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珏整顿三万人马,排成圆形阵列,抱定誓死的决心,静静等待着敌寇!
他心中疑惑未解,为何呼邪单于与左谷蠡王分兵两路前来,却只到了一路?是什么绊住了左谷蠡王的人马?要知道,左谷蠡王之部哪怕只早到一个时辰,云山关鏖战的历史就会改写。若真如此,此时横尸在地的恐怕就是他夏氏兄弟!而云山关恐怕也已失守!
夏珏凝视着青陇山的方向蹙眉沉思着,即使左谷蠡王没有及时赶到战场,他将要面临的仍是一场苦战!他以十万大军胜匈奴十五万人马,靠的是列阵之强、箭矢之厉、士气之盛、兵强马壮。而如今,箭矢用尽,兵士力竭,援军无望,而匈奴十万兵马将至。后果是什么,可想而知!
夏珏侧首看着自己疼爱的弟弟:“阿瑛,听为兄的话,你入关去和卢太守共同守关吧!”
夏瑛睚眦欲裂:“五哥,你到城楼上去守着,看小弟在这里杀敌如何?你做不到,为何强要我来!”
“阿瑛,母亲九泉之下会心痛!”
“五哥,我们一起去望母亲,一家人团圆了,她只会高兴!”
“好!阿瑛,我们兄弟同生共死!”
“早该如此!”
而身后铁衣侍卫互相看看,慨然而笑:“我等愿追随霁王同生共死!”
铁狼忽然不顾忌讳地大声道:“嘿,也不知铁鹰找到珍儿没有?”
此言一出,夏珏心头又是一痛,却没有出言责备。
铁虎接口道:“幸好铁鹰去找珍儿了,有他活着,也好有人护着珍儿!”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夏瑛忽然仰天大笑:“五哥,不愧是你的侍卫,说出来的话都和你如出一辙。只是珍儿用得着别人护着么?五哥,你放心,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的珍儿绝对是个大祸害!”
夏珏头一次没有因为夏瑛胡言乱语而着恼,他大笑道:“好!珍儿是祸害,就让她祸害一千年好了!”
谈笑间却见云山关的城门大开,一队人马飞驰而来。夏珏仔细一看,原来是苍陵城七十八岁的老城主贺西翎带人前来。夏珏看着贺西翎道:“老城主此时出关为了何事?”
贺西翎哈哈笑道:“霁王年纪轻轻却有勇有谋、胆识过人。老朽佩服得五体投地!听说匈奴还有后援前来,老朽虽然无能,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特带了我的儿孙及家将二百人前来助阵,保家卫国、战死沙场,是我贺家的荣耀!”
夏珏闻言在马上欠身,大声道:“老城主高义,本王敬佩!”
大军肃立在云山关前,注视着西北方向。奇怪啊,为何看不到尘烟滚滚、为何听不到战马嘶鸣?那左谷蠡王的部队怎么不见了踪迹?正在疑惑间,却见前方十几骑快马飞驰而来,正是夏珏军前斥候军!
快马飞奔到近前,十几个战士跃下马来,齐齐跪倒,一员小将大声禀告:“禀霁王,属下奉命到青陇山南麓候望,始终不见来犯之敌!后来我等便沿青陇山脚向西潜行,不料在青陇山西南寒溪谷地发现匈奴兵士横尸遍野!见此属下速来回报!”
夏珏蹙眉沉思,其实他心里早有怀疑,匈奴左谷蠡王之部必是出了什么状况,才没有及时赶到这里。然而斥候所报仍是出乎了他的意料,左谷蠡王之部遭了埋伏,怎么可能?他侧首和夏瑛对望一眼,夏瑛耸耸肩,他自然也是不明所以,但随即嘻嘻笑道:“这么说我们可以回去睡觉了?哎哎,本王要好好洗洗这一身污秽,再大睡一觉,你们谁敢吵我,杀头!”
夏珏没有理会夏瑛,看着斥候沉声问道:“你们可曾看到有兵马的踪迹,是何方人马伏击了匈奴大军。”
“禀霁王,属下不曾见着。我斥候队其他人马还在打探,稍后定会有消息回来。”
夏珏略一思忖,回头道:“阿瑛,你带部队进关休整,铁卫随本王去寒溪谷走一遭!”
说着夏珏一夹马腹就要策马而驰,却被夏瑛探过身来一把抓住了马缰:“五哥,这是什么时候?你怎么能亲自前往?着斥候再探才是道理!你贸然前往,中了匈奴的计策怎么办?”
夏珏摇首道:“我料定此番绝不是匈奴的诡计,他们是真中了埋伏。本王去勘察一番,阿瑛你回去睡觉吧,等你睡醒了,我也回来了。”
夏瑛冷哼道:“哼,你去犯险,我睡得踏实么?你诚心不是!也罢,同往!同往!”却又看看自己再上下看看夏珏,“嘻嘻,五哥,要不我们换身衣服再去?你臭得很呢!”
夏珏低头看看自己被鲜血浸染的战袍,蹙起眉头,一旁的贺西翎言道:“霁王还请稍作休整,不急于这一时。老夫在此地几十年了,对青陇山南麓颇为熟悉,稍后由老夫陪同霁王前往如何?”
“也好!”
夏珏一身清爽坐在鞍桥之上。他头戴黑色貂蝉冠、碧绿发簪横贯其上,身着黑色战袍,外罩金丝锁子甲,足蹬朱雀祥云纹案貂皮战靴,精神抖擞地立在漆黑战马雷霆之上,说不出的俊逸卓然!夏瑛策马与他比肩,斜着眼打量着夏珏,哼了一声。
夏珏扫他一眼,挑了挑眉头,夏瑛嘻嘻一笑:“五哥,你打扮这么英俊洒脱,是要去会情人么?”
夏珏知他嘴里没有好话,懒得理睬,转向另一侧的贺西翎道:“老城主,这青陇山景色独好啊!走在这山脚下,但见松桧稠密,树木葱翠,令人心旷神怡!”
贺西翎笑道:“霁王说的是。这青陇山乃是我朔方的宝山啊,老夫年少之时经常来此山中游猎,这山间层峦叠嶂、溪谷深幽、中多走兽飞禽、奇石异木,路径曲折幽远,树木遮天蔽日。若没有当地人指引,外人是断断不可轻易进入山中的。”
“哦?”夏珏眉峰一挑,“可是因山势陡峭、路径不明、极易迷途么?”
“不错。这青陇山东西横亘千里、南北纵深数百里,山中有山、谷中有谷。山峦巍峨耸立,溪谷幽深难测。树木参天、长势奇异。人在其中,极易迷失!老夫年轻时少不更事,曾在这山中迷路,竟两月走不出山林。幸好林中走兽甚多,老夫也有些本事在身,倒没有饿死。”
夏瑛闻言也来了兴趣:“那老城主当初是怎样得脱的呢?”
贺西翎叹道:“也是老夫命大,竟得遇奇人指路,引我出山。”
“奇人?”夏珏、夏瑛齐齐出声。
“是啊!我那时也就十二三岁,天不怕、地不怕的傻小子。回到府中我被父亲一顿痛骂。当问我是如何出得深山,我竟说不出个究竟。只知道山中来了一个大汉,身着鹿皮裘衣、背着弓弩箭矢,巍巍然如天神一般,一把抱起我来扛在肩上,直把我送出深山,放下我就回去了。我竟忘了问他姓名。”
“这么说这山中有猎户居住。”夏珏沉思着望向群峰。
“当时我也只道是猎户。可是我父亲听了却道,那必是隐没在山中麒麟王的部下。”
“什么?什么?什么麒麟王?”夏瑛忽然兴致高涨,连连问道。
“怎么霁王、瑞王不曾听说过百年之前大败匈奴大军的麒麟王吗?”老城主似乎颇为诧异,麒麟王在这朔方之地可是尽人皆知啊。他虽在百年之前就隐没了,可直到今日,朔方之地寻常百姓人家都还供奉着麒麟王的塑像呢!
夏珏淡淡一笑,颇不以为意:“本王也曾听说过麒麟王的事迹,不过百年之前,人已作古,本王以为那只是个传说罢了。”
哪知贺西翎大摇其头道:“麒麟王绝不是传说!百年前是匈奴王乌韩单于鼎盛之时,乌韩单于率百万匈奴兵马犯境,以为势在必得。可惜他遇上了麒麟王!麒麟王便是在这青陇山西麓大败乌韩单于百万大军,并向西北驱逐匈奴近千里。其后五十年匈奴人足迹不敢入青陇山方圆百里。我父亲当年就是这苍陵城城主,与麒麟王并肩而战,并结为生死弟兄!麒麟王绝不是传说!我只恨自己晚生了三十年未能一睹麒麟王的天颜!”
“哦?”夏珏心中生了好奇,正想发问,贺西翎一指前方道:“寒溪谷到了。”
众人心中一凛,小心观望地势,接着打马向前。刚进谷口,山风吹过、血腥之气扑面而来!夏珏左右观望,但见北坡平缓、树木稠密,南坡陡峭、怪石嵯峨,谷地倒也开阔,能容五匹战马并列而行。再往前走了半里,血腥之气更重,夏瑛叫道:“五哥,这溪流都是红色的。”夏珏放眼看去,涓涓溪水傍着南坡山石自西流淌而过,果然已染成殷红!
又往前去不出两里,只见匈奴士兵死尸交叠、横尸遍野!显而易见,这些匈奴士兵是突然遭了伏击,他们三成是中箭身亡,三成是因滚石从天而降遭了灭顶之灾,还有三成竟是因惊慌坠马拥挤践踏身死。其状惨烈、令人目不忍睹!
夏珏蹙眉沉思,而后低声喝道:“铁虎!”
“在!”
“你带两百人进北坡林地向西行小心搜索,仔细看看有何可疑之处。匈奴士兵遭伏击,弓弩手必隐藏在这密林之中!小心仔细寻找所有的蛛丝马迹!”
“属下明白!”
随即铁虎领人去了。而夏珏等人下马小心查看。
夏瑛叹道:“五哥,我真不该让你来此。若是此时有人埋伏在此,你我断无生理!小弟的命差点被你害了。我可是金枝玉叶、尊贵无比啊!”
夏珏忽而一笑:“铁狼!”
“在!”
“你带二百人马护送瑞王回城,不得有误。”
“属下遵命!”铁狼会意,连忙应声。
“哼,少来!想轰本王爷走,没门!”夏瑛一挥手迈开大步向前。
贺西翎在一旁暗叹:想不到帝王之家也会有如此手足深情!由此,他更是对霁王兄弟刮目相看。
忽然夏瑛大喝一声:“五哥,你看此人可是左谷蠡王!”
夏珏闻言大步上前,贺西翎紧随其后,众人走到夏瑛身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寒溪之侧的一棵高大的紫椴树下,一匈奴贵族倚树而立。一支厉箭正中他的咽喉,箭矢从后颈穿过深深刺入树干之中!夏珏看其衣着打扮,正是匈奴左谷蠡王!只见这位匈奴的贵胄王爷满脸的惊诧莫名,似是至死也不相信他竟会死于弓箭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