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青青的印象里,顾云影是一个风轻云淡的世外高人。而当后来发现他其实是东楚国的国师时,也只是觉得他身不由己。而如今听了楚风禺的叙述,只觉得顾云影是个彻头彻尾的卑鄙无耻小人!说什么左右逢源,也不过就是左右欺骗罢了。貌似不在意功名利禄,却为了平息内乱,为了当上国师,以铁血政策平定乱党,滥杀无辜,却戴着以天下苍生为念的高帽子。
这般虚伪的顾云影,只不过是个两面三刀的伪君子罢了。就像岳不群,骨子里比任何人都迷恋权力,但表面上却装得云淡风轻,像个隐士高人。若非如此,他又怎会入宫,在乱军之中力挺楚风禺母子呢?
林青青越想,对于顾云影的那几分好感也就越发稀薄了。可笑自己之前居然相信了他。
只是,林青青又哪里会知道,顾云影当初入宫救楚风禺母子,是别有原因的。只不过这原因,林青青是绝不可能猜得到。就连楚风禺都不相信顾云影是爱自己母后的,韦后也对顾云影的来历很怀疑。但顾云影不说,谁也查不到。
楚风禺痛苦不堪的抱着头。一种念头是想要报复,恨不得撕裂了顾云影!另一种念头却是感念他多年来对自己的扶持,如果现在失去了师父,只怕自己照样有危险。两种截然相反的念头,让他矛盾不已。
林青青能够感受到楚风禺现在的感受,就像祁鸿睿背叛了自己一样,恨不得食其肉,唾其血,却又无能为力,下不了手。
林青青就这么陪着楚风禺坐着,直到日上中天,林青青忽然记起一件事,猛然一拍脑袋道:“坏了,差点忘了一件正事!”
“什么事?”
林青青站起身,看看天色,想着自己从现在过去,到了地方也该晚上了吧?便回头问楚风禺:“听说出了皇宫,出了城一直往南走,有一个叫枫谷的地方,你知道那地方应该怎么走吗?”
楚风禺听见“枫谷”二字,脸色顿时凝重起来。他虽只是个孩子,但枫谷的传说由来已久,更何况此刻他已经把林青青当作好朋友。楚风禺吃惊反问道:“枫谷?姐姐你说的可是风都旁边的枫谷?”
林青青点头,不理解的说道:“是啊,你好像很惊讶的样子!看来应该知道怎么走,快告诉我路线吧,再晚来不及了。”
楚风禺没有回答林青青,而是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说:“姐姐你有所不知,那枫谷又叫风谷。谷中一年四季狂风呼啸,凶猛如刀。这么多年来,很多人都进过枫谷,但从来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出来。你要去那个地方干什么?”
林青青笑了笑,道:“路都是人走出来的,你没有试过怎么知道枫谷到底能不能进人?何况姐姐又不是一般人,你放心吧。姐姐怎么进去,到时候自然就怎么出来。你只要把路线图给我就行,我是路痴,伤不起啊!”说罢,林青青调皮一笑,神秘的眨了眨眼睛。
她当然不是一般人。如今已然修得了长生不老术,就连当初去山谷里寻找赫连贞都不怕,还会有什么更可怕的?只不过,林青青很是不解,为何赫连贞坚持要自己去枫谷,而且还没有任何理由。
楚风禺却是担心她,连忙摆手摇头道:“不行,连国师都说过,枫谷之凶险,切忌乱入!姐姐你只是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我怎么能放心让你独自一人前往?不如我陪你去吧!”
林青青听罢讶然张大了嘴,上下打量着楚风禺,忍不住掩嘴失笑起来,眼睛里却满是赞赏的神采:“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倒是挺有义气和胆识的。只不过,姐姐进去有事要办,你去干什么?”
楚风禺无畏的耸了耸肩,朗声道:“去见识一下究竟有多可怕喽!朕乃天子,天之骄子,没什么能吓到我!”
虽说如此,林青青却仍然坚决反对。她微笑着摸了摸楚风禺的脑袋,说:“姐姐看你是呆在宫中烦闷,想出去走走,看一看外面的风景吧?”
楚风禺很无奈的低头踢着脚下的石子,嘀咕道:“没想到这也能被你看透,和大人聊天真无趣!”
林青青咯咯的笑出来,笑完了又正色道:“小风,姐姐可以这样叫你吗?”
楚风禺仰脸,朝她灿烂一笑,使劲的点点头说:“好,我希望你别把我当作皇帝就好,叫什么都行,只要姐姐你开心。”
林青青笑了笑,眼神有些寂寥的说:“以前我被关在宫里也嫌无聊,所以就出宫……然后,我就在宫外遇到了一个人。那个人,彻底改变了我的人生……”
“嗯?他是谁呀姐姐?”楚风禺好奇的问。
林青青的记忆瞬间被拉回到了夏日,自己最初穿越过来时,钻宫墙的狗洞,第一眼见到祁鸿睿时那似曾相识的震撼。失神片刻孩子后,她无奈的低头浅笑,回过神来,说:“……总之,你既然身为皇帝,命运做了这样的安排,那就乖乖的当好你的皇帝,没事别出宫,否则不定会惹出什么事儿。而且枫谷确实凶险异常,姐姐去了是有要事处理的,你若对那里好奇,待我回来,给你讲解在枫谷里遇到的事情,好不好?”
楚风禺犹豫片刻,却还是不放心的问道:“可是……你一个人去,真的没问题吗?”
林青青自信的点头一笑,说:“你师父难道没有告诉你,我现在已经是长生不死之身了吗?”如果说以前的林青青是一只无畏的刺猬,那么现在的她,就坚实的跟一只穿山甲一样,可以披着铁甲迎头撞向未来。
当然,前提是她没有陷入迷茫中去。
楚风禺对她长生不老的事情也略知一二,只是并不相信。他皱眉问道:“姐姐,你真的不会死?”
林青青点头,感受着他的关切之情,心中一暖,忍不住伸手使劲捏了捏他的脸蛋,道:“放心,不会死,姐姐还要回来给你讲解枫谷的事情呢。”
楚风禺踌躇片刻,想到若是这世上还有人能进去枫谷,并安然无恙的出来,恐怕也就只有林青青了。
楚风禺虽然被说服不能去枫谷,但他终究不放心林青青独自前往,于是指派了自己的四名贴身禁卫,让他们领着林青青出宫去枫谷。
出了皇宫,沿着风都的皇城大道一直向南行走,直到薄暮时分,才到了枫谷。
正是秋天,顾名思义,枫谷漫山遍野都是鲜红的枫叶,远远望去,如同一片火烧云似的红霞,美丽极了。
枫谷的山脚下有一家客栈,客栈看上去破旧不堪,木制的阁楼走上去咯吱咯吱响,林青青简直怀疑客栈会倒塌。身后的四名禁卫也一言不发的跟着她走进客栈,林青青掏出一锭银子给掌柜的,要了两个房间,便吩咐四名禁卫晚上在客栈休息,待次日清晨再等自己出来。
四名禁卫傻了眼,纷纷面面相觑。皇上命令他们贴身保护林青青的安全,林青青却要他们在山脚下歇息,如何敢从命?
林青青倒也不过多他们解释,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们一眼,说道:“你们自己瞧,这一路走来,我倒不累,你们却是累的气喘吁吁。跟着我上山,到底是你们保护我,还是连累我?”
四名禁卫对视一眼,都羞愧的低下了头。他们也很无奈的想,自己四人也都是宫中一等一的好手了,只是这接连走了几个时辰,是个人都会累。却不知为何这位璃国的前朝公主,明明是弱不禁风的弱女子,却一点不累?
其实,就连林青青都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自从她修得长生不老术之后,不但不饿,而且也极少感觉到疲累,甚至连睡觉都可有可无。她并不明白,当她能够长生不老之后,就等于体内的气息脉络全部改造过,不吃不喝不睡觉也不要紧,人一旦不需要进食,自然少了世俗之气。这就是为什么那么多修行之人看上去仙风道骨的原因。
林青青强势的要求四名侍卫留下,自己则趁着月色刚上枝头,头也不回的上了枫谷。那气势,大有风萧萧兮一去不复返的豪气。
四名禁卫站在山脚下,目送这位璃国的前公主独自上山,目光里都又是敬畏,又是害怕。他们也忍不住在心中纷纷为林青青祈祷,祝福她能安全下山。毕竟,只有林青青安全回来,他们自己的性命才能确保无虞。
夜色逐渐笼罩了漆黑的山林,枫谷里偶有夜归的鸟儿鸣叫着,阴风吹来,更显阴森。
林青青一边上山,一边裹紧了自己,不由得愤愤不平的咒骂道:“赫连贞,你这魂淡,到底是要搞什么鬼?!莫非就是为了锻炼我的身体么?”
“公主,属下只是为了您的复国大计筹划,还望公主不要记恨属下!”
尔后,忽然传来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一阵阴冷寒风就在林青青身后吹来,黑影萦绕。林青青打了个寒颤,先是一愣,继而恼怒道:“赫连贞,你出来的时候能不能先说句话?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啊?!”
赫连贞似乎低低一笑,但夜风将他的笑声模糊得听不清,他只是淡淡说道:“公主,属下不是人。”
林青青气恼跺足道:“对,我忘了你是鬼!”
赫连贞的声音依旧不悲不喜,淡定的说道:“公主,通过前面的那坐索桥,就进入枫谷里面了。今晚,是锻炼公主阵前迎敌的勇气,所以属下们也就不进去了。公主,还记得你当时去山谷里寻我们时的必死信心么?两军对战,需要的就是破釜沉舟的勇气和决心!”
“去吧,带上你的决心和勇气,踏上复仇的征途吧!我们将会在这里迎接你的归来!”
身后,黑影围绕着她飞了一圈,淡定甚至有些冷漠的说完这句话,便彻底消失在空气中。
“喂,赫连贞!你回来——!”林青青跺足,朝着黑暗中的空气大声呼叫,但没有人回应。倒是自己的回声在偌大的森林里飘来,令林青青更加胆寒。
林青青喊了一阵子,见四周无人,知道赫连贞大概是彻底打算放任自己进去闯荡一番了。之前去山谷里寻找藏宝图的时候,她是抱着必死的信心。而如今,她却只有一颗愈加强烈的仇恨之心。
但,再怎么困难,也不至于比山谷里更加可怕吧?
林青青给自己壮了壮胆,深吸一口气,抬头仰望着枫谷。这里离山脚下已经很远了,但抬头在暮色中,依然可见四周枫谷庞大的黑影轮廓高耸入云,令人心生敬畏。
而在她面前,有一条一条窄窄的山道,幽暗难辨。倘若不是如今她的视线比从前更加明亮,直接就会忽视。站在山谷中,能清晰听见枫谷中怒啸的狂风。林青青向前踏足一步,进入狭窄的山道之中,瞬间便觉得耳畔风声呼啸,似有无数利刃迎面砍来。狂风如匕,几乎令人睁不开眼睛。饶是她刀枪不入,毕竟也不是没脸没皮,顿时感到脸上一阵剧痛。
既来之,则安之。眼下的情况也容不得自己再临阵退缩了。林青青强自咬着牙关,贴着山壁进了谷口,刚一进去,风势倒是小了很多。林青青顿时心下暗喜,这枫谷在外面看起来阴阴沉沉,但临近谷口,一阵狂风席卷而来之后,就突然变得安静起来。
不料,林青青猛然一回头,却惊讶得张开嘴合不拢了!只见在自己身后,枫谷的谷口竟然在缓缓的闭合!
那可是两座山峰啊!山峰之间狭窄的道路居然闭合了?难怪当自己提到枫谷时,楚风禺那样震惊,原来这是一座会吃人的山谷。这么说来,楚风禺说这么多年进入山谷的人都有去无回,也不是传言了。
但林青青毕竟已经修得了长生不老术,而且也不老不死,山谷闭合也不用害怕。她知道只要自己能熬过今晚,赫连贞一定有办法让自己走出去,当下倒也不着急,只是继续狠心咬牙向前走。
一刻钟之后,林青青来到一座石碑前。只见那石碑上满是细碎的裂口,石碑上的字迹也因为常年的风蚀变得模糊不清了。只能沿着碑文看清。隐约是一首短诗,诗云“居延城外猎天骄,白草连天野火烧。暮云空碛时驱马,秋日平原好射雕。护羌校尉朝乘障,破虏将军夜渡辽。玉靶角弓珠勒马,姜家厚赐清嫖姚。”
短诗之后,刻着几个小字。林青青凝神看去,只见石碑上写着:“驻马断魂桥,姜国于此封狼居胥!”难怪赫连贞要来枫谷,原来这是他当年建功立业的地方。想到他后来的种种遭遇,林青青也不由叹了口气。
经过石碑,便有一道索桥呈现在自己眼前。林青青双脚刚踏上索桥,本来风平浪静的山谷又开始狂风呼啸起来。
一阵狂风呼啸而来,直吹得木质吊桥嘎吱嘎吱一阵闷声乱响。林青青在桥上也被吹的左摇右晃,几欲摔倒。她双手死死抓住粗糙的绳索,先蹲在吊桥上稳住重心,忍不住低头看下去,看着脚下一眼望不到头的深涧,不由得花容失色,脸色一阵惨白。心中暗自想道,自己虽然刀枪不入,但若从这里掉落下去,就算摔不死,恐怕也得摔个半身不遂或者脑震荡吧?
想到这里顿时一阵冷汗,更加打起精神向前走去。
说来也怪,这木桥看起来年久失修,但无论山谷之中多大风势,都吹不坏这索桥。
林青青一点一点渡着步子,总算走过了大半,没想到桥上却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她凝眸看去,只见那人背对着她,一言不发,负手而立。看他身形高大威武,沉稳凝重,不像是鬼气森森的赫连贞,但又让人觉得颇为熟悉。
林青青疑惑问道:“你是?”
她话音未落,那人已转过头来。
只见他面如美玉,器宇轩昂。一张刀刻斧凿般深邃的脸孔上,挂着一丝冷笑。
那笑容,冷到了骨子里,傲到了骨子里,也阴郁到了骨子里。
林青青看着眼前熟悉的脸孔,这张让她又爱又恨的脸孔,只觉得脑中轰然一震,一时之间,谷中的风声似乎停了,谷中的山突然没了,就连脚下摇摇晃晃的吊桥,似乎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整个世界仿佛瞬间消失,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山谷之中似乎只剩下了浓浓的爱,还有浓浓的恨,而她就夹在爱与恨的中间,喘息、徘徊、彷徨、无措……
不知为何,脸上有冰凉的液体滚滚而落。她渐渐模糊了眼眶,意识也已经消失。
她想大声呼唤,但胸膺如堵,一颗心似乎陷入了冰与火的深渊里。一阵阵的冷,又一阵阵的热。一阵阵的沉,又一阵阵的痛。
万语千言,却只有一句带着刻骨仇恨的咒骂:“祁鸿睿!是你!你这禽兽,畜生!”
祁泓睿远远的站在桥中央,默默的看着林青青,一言不发。
两人之间虽然只是几步之遥,但横与其中的天坠,却似乎让两人拉长了距离,远如参商永隔。
林青青看着沉默冷笑的祁泓睿,只觉得霎时之间,一股怒火从心里熊熊燃起。她大吼一声,道:“祁泓睿,你这混蛋!我恨你!是你,你害我失去了故国,父皇因你而死,母妃随着父皇而去。而我呢?呵——你竟然下得了手硬生生剐我一层皮!还有孩子!我们的孩子!祁鸿睿,你知不知道,我们的孩子没了,没了?!”
祁泓睿听着林青青的话,仍然一动不动,连看她的表情也都没有变换,只是嘲笑的眼神之中,似乎突然多了几丝怜悯。
林青青一见他眼神之中流露的怜悯,登时便似火山浇油了一般。回想起自己的从前,傻傻的相信他,依赖他,却最终,是自己的信任,害得自己家破人亡,整个璃国也因自己而覆灭,顿时满腔仇恨在燃烧。
此刻,她早已忘了自己虽空有长生不老术,却不会功夫,只是冷笑一声,说道:“祁泓睿,咱们今天新仇旧恨,都一并算齐!”
林青青话音未落,人已经冲了出去。
祁鸿睿见她来了,不躲不闪,却只是淡淡一笑,稳稳站在吊桥中央。他的眼神之中,除了怜悯之外,似乎又多了几分无奈,像是在说,没用的!
林青青见他不躲不闪,连句话也不多说,更是勃然大怒。也不知浑身上下为何突然间力量如泉涌,猛然冲到祁鸿睿面前,便要扭着他向索桥下跳去!那架势,大有同归于尽的意味!
祁鸿睿看清了她来势,微微冷笑,似乎是在讥讽她不自量力。他猛然伸手,出手快如闪电,一把钳住林青青的胳膊,牢牢握住,林青青浑身的力气,便在这一瞬间,似乎彻底崩塌消失一般。
狂风怒吼着,席卷着林青青的发丝。
刹那之间,曾经相爱的恋人,如今成为彼此眼里的仇人。
林青青只是一言不发的瞅着祁鸿睿,那双清冷的眸子中,满是仇恨与愤怒!
祁鸿睿却是深色不变的看着他,缓缓伸出一只手,轻轻摸了摸林青青被风吹乱的秀发。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依旧带着如同记忆里的温暖,指腹划过她额头,慢慢落到她脖子上,拂过脸颊,又一直游弋到她修长的脖颈上。
最后,祁鸿睿用两根苍白的手指,钳住她的下颚,寒声道:“青儿,你明知道,你永远也赢不了我的。”
林青青此刻心中的复仇火焰熊熊燃烧着,她很恨看着祁鸿睿,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祁鸿睿深邃的黑眸里,光华流转,眼神依旧多情,温柔如水的瞅着她,忽地一笑,说道:“青儿,你最近,好像清减了些。”
林青青别过头去,努力眨眼睛,不让自己流泪。然而不争气的眼泪,却仍是滑落脸庞。
祁鸿睿见她不答话,眼神里有一团怒火在闪烁,却依旧保持着冷静,自顾自说道:“青儿,你为何刻意疏远我?为什么要躲着我?”
“为什么……?”他低低的说着,嗓音里带着无尽的失望雨浓重的厌倦,俯下身来,低头就要含住林青青的樱唇。
电光火石间,林青青想起了两个人之间的一切。
想起了最初的最初,他站在树上,一身黑衣,俊朗帅气;而自己一身宫裙,微笑着与他初相识。那时候,只觉得是宛若故人来。
再后来,在璃国的选亲大殿上,他的长剑所向无敌,猎获了在场所有女人的心。而自己却阴差阳错的被点名成为了和亲公主,满心愠怒。
然而谁又能料到,他竟然就是即将迎娶自己的男人。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祁鸿睿的谋划。
只有自己,像个傻子似的,把他当作知心朋友,以为他只是祁国的一个小小侍卫。却从来没怀疑过,一个小侍卫怎会有那么高的功夫,在皇宫内院进出自如?
而那时候的自己,只是不甘心接受命运的摆弄,不愿意就此嫁给那个祁国的皇帝,所以筹划着献出自己的第一次。最终在小酒馆里,借着酒醉壮胆,失身于他。
恐怕那时候的祁鸿睿只会在心里偷笑吧。笑自己无知愚蠢,笑自己竟然心甘情愿想要跟他远走高飞。而自己却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献身的那个男人,就是祁国的皇帝。
即使到了祁国之后,自己被封为皇妃,他成功达成目标,也依旧掩饰自己的身份。如若不是自己揭穿,恐怕祁鸿睿会一直隐瞒下去。
祁鸿睿,你苦心经营了这么久,不就只是为了我背上的那幅藏宝图么?既然你要,直接说出来,以自己当时对他的痴心,难道会不给么?可为何,为何你却要在伤了我的心之后,还伤害我的身,害我腹中胎儿早夭,害我双亲离世,害璃国烟消云散……
往日种种,刹那间齐齐涌上心头。林青青瞅着眼前的这个男人,瞬间意识到,从头到尾,自己都是被他玩弄的。他从来都没有爱过自己。而自己,又何苦直到现在还执着于他为何欺骗自己?
说到底,不过是心里仍有幻想,奢望他至少有那么一丝爱着自己罢了。
察觉到自己心里的想法,林青青为自己感到可怜可笑。
就在祁鸿睿冰冷的薄唇即将吻上她的樱唇时,林青青不知从何处来的力气,猛然抬起脚就朝祁鸿睿裆部踢去,同时擦掉脸上的泪痕,一脸傲然盯着祁鸿睿,冷声道:“祁鸿睿,结束了,都结束了!”
祁鸿睿吃痛,倒退一步,好看的眉头皱起,不敢置信的望着林青青。
林青青冷若冰霜的看着他,心底忽然撕裂般的痛楚,但她知道,自这一刻起,自己对这个男人的爱,再也没有了。
她指着他,冷然道:“一切都结束了,你骗了我,害我没了孩子,害我父母离世,家国流离!从今往后,我不会再恨你。祁鸿睿,因为你本来就是一个没有心的人。是我错看了你,错爱了你,错信了你,才会导致如今的结局!”
祁鸿睿眼神瞬间变得黯淡,莫名其妙的看着她,等待着她下半句。
林青青忽然一手抚在自己胸口处,指天发誓道:“我,林青青!自这一刻起,将会永远记住,是我自己造成了这一切,我不会再怨天尤人,也不会再恨你!”
“但——从今往后,我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摧毁你!战胜你,撕裂你!”
“祁鸿睿,你害我国破家亡,亲人流离失所!你所欠我的一切,他日,我一定会加倍奉还!”
“我与你——从此再无恩怨,再无纠缠!你,再也不是我的谁!”
林青青左手摸着胸口,右手伸手指向广阔无垠的暗夜苍穹,淡漠而疏离的说出这句话。
说完之后,她忽然觉得,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困扰自己的问题迎刃而解了。
原来,自己一直以来都在自欺欺人,甚至不敢面对真相。
真相是,即使祁鸿睿欺骗了她,伤害了她,而她依然打心底里不愿相信这一切,期待祁鸿睿会给自己一个解释,期待祁鸿睿是真心爱自己。
但等了这么长时间没有任何消息,即使自己再不甘心,也只能无奈的承认这个事实。从头到尾,祁鸿睿只不过就是利用自己,自己只是他征战天下的宏图霸业上一颗棋子而已。
想通了这一切,林青青对祁鸿睿再无牵挂,也没有任何感情。
清风明月,她白衣飘飘,长发随风而舞。这一瞬间,她忽觉胸口积压的壁垒尽去,胸中只有满腔热血。
那血,是为战斗而生!
那血,是为复仇而存在!
一米开外,祁鸿睿黑色的身影深深的看着林青青。不知为何,他的轮廓开始变淡,最终,逐渐消散在风里。
林青青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忽然间崩溃似的,跪在摇晃着的索桥上,忘记了恐惧与隐寒,嚎啕大哭起来。
至此,她才终于明白,为什么赫连贞说自己要来锻炼勇气。倘若要复仇,必定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战胜祁鸿睿,杀死祁鸿睿!
而要有这样的信念,必须先将自己心中对祁鸿睿最后的感情驱除体内。刚才的祁鸿睿,恐怕是自己的幻影。
林青青不知为何枫谷里会有这样的场景出现,但她知道,这只不过是自己复仇路上,漫漫长路的第一步而已!
坐在地上,毫无形象的哭得够久,发泄得够彻底之后,林青青终于抹干眼泪,继续前行。
而她并不知道,半空中,赫连贞的黑影在随着风一起飞行。
赫连贞身后,一个黑影忽然叹了口气,说道:“将军,她连刚才小小的心魔都差点认输,我真担心她会不会赢得后面的恶战!”
赫连贞却是沉吟片刻,自信的说:“我相信她!只要跨过了这个魔障,恐怕她,将会成为第二个所向无敌的女将军!”
枫谷之中,夜风阴冷,寒风如刀。林青青强自镇定心神,站起来,扶着绳索,继续向前坚定的走去。
深夜,璃国,深宫里,人影绰约,宫灯昏暗。同样的寒风寂寂。
祁鸿睿忽然自梦中惊醒,猛地睁开眼睛,胸口一阵剧烈的悸动。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拿过酒壶,对准嘴一口气猛灌。仿佛自己喝的不是酒,而是水。
酒,越喝越清醒,越喝心越冷。
总要到这样的深夜里,他看着空阔的大床,才会无比怀念曾经抱着那个女人大被同眠的甜蜜时光。祁鸿睿摸着冰冷的床,眉头锁得更深了。
祁鸿睿坐起身,将酒壶重重放下,右手缓缓撸起左臂的衣袖。在小手臂上,一排月牙形的牙齿印记,清晰无比。
那是林青青离开祁国的前夜,自己告诉她,她的父皇去世的时候,她悲恸之下咬着自己手臂,被她硬生生咬出来的牙印。
祁鸿睿苦笑,又撸起右手的衣袖,右臂上,一排同样大小的月牙形印记。祁鸿睿左手食指轻轻抚摸着牙齿的凹痕,仿佛能够触摸到女孩当时咬自己时那甜美的笑脸,还有咯咯咯的笑声。
“青儿,青儿……”祁鸿睿低低的念着林青青的名字,起身走下龙床,左手提着酒壶,径自走到了一旁的墙壁上,按下了一个按钮。
一扇厚重的铁门打开,一股强大的寒气扑面而来,叫人打了个寒颤。祁鸿睿却仿佛根本察觉不到似的,走进了冰室之中。
冰室的正中间,摆着一张水晶冰棺。在棺材里,躺着一个一身红裙的女孩,她的面容早已模糊不清,但躺在水晶冰棺里,尸首竟冰冻得很好,一点都没有腐化的迹象。
这是祁鸿睿特地下旨,命人在自己寝宫内殿里面打造的一间冰室,专门用来存放水晶冰棺。天气虽然变冷了,但水晶冰棺在常温之下,恐怕也维持不了多久。而祁鸿睿为了能够维护好这具“林青青”的尸体,不惜下大力气在自己寝宫内打造冰室。
这样一来,祁鸿睿留在自己寝宫的时间也就更多了。只是,这也引起了不少文武大臣的不满。如今的祁鸿睿越来越专横霸道,倒也没有人敢明目张胆的表示反对。
祁鸿睿端着酒壶,走到水晶冰棺前,一手拍开棺盖,左手举起酒壶对着自己,又是一阵咕嘟咕嘟喝了一通。右手则拉着水晶棺里女人早已失去生气的手,喃喃的说道:“青儿,你走了,把朕一个人留在这世上,以后,朕该怎么办呢……”
“没有你,这如画江山,又有谁能陪朕共赏呢?”
祁鸿睿在水晶棺前站了很久,与躺在水晶棺材里的那个女人说了很多很多的话。那些话,是他还不曾对林青青说过的。
“朕一心想要打下这万里江山,送你一个江山如画的天下,让你当上天下之母。可是,你却一点都不稀罕,宁愿从山崖上跳下去,离开这个世界,离开朕,也不要再和朕一起面对这一切了吗?”
“朕错了吗?……”
“一直以来,朕都活得谨小慎微,战战兢兢。小时候,父兄都想置朕于死地,而朕只能努力自保。当朕登基称帝的那一天,朕就告诉自己,从此以后,朕要这天下间,四海之臣,对朕唯命是从!朕要掌控天下间所有人的命运,要他们生,则生;要他们死,就立刻去死!”
祁鸿睿喝下酒壶中的最后一滴酒,苦笑出声道:“朕却从来都不知道,朕可以掌控全天下,却唯独掌控不了你!”
酒壶“啪”的一声被他摔碎在地上,祁鸿睿目光深切而爱怜的看着水晶棺里的女人,柔声道:“青儿,既然如此,朕便要你看着,从今日开始,朕要征战天下,完成朕的皇图霸业!”
“你已不在了,朕唯一拥有的,不过是这天下间的万人敬仰!不过是万里江山!”
祁鸿睿伸出手,宽厚手掌“啪——”的一声用力,水晶冰棺便自动合上。他最后看了一眼水晶棺里的人儿,低声喃喃道:“青儿,明日,便陪朕出征吧!”
祁鸿睿跌跌撞撞的走出了冰室,按下了开关,回到龙床上,却是辗转难眠。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只怕祁鸿睿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此时此刻,万里之外,林青青正在深山老林里,与她自己的胆小做斗争。
林青青在打破了心中对祁鸿睿的最后一丝幻想之后,决绝的下了吊桥,直往山谷深处走去。
说来也怪,虽然四周厉风肆虐,鬼哭狼嚎,但这一路走来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林青青深知事出反常必有妖的道理,所以虽然一路上平平坦坦,但还是走的小心翼翼。
又走了一刻钟,林青青忽然发现周围的景致跟刚下吊桥的时候似乎没什么分别。她瞪大眼睛仔细看了看周围,发现山还是那座山,吊桥也在不远处空空荡荡的来回摇晃,最明显的还要数离桥不远的那颗歪脖子怪松,迎风而立,颤抖着几个突枝嘎嘎作响,有如残红之下怪叫不止的乌鸦,突兀怪异,令人心惊胆战。
林青青看的一阵心惊肉跳,暗暗想道:这枫谷果然奇怪,下了吊桥之后好像一直就在原地绕圈!莫非这是迷宫?她前世时曾经看射雕英雄传,记得郭靖去桃花岛被桃花阵所困。五行八卦阵,郭靖能学会,自己可就真的走不出去了。
林青青想了想,觉得这谷中实在是太怪太奇,还是先留个记号,然后再往下继续走走试试。林青青在碎石堆中腾挪数步,来到歪脖子树跟前,左看右看了一阵怪树,发现除了长得怪异之外,似乎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林青青拿了一块尖利的石头,准备在歪脖子树上做个记号,好明辨道路。她刚要动手,那老树身上突然渗出了一堆绿色汁液,看起来就像眼泪一样,吓了林青青一跳。下意识就扔掉了手中石子。
但再扭头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这颗树也就是长得脖子歪了点,形状奇怪了点而已,也没什么特殊啊?
不过,俗话说一千年怪树,一万年树精。枫谷这地方极具天地之自然气息,这棵歪脖子怪树长年累月生长在此,恐怕也不是什么普通的树。
“黑山老妖?”林青青忍不住下意识的盯着那棵树问道。
那歪脖子怪树似乎听懂了她话,猎猎风响,,怪树轻轻的摇了摇树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