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少年笑了笑,说道:“像不像小孩子,跟吃不吃零食可没多大关系。好啦,既然你说我吃零食像个小孩子,想必你肯定是不屑跟我这个小孩子抢零食吃了吧!”
林青青嗔道:“我是女子,当然不能跟你这个男子比了。”
紫衣少年淡淡笑了笑,说道:“所以你要左手的,还是要右手的?”
林青青说道:“不能两样都要吗?”
紫衣少年认真的说道:“鱼与熊掌是不可兼得的。所以你只有选择一样,然后抛弃一样。这很公平,就跟命运一样,你选择了一样,就要与另一样彻底告别。”
林青青点了点头,认真想了想,才说道:“我要冰糖葫芦!”
紫衣少年笑了笑,递给她右手里的冰糖葫芦。
她忽然想到了一首歌,歌名就叫冰糖葫芦。
那首歌是这么唱的“都说冰糖葫芦儿酸,酸里面它裹着甜。都说冰糖葫芦儿甜,可甜里面它透着那酸。糖葫芦好看它竹签儿穿,象征幸福和团圆。把幸福和团圆连成串,没有愁来没有烦……”
她想到这里,忍不住轻轻哼了起来。紫衣少年听了一会儿,淡淡笑道:“你唱的是什么?唱的还蛮好听的!”
林青青笑了笑,没有多做解释。只是继续轻轻哼了起来:“站得高你就看得远,面对苍山来呼唤。气也顺那个心也宽,你就年轻二十年。糖葫芦好看它竹签儿穿,象征幸福和团圆。把幸福和团圆连成串,没有愁来没有烦……”
紫衣少年淡淡笑了笑,说道:“唱得很好!”
林青青微微一笑,没再说话,只是轻轻舔了一口冰糖葫芦。
很甜!
她轻轻咬下一枚,嚼在嘴里。是甜甜的,一直甜到人心里。但也是酸酸的,一直可以酸到人的骨子里去。
就好像爱情一样,火热时是那么甜,那么醉人。而热情退走了之后,又是那么酸,那么苦涩!
一枚小小的冰糖葫芦,她却好像从中品尝到了爱情的滋味。她忍不住流下泪来。
紫衣男子见她突然哭了,也不由慌道:“你怎么了,身子难过吗?还是又怎么了”
林青青却只是哭而不答,紫衣少年慌了手脚,愁眉苦脸的在一旁劝慰。他不劝慰尚好,一劝慰之后,却好像拉开了她坚决许久的长提。
林青青开始大哭起来,哭的那么悲切,哭的那么凄婉,哭的那么绵长,哭的那么哀伤。
两人一男一女,一趴一坐,一哭一叹,果真是相得益彰,搭调以极。
紫衣男子语重心长的说道:“你要怎么才能不哭?”
林青青一边哭着一边抽抽噎噎的说道:“除非你把棉花糖也给我……”
紫衣男子听的额头上青筋一冒,原来林青青不是因为别的哭,而是因为一只棉花糖!
他痛苦的交出了棉花糖,只见林青青满足的趴在床上,一只手拿着棉花糖,一只手拿着冰糖葫芦。左吃吃,右吃吃,吃个不停。
其实她长于皇宫之中,锦衣玉食对于她来说,实在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是为什么一只冰糖葫芦就能让她吃的眉开眼笑?为什么一只棉花糖就能让她哭个不停。
他忽然间觉得女人对于他来说,原来是这么一个让他陌生的东西。
他的心里也不禁开始茫然起来,原来他对于女人,从来就没有了解过。大概是因为,他没有经历过爱情这种微妙的东西。所以面对爱情,面对女人,他才会褪去睿智的外衣,也开始变得迷茫起来。
林青青吃了几颗冰糖葫芦,又吃了几口棉花糖,只觉得突然之间,一股叫做幸福的东西从嘴里传来。这是一种满足,也是一种渴望。她这时才真正觉得。“活着就是幸福,活着就是幸运!”
原来幸福就是这么微不足道的一件事。
不管对谁而言,其实幸福都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是一个能让你满足的微不足道的小事。
所以,幸福会很多,也会让人越来越幸福。
因为幸福无处不在,因为幸福是那么的广博,又那么的温润。
她忽然发觉,似乎自己可以抛离过去,重新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对!是新的生活,不是那个穿越而来的彷徨过客。也不是皇宫之中,那个一呼百应,那个高高在上的公主。
她的新生活,要充满幸福,要开心,要快乐,要喜悦,更要她自己去掌握,去创造,去改变!
一夜之间,那个任性调皮骄傲飞扬的公主似乎也开始变得踏踏实实起来。
林青青轻轻念道:“谢谢你……”眼睛一紧,长长打了个哈欠,不由又睡了过去。
那紫衣少年淡淡的笑了笑,轻轻拿出她手中的棉花糖和冰糖葫芦,忍不住笑了笑。笑容是那么神秘,又那么难以捉摸……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一转眼,林青青来到云梦庄已经一个多月了。
这一个多月,在顾云影的悉心照顾下,她背上的伤已经几乎痊愈了,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胎儿原本就只有三个多月,所以肚子也几乎看不出。只是,身体的伤痕纵然能够愈合,但心里留下的伤害,又岂能是时间所能抚平的。
有些人,可以深埋心底从不想起。但是那些痛,却无时无刻不萦绕心间如同附骨之蛆。
这一日,又是顾云影照例去镇上的日子,林青青闲的慌,从池塘前绕道了木屋后,感受着云梦庄里静谧安稳的生活。抬起头,看着天上晴朗的云彩,当真有一种天高云阔,恍若隔世的感觉。
就仿佛一年前,自己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上一般,心情平静竟不起一丝波澜。
就仿佛一个多月前,这一切悲剧还没有发生的时候那般,阳光明媚,岁月静好。
但是林青青知道,这一切都只不过是表象而已。
事实是,这些天来,萦绕心头的噩梦从未消失。梦里,有时是母妃鲜血淋漓昏死病榻上的样子,有时是在月夜下的森林里,秀莲横尸荒野的凄惨模样;更多的时候,是那个胎死腹中的夭折婴儿。每一次从噩梦中醒来,她都是大汗淋漓的握紧了拳头,胸口久久不能平息。
好在,有顾云影一直陪伴她,安慰她,鼓励她。
林青青唇边不由自主绽出一抹微笑。经历过这些事情之后,她对于人性已经不再抱有任何幻想,有人这样善待自己,她只能心存感激。
顾云影去镇上通常都要天黑时分回来,趁着顾云影没回来,林青青想到处走走。平常顾云影总是不让自己离开他的视线,可是今天,不知怎的,林青青忽然很想到悬崖边看看。看看当初自己从那万丈悬崖上跳落的地方是什么模样。
一个人沿着蜿蜒曲折的山路,听着浪涛的声音,慢慢的踱步,绕过了桃花林,又走了一段石径小路,便到了悬崖之下。
林青青仰着头,看着壁立万仞的陡峭悬崖,从下方向上看去,竟然望不到悬崖的顶点,仿佛直耸入云际一般。
林青青啧啧两声,想着当日那土地神的突然出现。如果不是土地神救了自己,只怕当真如他所言,自己掉下悬崖连脑浆都摔出来了。凝眉看着地上,林青青仿佛看到自己浑身是血四肢断裂的模样,硬生生打了个寒颤。
不过是一个月前,自己还觉得生无可恋一心求死。而今回头想想,呵……所谓的爱恨情仇,都只不过是心存执念罢了。如若自己不那么狭隘,眼界放宽一点,坐看云起云涌,笑品小镇美食,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活着,还有很多更美的可能。
只是,自己这样的活着,总觉得像是行尸走肉……很多时候,当林青青觉得心情愉快的时候,只要想起惨死的秀莲,腹中夭折的孩儿,都会猛然心痛不已。
林青青低着头,满怀心事的走着,猛然间足尖踢到一个硬物,她一愣,蹲下身去,仔细的检查着。
这是一块木头令牌,林青青拾起来放在手心摩挲着,翻转令牌,看着上面熟悉的花纹,熟悉的字,一时间忍不住惆怅起来。
这是属于祁国禁卫军的令牌,林青青曾经在祁国皇宫看到过,非常熟悉。
但这样的令牌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
林青青忽然觉得浑身冒冷汗。难道自己都从万丈悬崖上跳下来了,祁泓睿竟仍旧不死心,还派人来寻找自己的尸体?
如果他们第一次来的时候没找到,还会不会来第二次?……
万一他的士兵们在云梦庄寻到蛛丝马迹来找自己怎么办?
“青青姑娘,青青姑娘!”
林青青身后忽然有人大声呼喊她的名字,她吓了一跳,转过身,却见顾云影站在下方的青草地上,挥动着衣袖,微笑着唤道:“青青姑娘,你怎么跑到上面去了,快下来吧!”
顾云影说着让她下去,却是自己不停的三下两下跳跃过石头,快步来到她面前。林青青这才看见,顾云影高洁的额头上,竟有了一层层细细密密的汗水。
他这样总是不急不忙如云如影一般清清淡淡的人,却是神情焦急的责备道:“我从镇子上回来,见你不在家,到处找你也找不到,快急死了。隔壁三婶说瞧见你好像到这来了,你怎么一个人来这里?”
听着他貌似责备却是关怀的话,林青青只觉胸口一暖。她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替顾云影擦着额头上的汗水,道:“没事,只是一个人出来散散心罢了。对了,云影,你说我们躲在这里如果被外面的人发现了怎么办?要不,我们离开云梦庄吧?”
顾云影瞧着她的样子不似开玩笑,便问:“真的?你想离开?”
林青青点头。
顾云影似是一愣,他牵起林青青的手,望进她的眼睛里,深情款款的说:“好。只要你想走,天涯海角,我都陪着你。”
林青青心中咯噔一声。这样的语调,这样的眼神,这样似曾相识的话语太过熟悉……
她有些慌乱的抽出了自己的手,低下头,快步走过顾云影身边,向下方的青草地上走去,一边掩饰自己似的半带着尴尬的笑说:“哈……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云梦庄这么好,我才不想离开呢,要走你一个人走好了……”
顾云影看着林青青的背影,清眸中闪过一抹怜惜之色,很快就消失不见。他无奈的摇摇头,只是淡淡一笑,并不作答,跟在林青青身后,两人一路回到了小木屋。
很快,小木屋里就升起了袅袅炊烟,不时有淡淡的笑声传出来。
在云梦庄所有人的眼里,林青青与顾云影,毫无疑问是一对郎才女貌的小夫妻。
然而,又有谁知道,林青青早已嫁为人妇。而她的正牌夫君,此刻正在璃国的皇宫里,坐在深宫大殿里,一口又一口的猛灌烈酒。
时间,倒退回半个月前。
当逍遥王黎歌笑率着乌珠日娜,士兵们押着林雪莲回到皇宫的时候,已经是次日清晨了。
祁泓睿的伤已经基本控制住了,但是毕竟是胸口被短剑刺伤,太乙仍是嘱咐他十日内不要起身走动,不要动怒。
可当祁泓睿瞧见黎歌笑带着林雪莲走进来,再看到一脸得意的乌珠日娜时,他的胸口猛地一沉,强忍住悲痛,寒声问道:“青儿呢?”
逍遥王神情颓丧的低下头,不知如何开口解释。
倒是乌珠日娜,发出一声嗤笑,一手掩嘴,扭动着小蛮腰,轻佻的笑着走到祁泓睿面前的床上,不屑的轻声道:“她呀……跳悬崖自尽了。”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轻轻松松的几个字,祁泓睿却觉得有如五雷轰顶,胸口几欲裂开。他猛地坐起身来,不顾胸口痛楚,一把拉住了乌珠日娜胸口的衣服,寒声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冷厉的帝王气质,冰冷的深谋闪着噬人的寒芒。
乌珠日娜被祁泓睿抓住,倒也不气不恼,只是淡淡一笑,道:“我说,她呀,被我们的人追着追着,就跳了万丈悬崖,只怕是没命活下去了。”
祁泓睿转头看向黎歌笑,从黎歌笑低着头的神情中证实了乌珠日娜不是在撒谎,胸口处传来的虚无剧烈的痛楚,让祁泓睿的呼吸骤然加快。他猛地一手禁锢住了乌珠日娜的脖子,厉声道:“是谁逼她的?说!”
乌珠日娜猛然吃痛,发出一声娇滴滴的呻吟,但她竟然没有害怕,反而嫣然一笑,淡淡的抓住了祁泓睿的胳膊,温柔的声音在祁泓睿耳畔轻轻撩拨着他的心弦,道:“皇上,别动怒嘛。虽然她已经死了,可是您要的东西,我已经帮您取出来了。藏宝图,就在逍遥王的身上。”
乌珠日娜说着,眼神风情万种的向黎歌笑瞟了过来。
黎歌笑一愣,恍然回过神来,急忙上前,从胸口中取出那张人皮地图,朗声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如愿得到这张人皮地图,可以开启宝藏,建我祁国一统天下百年奇功……”
祁泓睿皱眉,不耐烦的一挥手,打断了黎歌笑的话,劲风一吹,人皮地图便到了祁泓睿手中。
摸着这张反面仍然血淋淋的带有一丝温度的人皮地图,祁泓睿皱眉看着那上面的线路,很明显,血咒已经解开了。自己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宝贝就握在自己手中,他仿佛能够感受到一统天下的胜利希望就在自己手中。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得到了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想要的东西,眼看胜利希望在握,可自己却丝毫没有想象中的喜悦的胜利?
为什么当知道林青青跳下悬崖之后,此刻竟觉得万念俱空,什么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祁泓睿握紧了手中的人皮面具,脸色越发阴沉起来,寒声对黎歌笑道:“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朕让你去带人,为何你带了她回来,青儿却跳崖了?”
黎歌笑看着祁泓睿的脸色,心中猛然一沉。上一次他看见祁泓睿这样的神情时,祁泓睿一连杀了十几个祁国的贪官。而这一次……
黎歌笑不敢隐瞒,只是简约快速的讲述了一片森林里发生的事情。尽管只是说了个大概,但祁泓睿也听明白了。
当黎歌笑一行人追踪到森林里的时候,林青青已经昏迷不醒了。黎歌笑本想带她回宫,谁知乌珠日娜竟执意要当时解开血咒,而在为她解开血咒的时候,林青青因为剧痛而恢复清醒。在那时,当她看到黎歌笑的时候,一定恨透了自己,以为是自己派人去做这一切的吧。
所以,当黎歌笑命令士兵带她离开的时候,林青青才会拼了命的鼓足勇气和力气,不顾一切的向前奔跑,甚至跳下了万丈深渊……
祁泓睿闭上了眼睛,他不敢想。不敢去想林青青当时心里的绝望和悲伤。宁愿跳进悬崖也不肯跟黎歌笑一起回宫见自己,在她心中,自己竟然已经比死神还可怕了。
这一刹那,祁泓睿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他再也没有一丝多余的力气做些什么,更不用说开口斥责黎歌笑。
林雪莲就那么静静的站在大殿中间被忽视了。整个寝殿里气氛冷冰冰的,所有人都敏感的察觉到了一丝杀气,全都选择了聪明的沉默。
唯有乌珠日娜,不怕死的朝着祁泓睿的耳畔呵呵一笑,另一只手反攀住了祁泓睿的脖子,身体不安分的扭动着,娇笑道:“皇帝,记得你答应过我,如若我替你解了血咒拿到藏宝图,你可是要娶我的呢,我还要你封我为皇后……”
乌珠日娜身上猛烈的酸臭味扑面而来,几乎令人作呕,而祁泓睿听着“皇后”两个字,心口猛地一缩。
皇后,那个位置,在他心中,是只有林青青才配得上的。这个位置,也是只为林青青而存在的。
本就怒火中烧的祁泓睿,眼神死死的盯着乌珠日娜,左手猛然“唰”的一声,抽出了黎歌笑手中的长剑。
明晃晃的长剑,下一刻,已经冷冷的搁在了乌珠日娜的脖子上。
“滚!”祁泓睿甚至不想多说一个字,只是冷冷的吐出了一个音符。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此刻的祁泓睿心中怒火滔天。最理智聪明的做法就是立刻离开。
可乌珠日娜却是不怕死的娇笑一声,不闪不避,将长剑轻轻移到了自己脖子处,轻声道:“来呀!你砍,你真的敢吗?我可是帮你解开了血咒的人,你下得了手吗?”
乌珠日娜的话还没有说完,下一刻,她的脑袋已经咕噜噜的在地上滚动着了。那双明亮的眼睛里,仍然风情万种的放射着妖艳光芒。
“皇上!”黎歌笑惊呼一声,刚想说话,但下一秒,接触到祁泓睿冷漠的黑色眼神,他所有的话都生生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祁泓睿用长剑推开了乌珠日娜的尸体,寒声道:“这世上,除了她,从来都没有朕不敢杀的人!”
黎歌笑心中寒意大起,胆怯的瞟了一眼祁泓睿。
幸好祁泓睿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他只是冷厉的瞟了一眼林雪莲,冷声道:“先把这个女人带下去,给朕看好。黎歌笑,立即派人,去搜寻青儿的下落。真不相信她死了,她不会死的……”
那一日,在祁泓睿的寝殿之中,许多婢女和太监,因为不小心发出声音而被祁泓睿罚跪三天三夜,
从那一夜之后,整个璃国的皇宫从此彻底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稍有不慎就会丢了性命。从上至下,再也没有人敢大声说话,宫里,再也没有笑声了。
祁泓睿派出逍遥王,领着皇帝的禁卫军,拨了一批又一批的人马,不分日夜的在九华山的悬崖下,搜寻着林青青的踪迹。
到了第三日,黎歌笑带出去的搜寻队伍,终于带回来了一具女尸。
女尸穿着和林青青一模一样的红色宫纱,腹部微微隆起,身形也大致无二。只是由于从高处跌落,脸部早已摔碎看不清样子。御医在检查之后,也得出该女尸已经怀孕三个多月有余的结论。
所有的一切,都与林青青的信息相符合。
只是,尽管女尸就在面前,祁泓睿却仍然不信,不信那就是林青青。他又派出了禁卫军,在九华山下沿着云梦庄,一连搜寻了半个多月。然而,除了搜寻到的这具女尸,再无任何其他踪迹,连一只鸟毛都没有。
在现实面前,即使祁泓睿不愿相信,却也不得不认命了。
从那之后,祁泓睿就一改往日的冷漠,变得颓废阴沉,终日沉迷于酒水之间。而且,他品尝的酒,还必定是派人从璃国天府大道上某家小酒馆里带回来的酒。黎歌笑亲自品尝过,虽然酒很不错,但绝非极品,宫中有许多佳酿美酒,味道酒色芳香都更胜一筹。
奈何,祁泓睿认定了那家酒馆的酒,除了那家酒馆买来的酒水,其他的根本不喝。非但如此,一喝必定是一罐,一喝就醉。
就像现在这样,抱着酒坛,不停的猛灌……
那喝法,完全不是在喝酒,就像喝水……不,就像痛饮美味甘霖,不知情的人会以为那是瑶池仙酿。
黎歌笑步履沉重的走到祁泓睿面前,这半个多月,他憔悴了不少,也变得更加削瘦了。
看着祁泓睿似醉未醉的样子,黎歌笑不由得轻叹一声。原以为得到了人皮地图之后,能够开启宝藏,皇上应该会意气风发。谁料自从搜寻到了林青青的尸体之后,祁泓睿却整日颓废度日,把个好好的皇宫弄的乌烟瘴气,一片低迷……
“皇上,这个月派去的第三拨士兵,仍然没能回来。”黎歌笑拱手启奏,眼神里充满了无奈和惊恐。
自从开启了血咒,得到了藏宝图的地图之后,这些日子以来,祁泓睿连续派出了三拨无比强悍精干的士兵,沿着地图去了那个地处于祁国与东楚两国交接的山洼之间。算准了每一批士兵的时间约需十天,但是连续半个多月,派出了三拨士兵,第一批和第二批的士兵早该回来了,却至今没有任何消息。
那个小小的山洼,据说埋藏着璃国发家致富的金银珠宝的宝山,仿佛是一个会吃人的无底洞。所有进入山洼里的士兵,从此再也没有任何人活着回来,也没能从里面传出任何消息。
祁泓睿抬头,瞟了一眼黎歌笑,挥挥手,带着浓重的酒气,淡淡的说:“知道了,下去吧。”
黎歌笑仍然杵在那里没有动,他不甘心的唤了一声:“皇上……您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砰——”的一声,祁泓睿猛地站起来,举起手中的酒坛,酒坛下一刻滚落在地上,酒坛摔裂,酒水溅洒出来。
黎歌笑眉头一皱,却是半步也不肯退的倔强伫立着,盯着祁泓睿的深邃黑眸,执着的进言道:“皇上,天下大定,璃国的二公主下落不明,四公主不知去向,两位皇子从深宫出逃,已经让璃国许多文官武将人心惶惶了,老百姓也是人心不稳。如果皇上您再继续颓废下去,这好不容易到手的璃国,可就……”
“闭嘴!”祁泓睿跌跌撞撞的向他走来,满身酒气的瞪着他,尽管喝醉了,一身的戾气还在。
“你懂什么?”祁泓睿伸出食指指着黎歌笑,寒声道:“你不过是个臣子,臣子懂吗?!朕是天子,是皇上!皇上的意思——就是上天之子。朕要如何治理国家,何时轮到你一个小小臣子来质疑?老百姓?哼!那些都是没用的废物——废物!明天,谁在敢议论朝政,全都砍了!”
黎歌笑一怔,愣愣的看着祁泓睿,似是不认识他一样。相识五年,祁泓睿虽然在外人传诵里是个冷酷无情的帝王,但是黎歌笑知道,祁泓睿至少是个明君。可是现在,祁泓睿竟然说将老百姓全都砍了!
“都砍了——将这些不中用的老百姓全都砍了,看谁还敢再指责朕!如果没有这些城中百姓,青儿怎会如此恨我?她以为我让这些人妻离子散了,可是你看看,你看看!”祁泓睿似哭似笑的拉着黎歌笑的手,伸手指着寂寥空洞的大殿门口,朗声道:“朕将璃国的江山治理的比从前更好,免除了他们三年的赋税,大力清理贪官,开涉青儿所说的科举考试,不拘一格挑选青年人才,治理河运,重视农业……朕,为他们做了这么多,这璃国的百姓可有心存半点感激?”
黎歌笑看着祁泓睿,从祁泓睿的话中,他也感觉到了皇帝的无奈。祁泓睿说的不错,为了尽快稳定民心,也或许是出于对林青青的承诺,祁泓睿从未伤害过璃国的百姓和官民。相反,他尽心竭力的守护着这片他抢来的江山,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比璃国从前颓废的先帝要治理得好。可是,对于老百姓来说,不管你对我有多好,你始终是祁国的皇帝,是外贼,是窃国之贼,是仇敌!
没有人会理解祁泓睿的一片苦心。而林青青恐怕也是对祁泓睿恨之入骨,所以宁愿从万丈深渊边跳下去。祁泓睿怎能不气恼?如此说来,他借酒浇愁也是情有可原。
黎歌笑神情复杂的搀住祁泓睿,祁泓睿却又猛然一把推开了他,跌跌撞撞的向偏殿里走去。
偏殿里,灯火长明,守夜的宫女太监们看见祁泓睿,纷纷告礼之后自觉离开。
透明的水晶棺材里,一身粉红纱裙的女子,静静的躺在棺材里。尽管她的脸已经模糊不清,但是那娇弱的身躯,依然给人一种怜惜的感觉。
而她身上,鲜红的凤冠霞帔,衬托得水晶棺里的人儿格外冷艳。
祁泓睿走到水晶棺旁边,手掌一拍,便推开了水晶棺材的盖子。
祁泓睿绕道水晶棺的一边,轻轻握住了林青青的手,如同握着稀世珍宝似的,爱抚的轻轻触摸着,柔声道:“青儿,你走了,这个世界变得好冰凉,再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黎歌笑心中咯噔一声,喉咙如被堵塞一般,什么都说不出。看着祁泓睿弯腰附身亲吻那张早已经面目模糊的脸,黎歌笑知觉胃里一阵翻腾,不由自主的别过头去,不敢再看。
“青儿,你告诉朕,朕该怎么做,怎么做,才能赢得天下……如果朕赢了,如果这天下的百姓都原谅朕了,你会不会也原谅朕?会不会?……”
祁泓睿将自己的脸贴着那张面目模糊的脸孔,对着已经死亡的林青青说着呢喃的情话。
黎歌笑看见他的眼角有泪水悄然滑落,不忍再看,他重重的低声叹息一口气,转过身,大踏步离开了。
走到偏殿门口的时候,黎歌笑又忍不住回头再次望了一眼,祁泓睿仍旧贴着林青青的脸,不肯松开。那个姿势,像极了爱人之间的缠绵。
黎歌笑不是不能理解他,也不是反对祁泓睿沉迷于爱人死亡的伤痛之中。只是,祁泓睿毕竟是皇帝,身为帝王,统领天下,从来都不是容易事。他若再这般沉沦下去,只怕等不到璃国王公贵族们联合反抗,祁泓睿自己就败了。
事已至此,唯有请出太后,才能制止祁泓睿的沉沦了。黎歌笑很清楚,对于祁泓睿来说,如果失去林青青就是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那么,太后就是支撑祁泓睿仍旧活在这个世上,不敢离开的理由。只有请太后她老人家万里跋涉来到璃国,才能唤醒沉湎伤痛中的祁泓睿。
出了皇宫,黎歌笑写好了锦书,仍旧是用军中训练有素的信鸽,将锦书送往仍旧在祁国深宫中的慈安太后。
深夜广阔的寒宫中,白鸽振动着翅膀,带着黎歌笑的锦书,飞往了西方。
昼夜轮转,在九华山下,某个叫云梦庄的小村庄里,林青青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十多天了。
这十多天来,紫衣少年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她,使得她的身体很快恢复如常。
将到傍晚时分,紫衣少年轻轻站起了身,负手站在一旁,看着屋外云高风清的广鹜天际,淡淡的笑了。
林青青从沉睡之中缓缓醒来。她睁开双眸,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纯稚温柔的脸,近距离甚至能看到对方脸上轻轻的绒毛。
她不由吓了一跳,刚想挣扎着远离这张近在咫尺的脸孔,忽而发现,自己却在他掌控之中。或许可以说,其实是她自己投怀送抱,整个人都趴在了对方的腿上。
她脸上一红,这时才反应过来,她正趴在一个男人的腿上,而这个男人,就是救了自己,又救了自己的紫衣少年。
而她,直到此时此刻,竟然都不知道这紫衣少年姓甚名谁。
这个世界果然总是存在着一种让人盲目的冲动的。
也存在着一种让人盲目的信任。
她知道这与****无关。
她也知道,这种盲目的信任总会刺得人遍体鳞伤。但就像信任祁泓睿一样,她也在用另一种信任,信任着这个不知名的紫衣少年。
紫衣少年温柔的看了看她的眸子,淡淡的笑了笑,又淡淡的说道:“你醒了?”
林青青脸上又是一红,她忽然觉得,他问的是那么的自然,又是那么的柔和。而对于这一对陌生的男女来说,他们之间本不应该有这样的感觉的。
这是暧昧吗?
林青青无从得知。但是她的心里却忍不住砰砰跳了起来。
砰砰……
砰砰……
她知道这种心跳的感觉与****无关,因为祁泓睿的爱是那么深刻,深刻到了骨子里。又那么的紧张,让她窒息,让她喘不过气来。
但是他给她的却是不同的。
那似乎是一汪明媚的春光,是那么温暖,又那么让人沉醉。
似乎只有舒服两个字才能片面的形容出她现在的感觉。暖洋洋的,让她如入云端,又似乎醇醉在佳酿之中,让她无法自拔!
她真的觉得自己越来越贪恋这种让她说不出又道不明的感觉了!
这种贪恋,也让她内心之中有些隐隐的恐惧起来。
林青青红着脸,无视心里那股莫名其妙的悸动,面无表情的轻轻点头,柔声应道:“嗯……”
少女的回答是轻微而羞涩的,紫衣少年淡淡一笑,轻轻抚平了她卷起的发丝,他的动作仍然是那么轻缓而舒适,既不让她感觉过分的亲昵,也不会让她觉得他是个轻薄浪子。
只会像情弦一样,轻轻撩拨那颗寂寂的心灵……
她忍不住舒服的呻吟了一下,就连她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虽然她已经是个经历过****人事的女人,但这份宠爱却是祁泓睿从来不会予以她的。
她的意识真的开始有一些模糊了,她的人也开始有一些犹豫了……这是一种温柔的,细微的,坚决的,无处不在的入侵!
她的心里这时突然冒出了一个声音:“不!林青青,你要拒绝这份暧昧!因为你不爱他,他只是个陌生人。即使他对你有恩,但一个女人也不应该因为一份恩情就以身相许!那是愚蠢的,也是廉价的!何况……”
“何况你自始自终,念念于心的仍然是那个伤了你害了你毁了你的祁泓睿!林青青,你知不知道你的心里早就被他充满了,即使是一场刻骨铭心的恨,即使你们之间没有了那股纠缠不休的爱意,你的那颗小小的心里,仍然早就被他充满了!”
“所以,你不应该这样,不能因为贪恋这份温暖的感觉,就制造暧昧的假象。会让他误会,你不可以这样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