾画画起来。

“要怪只能怪你们那两张脸都长得太招摇了。”她摘下一朵蔷薇,在手里把玩着,顺便丢给卫涵一个“你活该”的眼神,“——今天若是换了卫祺出来,情形大概也是一样的。“

想想半月来的盛况,忍不住又笑开了。

“还好是我。如果换了祺——只怕有人就要跳脚了。”卫涵依旧不抬头,只是拿他惯用的那种淡淡语调扔出了这么一句。

这家伙又在调侃她!

卫蓝铃这回不脸红了,而是毫不客气狠狠地瞪向他。只不过他正在低头作画,丝毫没有察觉到,“算了……”她咕哝一句,决定假装没听到把这句话忽略掉。

“对了,你们一直住在山上。除了我以外,还遇到过其他误闯入苍云阁的人吗?”一半是为了转移话题,另一半也的确是好奇。

“有,而且还不少。只不过除了你,其他人都被祺消掉了记忆——尤其是女人。”仿佛洞察了什么,卫涵特意在最后加上了这么五个字。

“真的假的?那……你们有爱上过哪个女孩子吗?”绕了半天,还是把这句最想问的话给绕了出来。

“要爱我们是需要资格的。”这回卫涵抬起了头,黑亮的眸子带着一种幽深意味望入她的双眼,“——我和祺都是。”

“资格?”卫蓝铃匪夷所思地挑眉,“这话是不是在告诉我,你们俩自负到不要脸的境界了?”

“不,我只是在陈述事实。想爱我——就要随时做好替我送完了终,然后快快乐乐活下去的准备。至于祺——”他顿了一下,神秘地一笑,又卖了个关子,“还是留给想要争取这个资格的人自己去体会吧……”

卫蓝铃倒没太在意他故意只讲了一半的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忽然有点发愣的样子,“卫涵——你的病,真的治不好了吗?”

“无所谓治得好治不好。”卫涵终于放下了画笔,端详了半晌,满意地伸手按摩着僵硬的脖子,“反正我现在的日子过得挺舒服,再来讨论这个除了劳心劳神一点意义也没有。我想要讨论的,倒是我们眼前最大的问题。”

“眼前?这半个月来不是风平浪静了吗?我都在猜这些人是不是找不到机会所以放弃了。”

“放弃?那只是你以为的。这半月来,潼灵涧里那条秘道起码被人闯了不下十次。若不是祺布下了结界在那里,只怕苍云阁也早就闹得鸡犬不宁了。现在这里太平只是因为他们终于确定了他们要找的东西在仙雾山上,没必要在山下浪费时间了。”

“他们现在把目标完全放在卫祺身上了?”不知不觉皱起了眉。

“不。”卫涵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听起来倒像是另有所指,“他们要找的是——妖仙。”

“妖仙?呵呵。”卫蓝铃站了起来,“那刚好,就让他们去找吧。我也想看看这个‘妖仙’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有多大本事。”卫涵又笑了。笑得让卫蓝铃觉得他根本就是不怀好意。

“别忘了——修炼千年妖怪现世,都是天下大乱的前兆。”

“现在把卫氏一族搞得天下大乱的是你吧,卫涵公子。咦,你不是从小跟在妖仙身边的吗?你一定见过它长什么样子吧?”

“我是见过。”卫涵推开房门,从里面走了出来,“不过——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你——”

卫蓝铃暗暗地咬牙。这男人看起来温文俊美,身体不好的时候好像风吹就会倒。可是要是可恶起来,也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阿姐——”

正在卫蓝铃冲着卫祺咬牙切齿的时候,卫晋聪颠颠地从院外跑了进来。

“四方哥哥来找你了。”

“四方?”卫蓝铃抬头向大门口张望了一下,“人呢?”

“呃——四方哥说他不进来。”卫晋聪抓了抓后脑勺,“四方哥……好像有点怕——卫涵哥哥。”

“怕我?”卫涵偏着头挑了挑眉,有点奇怪地问着,“——我有什么地方会让人害怕吗?”

“你是老妖怪身边长大的小妖怪。族里那些女孩子是被你的美色迷花了眼,知道害怕你的人才是脑子正常的。”卫蓝铃终于找到扳回一城的机会,哼了一声,直直地往大门外走去。

说来有些好笑——自从卫涵住进卫蓝铃家之后,四方便再也不愿意踏进她家的大门了。他对卫涵始终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似乎总觉得卫涵就是卫蓝铃口中“会吃人的老妖怪”。卫蓝铃也曾试图要消除他这种奇怪的心理,不过看起来,好像基本没收到什么效果。

有了这些日子的将养,四方的腿伤明显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还有点微跛,“蓝铃姐。”四方叫了她一声的同时,还不忘往她身后的院门看看,像是害怕卫涵会突然走出来。

“你不用害怕。”卫蓝铃实在想笑,“我早说过了,他不是妖仙,只是和我们一样的普通人而已——没见到族里的女孩子们一见到他就双眼发亮吗?”

“可是……”四方缩了缩脖子,小声地说,“他是‘妖仙’身边的人啊。他是被‘妖仙’用什么东西喂大的啊……”

“哈、哈、哈——”卫蓝铃再也忍不住了,笑得弯下了腰去,差点岔了气,“我的天——你的想象力真是丰富。我还真没琢磨过这个问题,回头找卫涵问问去,看他是不是吃人心肝、喝人血长大的……哈哈!”

很巧的是,卫涵也刚好在这时走出了院子。四方看到他,惊得一抖,一下子抓紧了卫蓝铃的衣服就往她身后靠。

“——蓝铃姐,我是来说我明天要走了!”

急急忙忙地把这句最重要的话说出来,看起来就想转身跑掉了。

“啊?要走了?”蓝铃一怔,看起来有瞬间的失落。但随即,她就又恢复了惯常的笑容,“那也好。出去了——就能把这里这些不愉快的记忆都忘掉。”

“蓝铃姐——我出去之后会想你的……”到底是小孩子,四方低着头,说到最后几个字声音几不可闻,居然连眼圈都有点红了。

这种气氛下,卫蓝铃也笑不出来了,有了些微的伤感,“蓝铃姐也会想你的——”不由自主地伸手抚抚他的头发。

“我……”四方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看了卫涵一眼,又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我明天中午离开。现在我先走了——”

说完,他便转身跑了。

“他见到我的反应……真是有意思——”卫涵操起双手,看着四方的背影,饶有兴味地低喃。

“你想说什么?”卫蓝铃斜眼看他,觉得他的语气又像是话中有话的。

“没有。我只是在想——也许我该回去反省一下,我做人是不是太失败了。”明明是玩笑话,他就是有本事说得一本正经。卫蓝铃一个忍不住,刚止住的笑又很没有形象地跑了出来。

她抓着卫涵的手臂笑得直打跌,好不容易顺过气转个身,笑容却立即僵在了脸上。

“爹——”

卫氏一族再如何的不在乎男女之别,她现在这个样子毕竟也太逾越了。眼角扫到自己抓着卫涵的手,像被烫到似的猛缩回来,一脸的尴尬。

卫钏沉思的眼光在他们俩脸上都转了一圈,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神色如常地对卫涵点头,“咱们谈谈。”

卫涵目光闪动了一下,但却没有说话,只是随着卫钏走进了客厅。

“坐——”卫钏手一指,自己也坐了下来。卫绡含笑端了两杯茶进来,便转身退出去了。

卫钏的手放在桌面离茶杯不远的地方。似乎本来是想要去端茶杯的,却并没有动,只是手指头下意识地一下一下叩着桌面,敲出有节奏的轻微声响。

他不说话,卫涵也不动声色。他慢条斯理地啜着茶,一面在心里猜测着卫钏的意图。

“族长可是有什么话要问我?但说无妨。”终于,他觉得看戏看得差不多了,好心地吐出一句话打破了僵局。

“你——今年多大了?”没想到卫钏一开口却问了这么个不相干的问题。

“二十三。族长为什么问这个?”

“那……你知道,你是什么日子……被人从潼灵涧捡到的吗?”问得有点难以启齿。这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不是该被提起的往事。

卫涵一下子明白他想问什么了,“是有人托族长来搞清楚,我到底是哪家的儿子吧?”

“是。”卫钏吐了口气,没料到他自己直接点了出来,“这几天,好几家都在向我打听你的详细情况,想弄清楚你到底是哪家的……”

“族长,不论是谁,都麻烦你转告他们——这没有任何意义,我也并不想弄清楚。”

“你……心里有怨吗?”卫钏看着面前这张俊秀淡然的脸,忽然有了些微的心疼,“你长这么大……大概也吃了不少苦吧?可是当年你父母一定是以为你死了,才会把你送进潼灵涧的。”

“族长,我并不怨任何人。”卫涵展颜一笑,“只不过,我是在仙雾山上长大的,我的根在那里。至于我到底是谁生的——一点也不重要。”

“可是现在你下山来了,他们也知道了你的存在。他们不可能再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十指连心啊。”

“那——所有扔了小孩在潼灵涧的父母,都当我是他们的儿子好了。”他又啜了口茶,淡淡地笑道。听起来像是开玩笑的话,但语气却又让人觉得他不是在开玩笑。

卫钏有点发怔。不知道这究竟是他的真心话还是负气的说辞。

“族长不用猜我的心思。”看到卫钏的表情,卫涵又笑了,“不管我是哪一家的儿子,还是大家的儿子,总之我都是卫氏的族人。所以族里的事,我一定会管到底的。”

这就算是承诺了。卫钏缓缓抬起头去看他的脸,好像觉得自己松了口气。

“那……”这块石头落了地,但还有一个更难以启齿却不得不问的事:“你……和我家蓝铃……”

“呵。”这回卫涵脸上的笑容扩大了。他探过身,凑到卫钏耳边,颇有些恶作剧意味地说:“族长——有些事,千万别搞错人了。”

趁卫钏发怔的时候,他退后一步,一躬身,“——我先告退了。”

一走出客厅,就毫无意外地看到卫蓝铃在门外探头探脑地张望,“我爹跟你说了些什么?”她很直觉地知道他们的谈话里是有些“特殊”内容的。

“没什么——”卫涵自然而然地答道,转身悠悠地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卫蓝铃一向不是浅眠的人,所以也很少会在午夜醒过来。但今晚,她是被一些不算太大的声响惊醒的。

她迷迷蒙蒙地转过头去看向窗外,一个黑黑的东西在窗口一闪——她一个激灵,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了!

——是夜!

翻身穿起外衣就光着脚跳下床,连鞋都没顾上穿。夜下山来了,代表那个人也一同下来了。

“别慌,我们不会走的。你穿好鞋再出来。”卫祺淡淡的声音从窗外飘进她的耳朵,人明明在外面,却居然就像是看到了屋子里的她。

“呀。”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光脚,脸一红,又想起了初见卫祺时的情形。连忙折回去套上那双月白色软缎绣鞋,再对着镜子整了整衣衫,拢了拢头发,才打开门走出去。

卫祺和卫涵很悠闲地坐在院子里,夜像只温驯的大猫一般伏在卫涵脚下,大概是久已不见了,和卫涵显得极亲昵,时不时抬起头来舔舔他的手。石桌上并未点灯,除了一壶飘着醇厚香味的酒,两个酒杯,还放着几样精致的小菜。

今夜月虽不满,月光却极好,铺了满院的银白。连带的那两个坐在院中的人身上也洒上了一层光晕,倒有几分像是偶尔贪玩溜下凡间来的仙人了。

“你们好高的兴致啊——半夜三更在我家院子里喝酒聊天,还这么大模大样的。也不怕我爹娘惊醒了把你们当小贼吗?”她笑吟吟地走过去,心情极好,连那只她向来害怕的“大猫”看起来也越来越像只真正的黑猫了。

“你爹娘都不会醒的。今晚有我在,连那些巡逻的人都已经在村口的空地上睡着了。累了这么些日子,今晚让他们彻底休息一下。”卫祺说完,也冲她微微一笑。指指身边的石凳,示意她过来坐下。

卫蓝铃没有问为什么单单她会醒过来。她喜滋滋地挨着卫祺坐下来,深深吸了口他身上传过来的淡淡香味,陶醉地眨眨眼,“你相信吗?是你身上的香味把我惊醒的——咦,有酒?卫涵,你那种动不动就晕倒的人可以喝酒的吗?”

“偶尔喝一点对他的身体也不无好处。这酒是我带下来,你大可以放心。”替卫涵回答的反而是卫祺。他侧过脸微低下头,目光中带着温暖的笑意。

“哦。”卫蓝铃傻傻地应着,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此刻月华如水。古人都说月下看美人是一件极赏心悦目的事,殊不知月下的美男子看起来也会让人忘了呼吸。

卫祺的唇角微微勾出一个笑容,额前的一缕黑发掩住了一只眼睛——但那眼里的光华,却是无法掩住的。没有逼人的闪亮和凌厉,却只是从里面流淌出浸润人心的温暖平和。

还带着一点点的透彻和一丝丝的神秘。

其实……乍一看起来,卫涵和卫祺的气质是极相近的。

——不知不觉间,从对卫祺的细细欣赏演变成了拿着两个人比较起来。

两个人的谈吐气质都可以归为“温雅”型的。但深入相处之下,这两个人又有许多不同之处——卫祺是真正的“平和”的,眼里总是带着洞悉一切的透彻,仿佛总是站在高处俯看着所有的人和事。但偶尔,又会从那里面读到博大宽容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悯。

有时候,那种目光甚至会让人心里一颤——

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传说中的神癨。而卫涵温文的外表下藏着的,却是颇有些不安分的活跃和生命力。这似乎和他不堪重负的身体是矛盾的,但又会形成一种奇异的魅力,让人忍不住会想要靠近他,甚至无法抗拒地——替他心疼。

这两个男子,都是会让人甘心情愿为他们沉沦的。

“老天爷对你们俩真的很偏心啊……”她低低地吐出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着。

“老天是公平的。得到太多的人终有一日也会如数付出的——甚至有时候,老天爷给你东西就是为了交换你的付出。”听着她的感慨,卫祺笑笑,侧头告诉她这么一句话。

卫蓝铃吐舌头,“你那个‘老人家’的语气又跑出来了。我现在知道为什么卫涵喜欢叫你‘老妖怪”了。”

“是啊。所以你这个小姑娘就受不了我的嗦了。”卫祺顺口逗着她,缓缓举起杯。酒杯掠过卫蓝铃脸前,香味在她鼻端一绕。

“好香啊,我也要喝——”卫蓝铃吸吸鼻子,拽拽他的衣袖带着撒娇意味地说。

桌上只摆了两只酒杯,卫祺的手举在半空中被卫蓝铃拽住,伸也不是,缩也不是。怔了一下,然后摇摇头宠溺地一笑,就手把自己那杯递到了她唇边,“尝尝就是了——这酒味道甘醇,但不常饮的人很容易喝醉的。”

“我不怕。”卫蓝铃眨眨眼,其实对这只卫祺用过的杯子的觊觎多过酒,“不要小看我——我还未满月我爹就用筷子沾着酒喂我了。”她很顺手地接过卫祺手上的酒杯,一口饮干,“好酒——再来。”

这女孩子的豪气倒让两个男人相视挑了挑眉。卫涵不怀好意地笑笑,索性也拿起了酒杯,“好酒是吧?那就放心大胆地喝。今朝有酒今朝醉,我陪你。”

“你别尽想着灌醉我。”卫蓝铃端着酒杯斜他一眼,“我喝醉了不会发酒疯的,你没有戏好看——”她很清楚卫涵的意图。

“身体不好的人喝酒要懂得适可而止。”卫祺抽走卫涵手上的酒杯,却并没有出言阻止卫蓝铃。卫蓝铃把空杯举到他眼前,娇憨地晃了晃。卫祺举起壶,伸手给她斟上了大半杯。

“星星很漂亮——”卫蓝铃抬头露出比酒还要甜的笑容,把酒杯举到唇边,很满意卫祺对她的纵容。至少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是被卫祺宠着的。

听到她这句话,卫祺忽然侧过头很仔细地看着她。

小姑娘嘴角边噙着纯澈甜美的笑容,扇动的长睫毛像是两只扑着翅膀的蝶儿,星星的光芒,就这么闪亮闪亮地映进了她的眼睛里。

——这么美丽的人儿,是该永远带着笑容永远受到保护的。

他轻轻地笑笑,立起手指指向天幕中的一颗星子。一点白光直冲而上,融进一颗星星的光芒里,然后耀目地一闪——那点最炽的光芒竟然就顺着白光的光道滑了下来,落入了卫祺的手心里。

“哇——你摘到星星了!”卫蓝铃看着他握紧的指缝中漏出的一点点光芒,惊叫着。

“摊开手。”卫祺拉起她的一双小手,把手心里的那一团亮光按进她的手里,“握紧,不然就会消失了。”

“居然真的有人替我摘了一颗星星下来!”

“这只是一点小小的幻术。”卫祺浅笑着说。

“摘星星——我也会。而且不用这么麻烦。”卫蓝铃眼珠子一转,翻过手把里面的“星星”交给卫祺,“先替我拿着。”

卫祺微笑着摇摇头,手指一弹,那点光亮瞬间飞上她的左耳,化成了她耳垂上的装饰——一颗星的形状,小小的,轻盈地发出淡淡的光亮。

卫蓝铃伸手摸了摸,嫣然一笑。她跑到院子的角落里取出一根竹竿,再用一根软竹片弯成一个圈固定在竹竿顶端。然后在院子里东舞舞西舞舞,把竹圈上密密地缠上数圈蛛丝。

“看,我也要去摘星星了——”她得意地一晃竹竿,开始仰着头在院子里蹑手蹑脚地找起来。

“呵呵,萤火虫。”卫涵低笑,看懂她想要干什么了,“她也想帮你摘颗星星——”意有所指地看向卫祺。

“你在打什么主意?”卫祺啜口酒,挑眉问他。

“没有——”

卫涵注视着卫蓝铃燕子般在月色下追逐萤火虫的身影,顿了顿,才用一种特别轻、特别慢的语调说:“我只是觉得——在她面前的你,会笑得很轻松,很无所挂碍。”

卫祺举在唇边的酒杯滞了一下,然后缓缓放了下来,抬起脸,眼底泛出一抹深思。他似乎是在看着卫蓝铃,又像是在思考卫涵的话。

“我不相信你没有感觉。”卫涵用下巴点了点卫蓝铃的身影,“从第一次见面起,她看你的眼神就是不一样的。”

“你——是觉得我很寂寞吗?”卫祺没有转过头去看他的表情,只是低低地回问了这么一句。眼神是清淡的,却又透出一点如海水般的幽深。

“不,你一直是卫氏一族的‘神’。神——怎么会寂寞呢?”卫涵眼神飘忽地一笑,自言自语般地说着,“但有时候,我也想看看你不做‘神’时候的样子。”

接下去,就是一片沉默。卫祺不开口,卫涵也不再说话。

“你们在说什么?”不久之后,打破沉默的依然是拿着手上的战利品跑回来的卫蓝铃。她用蛛网网到了不少萤火虫,全包在一张平时用的白色丝巾里。透过薄薄的巾子,隐隐能看见里面的虫子一闪一闪,煞是好看。

“装不下了——”她很遗憾地一摊手,“你们谁还有这样的手绢?”

卫涵摇头,“我身上向来不带这种东西的。”

卫蓝铃皱皱鼻子,目光突然落到卫祺端着酒杯的袖口——那里刚好露出了白色丝巾小小的一角,“你腕上有嘛!解下来给我用一下。”

卫祺一怔,用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腕上的丝巾,却没有要解下来的意思。

“不行。”卫涵很快地开口阻止,“那个不能解下来。你把这些虫子放帐子里吧,睡觉的时候也可以看。不过,记得看一晚就放了,否则会死的。”

“哦。”卫蓝铃应了一声,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算了,那就捉这么多吧。”她侧头想了想,小心翼翼地把丝巾的四个角合拢打上结,挂在了蔷薇架下。

“漂亮吧?”挂完左看右看地欣赏了一番,很得意洋洋地问道。

“漂亮。”卫祺照旧微笑着答道。

她吐吐舌头,对桌上刚用过的杯子视而不见,再一次很顺手地抽走了卫祺手里的酒杯,“跑得渴死了——”头一仰瞬间杯子又空了。

“你这样喝真的会醉的——”看到她的喝法,卫祺终于伸出手,挡住了她的杯口。

“怕什么,反正今晚大家都说好要轻松的,那就轻松到底好了。”

但下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又被唯恐天下不乱的卫涵接走了。他胳膊一伸挡开卫祺的手,“来,别理祺。我给你斟——”

这两个凑到一起——会有什么结果可想而知了……

卫祺无奈地笑着叹口气,在心里做好了准备——两个祖宗玩出的烂摊子要归他收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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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双是猫扑直播少有的不露脸的人气女主播,吸引人的就是她那杠铃般的笑声和昏黄的段子。只有她自己知道,每天坐在电脑前游戏的女主播又又根本不是她自己,而是学生时代因一些事情而觉醒的另一个人格‘宋瑶’。宋双每天被迫早睡,然后一觉醒来就得给‘她’收拾线上线下各种烂摊子?!宋瑶每天扯子嗓子直播给宋双赚钱,结果‘她’趁她睡着时,竟然窝囊的拱手全交出?!在宋双确认喜欢上秦晋却迟迟不开口不作为的时候,宋瑶看不下去了。宋双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穿着奇怪的衣服,躺在铺满了花瓣的大床上,面前站着一脸无奈笑意的秦晋时,彻底傻眼了。宋双:不不不!你不要过来啊!这是一个两个人,四个样子,两个游戏,四个身份,互相温暖,互相救赎的故事。“你听说过神话里的赫尔墨斯吗?他是行者的保护神。”“我就是你的赫尔墨斯,所以什么都不要怕,勇敢的往前走,有我保护你。”软硬切换双重人格女主播×冷骚切换的神秘狙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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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着国服第一民间高手之称的杨钰川,难道甘心于一直做一个业余玩家吗?对电子竞技无比热爱的他,难道甘心于一直默默无闻吗?当然不,从网吧赛到大学生联赛,从大学生联赛走向lpl,从lpl走向世界的舞台,杨钰川凭着自己执着的王者之心走出了属于他自己的黄金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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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荀续黄粱一梦,再度醒来已然穿越到某个平行空间的东汉末年。西北的羌乱尚未平息,朝中的中涓依旧猖獗,太平道渐渐深入人心,而被自己附身的这个同样叫荀续的小孩依旧深陷党锢。来处已渺茫,去处未可知。左右踟蹰,茕身难料祸福;进退彳亍,只手平抚恩仇。看荀续荀承若如何荀令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