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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奉天殿里荒唐事

林青青躺在贵妃榻上,两名宫女上前,小心翼翼的,尽量动作轻柔的脱下了她的衣服,一层一层,从外面的儒裙,到内里的亵衣,短衫……

直到衣物尽去,两名宫女又将她轻轻翻转个身,背部朝上,然后替她盖上了蚕丝薄被,躬身退下。

林烨一步步上前,凝视着女子的后脑勺,三千青丝无比顺滑的落在白皙如瓷器的颈部。

林烨静静的看着,却是不为所动。半响,他才伸手一扬,做了个动作,帷幔外,便有一个躬着身体的老太监,手持拂尘,缓慢的走了进来。

这人,竟是汤公公。

林烨轻轻的掀开被子的一角,露出了林青青光滑如大理石的背部肌肤。

只见女子的背部光滑柔软,白皙的肌肤,就像雪花一般纯洁曼妙。然而洁白的背部,却有处处青紫色的痕迹,如同在皮肤底下一条条蜿蜒行走的小蛇。错综复杂,交错期间,理不清头绪。但骤然一看,却像是洁白柔软的宣旨上,被人用毛笔凌乱的刻画了梅花的枝蔓般,凌乱,却自有一股水墨画的温柔美丽。

汤公公看得移不开眼睛,有些骇然。

林烨皱眉,从鼻端冷哼一声。

汤公公会意,立刻点点头,表示确认。

林烨这才放下心来,大掌一挥,示意汤公公可以离开了。

汤公公不得不离开了内殿,退出了奉天殿。

此刻,正是月上中天。静寂无云的夜幕上,一轮明月高悬,高洁明亮,月光温柔如水,光华如白练,照在地上,渗进人的心间。

汤公公仰头,看着明月,喃喃自语道:“够了。老奴这一生,也已经活够了……”

汤公公从自己的衣服里上“嘶拉——”一声撕下一片衣角,咬破手指,在上面飞快的写了一行字。然后发出一声古怪的轻唤。

片刻,便有一只白色信鸽翩然飞到他的肩头。汤公公将那碎布卷好,塞进了信鸽的爪子里,然后拍了拍信鸽,轻声道:“白云,你去吧。再见啦,从此以后,再也别回来找我了。”

信鸽当然听不懂汤公公的话,在他肩头跳了几下,咕的一声,振翅高飞,跃入空中,在大殿上空盘旋数秒,然后消失了。

汤公公仰头看着信鸽消失的方向,长叹一声,自言自语说:“还有一件事……最后一件事。做完了,老臣就算是对祁国尽忠了,然后也该,为先皇尽孝了……”

奉天殿,内殿,榻上。

林烨虽然自诩记忆力超强,但是这幅地图,他知道攸关性命。父皇临死之际,他才知道,原来璃国还有一副藏宝图,得图者,得天下。而他只知道,藏宝图在林青青身上。

好不容易用尽办法,从汤公公的嘴里得到了这个秘密,林烨才知道藏宝图竟然就在林青青的背上。趁着四下无人,林烨取来纸笔,在宣旨上,奋笔疾书,照着林青青背上的图,飞快的临摹描画着。

画完了图之后,林烨又对着那林青青背上的纹路,仔仔细细的来回核对了三次,确认分毫无差,这才满意的将宣纸晾干,收入囊中放好。

末了,他坐直了身子,微微一笑,上前替林青青盖上薄被。

蚕丝薄被握在手中,有一种温润如水的触感。当薄被从林青青的腰部,一点一点的覆上背部时,林烨的指尖触摸到了女人背部温暖的肌肤,凝视着凝视着全身几近****的绝色女子,林烨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

从祁国使团入京都至今,一切都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变化。

先是自己在捻花楼与林青青偶遇,那时的她天真无邪,任侠好义,让林烨眼前一亮。后来,在招待使团的宴会上,她又屡次出言大胆,行事诡异。当时还是太子的林烨,对她深感好奇。而在从林青青去祁国的路上,分别之时,林青青很笃定的对自己说,自己一定会是个好皇帝。从来都没有人认为,懦弱无能的太子会是个好皇帝,然而,只有她信任自己。

信任有时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没有理由,但却可以迅速拉近两个人的距离。从此,虽然林烨明知林青青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却仍旧觉得她亲切。

林烨忽然心间一动——并没有血缘关系——

一直以来都把她当作自己的妹妹,但没有血缘关系的意思,也就是意味着……

林烨轻轻的伸出手,抚摸着林青青光滑如玉的背部肌肤,心里感到一阵阵异样的涟漪。

他颤抖着手,呼吸越来越急促,心跳越来越快。最终闭上了眼睛,轻轻附身,薄唇吻在了林青青的后颈上,如同吻着一件稀世珍宝似的,带着小心翼翼的颤抖,不敢发出大声的喘息。

温暖的手掌,在林青青的背部继续游走。

睡梦中的林青青,似乎感到了身体的炽热,发出一声低低的呢喃。

然而也就是这一声销魂的轻吟,几乎让林烨魂飞魄散。失去的理智瞬间恢复,他猛然清醒的意识到,现在这个时间有多危急!

纵然林青青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但是这是只有自己才知道的秘密。在其他人的眼里,林青青早已是祁国皇帝的妃子,是自己的亲妹妹!

怎能为了一时的冲动,被女色所迷,乱了大事!林烨猛地坐起身,一咬舌头,咸涩的感觉传来,他定神,为林青青盖好了薄被。

然后头也不回的,以决绝而狼狈的姿势离开了内殿,对站在殿外的宫女吩咐道:“去给四公主穿衣服,守着,一旦醒来,立即通传朕。”

说完,一身明黄色龙袍的林烨,在月光的照耀下,大踏步离开了。握在身侧的拳头紧紧攒住,他强压下心头的那簇火焰,暗暗想道,一旦破解了地图的秘密,得到了宝藏,那么,自己就可以抵抗祁国的进攻了。三皇弟?哼——祁泓睿莫非以为,自己真的不知道,他竟同时与自己和三皇弟做着交易么?

只是,正如祁泓睿利用林烨一般,林烨也利用祁泓睿上位登基。至于登基称帝之后,他自然可以扭转乾坤。林烨有自信,毕竟自己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而林鹏飞,就算想造反,也没有任何借口。

一旦他日,自己平了内乱,灭了祁国,一统天下。到那时,这天下寸土,哪里不属于自己?天下女人,哪个不任由自己挑选?到那时候,就算将祁国皇帝的妃子——自己的妹妹林青青据为己有,这皇天后土,又有谁敢指责自己半个荒淫之字?

东方渐白,晨曦微露之时,林青青才从昏睡中醒了过来。

睁眼所见,一片素白。入目之处,是两个并不熟悉的宫女。

“四公主,您醒了。”宫女温和谦卑的笑着,眼里却有林青青看不懂的东西。

林青青有些茫然的坐起来,环顾四周,问道:“我这是在哪里?我怎么了?”

“公主昨夜为先皇守灵,然而身体太过疲劳,昏睡在大殿上了。是我们两个把公主抬到这里暂且休息的。”宫女撒谎不眨眼的微笑,按照皇帝的吩咐如是说道。

“昏睡?……”林青青眼珠一转,想了想昨夜自己最后见到的情形,说:“可是,我好像记得,睡觉之前见到了太子哥哥……”

另一名宫女手里拿着热毛巾,递给林青青擦脸,笑道:“公主这是说的哪里话,新皇登基未稳,尚无皇后,哪里来的太子?”

林青青这才愕然想起,父皇去世,太子哥哥早已成了皇帝。不由苦笑一声,看来自己果然是连日来太累了,所以才会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境。

梳洗完毕,林青青走出内殿,发现林烨已经等候在外。她虽对林烨处理三皇子的事情非常不满,但看着林烨满怀关切的样子,心下一暖,感动的说:“皇上,你怎么在这?”

林烨微笑看着林青青,低声道:“朕早间醒来,听说你昨夜为父皇守孝,结果体力不支昏倒过去了,便赶紧来看看你。你怎么那么不小心,明知道身体弱,何不回宫好好歇息?”

林青青摇头一笑,说:“我没事,只是想多陪陪父皇。还剩下四十天,父皇便要被安葬了吧。”

林烨沉默片刻,轻声启齿道:“不。三日后,父皇的灵柩,就要送往西山皇陵安葬了。”

“什么?三日后?”林青青大吃一惊,讶然看着林烨,道:“不是向来都说七七四十九日吗?”

林烨叹息一声,无奈的说:“今时不同往日。朕登基未稳,满朝文武,还有许多居心叵测之人。内部忧患就罢了,外敌来袭,朕不得不全力以防。父皇的灵柩还是早日安葬,朕,才能没有后顾之忧的联络臣民,抵御外敌。”

“抵御外敌?哪里来的外敌?”林青青很是不理解的看着林烨,疑惑的眨了眨眼睛。

林烨似是不愿多说,只是催促道:“你今日先回宫好好休息吧。三日之后,待朕安葬了父皇遗体,你也早日启程回祁国。将来一旦战乱四起,你待在祁国,远比在这里安全。”

“等一等!皇上,你说的战乱到底是哪里来的?”林青青不依不饶的拉住林烨的衣袖问。

林烨无可奈何的看着她,沉声说道:“今日,边防来报,发现祁国调兵十万,挥军南下,发往璃国京都。这十万兵马,总不可能是迁徙着玩。一旦祁国皇帝要攻我南璃,青儿,你说,皇兄该如何是好呢?”

他的声音里带着暧昧的喘息,低低的叹气里有无尽的哀伤与无奈。

林青青却是听得猛然一呆,身子颤了颤,摇着头,不敢置信的喃声道:“不!不会的……父皇不是才把我嫁入西祁和亲吗?祁泓睿不会攻打璃国的,不会的……”

有些事情,尽管你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就是事实,谁也无法改变。而你唯一能做的,也就只能是坚强面对。

当林青青看着皇宫内的禁卫防备越来越多,林烨随时都忙着调动武将时,心里的黯然与绝望铺天盖地的袭来。

林青青从来都没想到过,祁泓睿会攻打南璃国。两国相争,虎视眈眈,不可能因为一次和亲就掐灭战争的火焰,这一点她一直清楚。只是她没想到,战争来的这么快。而且,就在自己由祁国回来之前,祁泓睿还曾经抱着自己,说待自己回去之后会给自己一个惊喜。难道他所说的惊喜,竟是指这场两国之间的兵戎相见吗?

难道,那一切都不止是噩梦而已吗?

林青青忽然记起,在祁国身中蛇毒的那一次,自己昏睡了三天三夜。在睡梦之中,她做了许多凌乱而又虚无缥缈的梦。关于那些梦境,她一直不提也不愿记起,可是现在看来,也许当时的梦境就昭示着什么。

在梦里,祁泓睿一身铠甲,手提长枪,在马背上冲锋左右。长枪所向,周遭人头纷纷落地,而林青青却惊恐的看着他冲向自己,动弹不得。

林青青还记得当初救林家公子的时候,林公子与小菱曾经给自己托梦。梦里,小菱姑娘说的很清楚很坚决:你若和你最爱的男人在一起,你们两人之中,必有一人众叛亲离一无所有甚至有性命之灾,睡在你身边的这个男人,注定是你的灾难。你和他有姻缘,只可惜却是逃不掉的劫。如若离开他,你会更幸福。

只可惜,事到如今,即使自己想要离开,还能离得开吗?林青青站在城墙之上,温柔低头,抚摸着自己仍旧平坦的小腹,唇角掠起一抹苦涩笑意。

皇城的城墙之上,换防的士兵来回穿过她身边,林青青站在城门楼上,俯首看着皇城脚下熙熙攘攘的臣民百姓,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已经融入了这个时代,再不是一个时空来客。如若战争一起,天下狼烟,自己又何处为家?

古朴而厚重的大理石城墙,巍峨高耸,能否抵挡得住祁泓睿十万骑兵的攻击呢?

长长的阶梯底层,一名身穿月白色长袍的消瘦少年,拾级而上,面染风霜。他的气质华贵高洁,所过之处,士兵们纷纷低头叫他“安平王”。

所谓“安平王”只不过是皇上给他一个好听的名分罢了,没有任何实权。额这个封号也如此滑稽。安平王?难道林烨还真指望自己带给他平安么?林鹏飞心里苦笑,脸上却是沉静如水。

林鹏飞一直走到林青青身边,与她并肩而立,两人站在城墙的最高处,共同看着远方,静默着,气氛凝重。

良久,林鹏飞轻轻的问:“四妹,你在看什么?”

“看父皇留下的大好河山,看江山如画。”

林鹏飞会意一笑,默然片刻,却又朗声道:“父皇这辈子把璃国治理得繁荣昌盛,是明君圣主。只可惜到了最后,父皇却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而这,却无异于将我林家的大好江山,拱手让予外姓贼子!”

林青青不解其中深意,她以为那“外姓贼子”指的是祁泓睿,便皱眉道:“三哥何以如此悲观?祁国士兵尚未入国都,皇上已经调兵遣将应对,谁胜谁负尚未可知。”

林鹏飞淡淡一笑,笑容落寞:“不,我说的是……当今皇上。”

林青青心里吃了一惊,忽然想起林烨与林鹏飞兄弟不和的源头,讶然问林鹏飞:“莫非你真的想弑君篡位?”

“弑君篡位的不是我,是他!”林鹏飞咬牙切齿恨恨的说。

林青青震怒,立刻环顾左右,幸好两人身边并无士兵。但她还是立刻伸出手掩住了林鹏飞的嘴,柳眉倒竖,教训道:“三哥!你不可胡说,小心皇上……”

林鹏飞捉住她的手放下,苦笑着打断她的话,道:“皇上还能怎样?他已经杀了父皇,当了皇上,难不成还要对我们赶尽杀绝吗?”

“三哥!”林青青是真的怒了,也是真的担心林鹏飞说这番话的处境,厉声道:“别在胡说八道了!”

“我胡说八道?!”林鹏飞忽然激动起来,眼神锐利的盯着林青青,问:“四妹,你可问过皇上,父皇为何驾崩?”

“不是说的清清楚楚么,父皇听信江湖术士传言,修炼长生不老术,中毒而死。”

“哼,中毒而死?”林鹏飞冷笑,反问道:“父皇正值壮年,向来睿智,怎会听信江湖术士传言?哪里来的江湖术士,中的什么毒?父皇死了,那术士何在?”

一连串的问题猝不及防的袭来,让林青青心口一震。她不敢置信的望着林鹏飞,不敢去思考背后的真相,也不愿意思考。

“四妹!父皇已死,我们若是不能为父皇找出真相就枉为子女!”林鹏飞上前一步,盯着林青青的眼睛,咄咄逼人的说。

林青青后退一步,背部靠在厚重的城墙石头上,摇着头说:“不,不会的……三哥你是想当皇上想疯了,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吧,为了一个皇位手足相残值得吗?你打不赢皇兄的……”

“单凭我一人之力,自然不可能!但你别忘了,我还有祁国十万大军相助!”林鹏飞的眼里流露出胜利者的笑容。

林青青震惊的看着他,恼怒道:“三哥,你疯了!你竟然和祁泓睿联手,攻打自己的国家……”

林鹏飞不怒反笑,淡淡的答道:“我没疯,我也不是攻打自己的国家,只是要回本该属于我的一切而已。他根本不是父皇的儿子,也没有资格继承皇位!他还害死父皇,我要他付出代价!”

“不,你骗我的,我不信!”林青青猛烈摇头。

林鹏飞笑了:“你信也好不信也罢,父皇一旦下葬,我和他之间的战争早晚要爆发。我只是想让你做好心理准备。三哥不想你受到任何伤害,到时候你就躲在宫里,宫门紧闭,无论出了任何事都别开门就行。”

御花园里,林青青失魂落魄的走着。自从在皇城上听了三皇兄的那一番话,她已经很难区分真假是非了。

林烨说,祁泓睿兵临城下,三天后一旦下葬,要自己立刻秘密离开,才能够保证安全。

而林鹏飞却说,祁泓睿的兵马只是帮助他,夺回应该属于他的皇位。三日之后的战争爆发,自己哪里也不要去,躲在宫里将门紧闭最安全。

两个人,都是她的哥哥,说法却截然不同。自己到底应该相信谁,听从谁?

为什么他们两人争夺皇位,都要争取自己的支持?按理说,自己只是一个外嫁的公主,支持谁都不会影响大局,他们到底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

理不清这些问题,林青青心乱如麻。

盛夏已到了终点,酷暑却仍然没有离开的踪迹,御花园里烈日炙烤着花儿,花草树木在骄阳下都显得有些无精打采的。

行走在郁郁葱葱的树木之间,林青青忽然听到女子低声啜泣的声音,间或伴随着人语。林青青心头一紧,几乎是下意识的放慢了脚步,心口剧烈的跳动着,她躲在假山的一块巨石后,占据了有利地势,循着声音来源望去。

太液池畔,风吹起地上枯萎的树叶,一身白衣的锦阳公主坐在廊檐边上,愁容满面,楚楚可怜。

长孙皇太后虽然也是一身重孝,脸上却看不到丝毫愁容,只是耐心哄劝道:“莲儿,跟母后回去,吃点东西,好不好?”

“不回去!也不想吃,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林雪莲看也不看长孙皇太后一眼,只是盯着鱼塘里来回游泳的金鱼任性的说。

长孙皇太后的面色难看起来,但仍是劝道:“莲儿,你父皇已经去世了,就算你绝世他也活不过来。跟母后回去。”

说着长孙皇太后伸手拉住了林雪莲,林雪莲却奋力甩开她的手,怒声诘问道:“回去?回哪?”

“当然是回宫了……”长孙皇太后讶然看着锦阳公主。

“回宫?哼!你是个大骗子,欺骗了父皇十几年,把不是父皇儿子的哥哥扶上了皇位!哥哥呢?他是天底下最无耻最卑鄙的小人!他不但欺骗父皇,还欺骗我,让我帮着他一起撒谎,骗父皇说什么这世间有长生不老术,将那许茂才带进宫中!”

林青青听到这,猛然瞪大了眼睛,瞬间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她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刚刚在林鹏飞那里听说林烨不是父皇的亲生儿子,转眼就在林雪莲嘴里得到了证实。这样骇人听闻的消息,她难以相信。

然而,更令她不敢相信的还是林雪莲后面的话,她愤然望着长孙皇太后道:“这些也就算了,谁让你们一个是我的母后,一个是我哥哥!可是,哥哥明明答应我,他只要皇位,他不会伤害父皇!但是结果,结果呢?!”

林雪莲激动起来,声音也越来越大。

长孙皇太后焦虑的环顾四周,低声道:“你小点声!”

“哼!如今这天下,这皇宫都是你们的了,母后你还会害怕吗?”林雪莲冷哼一声,讽刺道:“也许父皇对母后您来说,只不过是个不爱的男人;对于哥哥来说,只是个能给他皇位的父亲。但是对于我,那却是最疼爱我的父皇!我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恩怨怨,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害死父皇?父皇死了,我再也没有父皇疼爱了,你们满意了吗?”

“莲儿!你在胡说什么?你哥哥当了皇上,难道还会亏待你吗?跟母后回宫!”长孙皇太后的脸色冷峻下来,声音也变得冷酷。

林雪莲却是异常的顽固,冷哼道:“我不回去!你们让我失去了父皇,那你们就永远的失去了我这个女儿、妹妹!你走吧,从今往后,你再也不是我的母后了!”

林雪莲说完,骤然转身,给了长孙皇太后一个漠然的背影。

长孙皇太后在这一刹那,伸出有些颤抖的手,想再次去拉女儿的手,却被林雪莲嫌弃的躲开。

夕阳下,长孙皇太后拖着有些疲惫而无力的背影,缓步离去。

那个背影,在林青青看来,沧桑而又忧伤。也许,长孙皇太后的确是不爱父皇,但却是一个称职的母亲。只是,林青青设身处地的想着,对于林雪莲来说,一个自幼敬仰的父皇,却死在母亲和哥哥的手里,让林雪莲如何面对?虽然向来对林雪莲没什么好感,但是这一刻,林青青却对林雪莲产生了一些惺惺相惜的好感。

太液池里,只剩下林雪莲一个人静静的坐在廊檐旁边,呆呆的看着池中的金鱼悠游自在,不知思考着什么。

而巨石后面,听到这个秘密的林青青,却是脸色苍白,心乱如麻,脚步凌乱的离开。

但就在她刚刚迈步转身的说话,忽然听见“噗通”一声落水的声音。

林青青立即探出脑袋去看,只见太液池的廊檐旁边哪里还有半丝人影?而清澈幽深的池畔之中,有一圈圈水波涟漪荡漾开来,一抹白色的裙带飘扬在水面上。

大脑短路几秒钟之后,林青青忽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便快步跑到池塘边,双手放在唇边做喇叭状,大声呼喊道:“来人呐,救命啊!二公主掉进了,快来人,救命啊!”

宫中侍卫来的很快,锦阳公主被救醒的时候,甚至还未昏迷。她在侍卫怀里挣扎着,伸出手来拉住林青青,恳切的说:“让我……去你的宫里……”

林青青下意识的点头,并没有问她为什么,也没多说。

华阳宫里,林青青的寝宫床上,锦阳公主艰难咳嗽着,御医正在问她把脉。

长孙皇太后与皇上都来得很快。

可惜林雪莲看到他们,第一动作却是转过身去,不愿面对他们。

长孙皇太后叹息一声,袅袅婷婷的走到床畔,柔声哄着锦阳公主道:“莲儿,你怎么不小心落水了?如今没事了吧?”

御医立刻恭敬起身道:“回太后娘娘,公主只是受惊了,好生休养便可。”

林烨挥了挥手,御医躬身退下,寝宫里只剩下他们四人。

林烨上前,沉声对林雪莲道:“朕带你回宫。”

“不要!我不回去!”林雪莲猛地一骨碌坐起来,惊恐的看着林烨,连连摇头道:“皇上哥哥,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也当了皇上,我对你再也没有利用价值了,别再找我,我要在四妹这里住着。四妹,你收留我,好不好?”

林雪莲的样子看上去的确是受了惊吓,林烨不得不苦笑着对林青青道:“这丫头,落水怎么就胡言乱语了。”

林青青却没有笑。她看了长孙皇太后一眼,长孙皇太后正与林雪莲低语着什么。林青青眉头一皱,上前拉住了林烨的胳膊,小声道:“皇上,出去谈谈吧。”

林烨很少看到林青青这般严肃的表情,脸上的笑容僵住,随着林青青到了偏殿。

偏殿内亦是静寂无人,只有林青青与林烨。

林青青沉默片刻,然后抬头,直勾勾的看着林烨,很直接的开门见山问道:“皇上哥哥,你能不能告诉我,父皇到底是怎么死的?”

至于林烨究竟是不是父皇的亲生儿子,林青青反倒并不在意。她很清楚,如果论血缘,自己身上虽然流着父皇的血液,但灵魂却不是从前的公主。更重要的是,林烨,他到底有没有故意害死先皇?

林烨似是没料到林青青这么一问,愣了片刻,冷静的答道:“不是告诉你了吗,父皇信了江湖术士传闻,修炼长生不老术,中毒而死。”

“那么,术士人呢?有没有受到处罚?中的什么毒?”林青青咄咄逼人的问。

林烨心头一沉,寒声说:“御医查不出来是什么毒。术士已经逃跑了,朕派人在全国范围内搜寻,一旦找到,定斩不饶!”

一切问题似乎都越来越明朗了,林青青心中寒意渐起,盯着林烨的眼眸,冷声问道:“那个江湖术士,是不是叫许茂才?”

林烨一震,低头不语。

“皇上哥哥,你莫非忘了,许茂才我也认识,他不过是个薄情寡义的骗子,岂会什么长生不老?你把他带进宫,父皇就中毒了,这两件事,未免太容易让人产生疑惑了吧?”

林烨无言以对,默然半响,只好扶着林青青的胳膊说:“四妹,你相信我,我是有苦衷的。”

“苦衷?!”林青青仰脸看着他,冷笑道:“有苦衷就可以杀父弑君?那你现在为了掩埋真相,是不是连我和二公主要一起杀了?”

林烨一震,片刻,摇头道:“四妹,你相信我……”

“相信你什么?”林青青挣脱开他的手臂,冷声道:“皇上哥哥,我从来没想过你是这样一个人。你已经得到皇位了,但对三皇兄还赶尽杀绝,你究竟想要什么?”

林烨摇头解释道:“朕没有。是三弟欲反,要至朕于死地……”

“三哥要反?为什么?他以什么名义来反你?说你不是父皇的儿子,乃乱臣逆子,无耻窃国之辈么?”

林烨的瞳孔猛地一缩,他难以置信的看着林青青,在心中飞快的盘算着,林青青是怎样知道了这个秘密。

林青青看见他的反映,一切都与传闻越来越吻合,真相坚决明晰,心却很痛。她摇头,猛然转过身去,背对着林烨道:“你走吧,我也不想再看见你。”

林烨看了她的背影一会儿,无奈的说:“四妹,你相信朕。朕做这一切不只是为了自己……待平息了内乱,天下大定,朕……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林青青背对着林烨,林烨看不见她眼里的泪花。她在怒笑。

交代?林烨这个上位者,对于自己这个穿越时空的冒牌公主,何须交代?林青青只是为黄泉底下的父皇感到悲哀。纵然林烨不是他的亲生儿子,父皇却也给了他无限宠爱,而林烨却亲手谋害了父皇。

直到现在,真相似乎从本人口里说出来,但林青青仍然不愿相信。

长孙皇太后与皇上离开之后,林青青回到寝宫,林雪莲坐在床上,抱膝落泪,神情哀伤。

林青青走上前,静寂片刻之后,开口劝道:“二皇姐……父皇……已经去了。你还是……好好的,保重身体吧。”

林雪莲泪眼朦胧的抬头看她,欲言又止。

“你有什么话就说吧。”林青青努力让自己释放出善意的笑容。从前的锦阳公主与华阳公主向来不和睦,但是当父皇去世之后,当看见锦阳公主质问长孙皇太后,林青青突然觉得,她们两人其实是可以友好相处的。

而她却没想到,林雪莲张开口问的话却是:“刚刚在太液池,你听到我和母妃的谈话了吗?知道多少?”

林青青一愣,想了想,说:“全部。”

当然,知道全部真相,并非是因为林雪莲,而是三皇兄率先说出事实,林雪莲佐证,而林烨又亲自承认罢了。

但林雪莲不会知道这些。她只是微微愣了片刻之后点头,面无表情的说:“那你一定也听到我和母后的谈话了。本宫不想回宫,暂时在你这宫里住几日可好?”

林青青点头,微微一笑,说:“我们是亲姐妹,你想住就住,不必拘谨。”

林雪莲也努力扯出一抹笑容,道:“是啊,亲姐妹……”

“你在这住着,好好休息吧,有什么需要,吩咐菲菲朵朵就好了。”林青青宽慰了几句,转身离开了寝宫。

此刻,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那是因为她忽然想到了一个人——父皇最信任的贴身大太监,汤公公。

林青青在奉天殿找到汤公公的时候,汤公公正在扶着灵柩痛哭流涕。

今天,已经是父皇去世之后第八天了。过了头七,皇上和大臣们都开始忙起来,尤其是外地当前,所以奉天殿里,已经极少有人守灵,除了几个宫女太监。

林青青不由得为父皇感到一些心寒。纵然前生多么辉煌,死后也终不过冰冷的躺在棺木里。

林青青先是给父皇点燃一炷香,恭敬低头叩拜。然后整理裙裾起身,命令宫女太监们退出奉天殿。

现在,奉天殿里,就剩下她和汤公公了。林青青绕步走到汤公公面前,隔着父皇的棺木,她直视着汤公公,问道:“汤公公,我来找你,是有些事情想问问你,你应该知道吧?”

汤公公点头,出乎意料的说:“公主,老奴一直等着公主来。”

林青青面上闪过一抹讶异之色,扬了扬眉表示不解。

汤公公扶着棺木,看着棺木里一身明皇龙袍的先皇,沉声道:“公主,皇上的死,是太子一手造成的啊!”

紧接着,汤公公将林烨是如何引着许茂才入宫,许茂才又如何让先皇逐渐沉迷于修炼,荒废朝政,一一道来。以至于到了最后,许茂才按照他所说的炼丹方法,要求先皇亲自配药,说那样才有效果。也不知道许茂才究竟给了先皇什么“秘方”,在先皇服下之后,当夜便死了。而第二天清晨,宫中已经遍寻不着许茂才的身影。

“公主,许茂才是太子带来的,皇宫守卫如此森严,他如何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离开?一定是太子的阴谋,这是阴谋啊!”汤公公始终不肯称呼林烨为皇上,在他心里,皇上只有璃国先皇一人。

林青青木然听着汤公公的话,心里却是一阵阵的抽搐。她无法想象,父皇真的是听信了许茂才的话,服用所谓的“长生丹”而其实是毒药而死。那么说来,自己也是间接的凶手。

如果当时自己没在路上救下秀莲,太子哥哥也不会认识许茂才这么一个人。林青青嘴唇颤抖着,扶在棺木上的手也跟着颤抖,难以置信的喃喃道:“竟然是真的……皇上哥哥……林烨……你怎会如此狠心?”

汤公公看着林青青,痛哭流涕,泪流满面的缓缓跪下,道:“公主,老奴一直等着,等着把真相告诉公主。公主一定要为皇上找回公道!”

“汤公公!”林青青很是不解的看着汤公公,不知道他何以出此言。

汤公公跪在地上,朝着先皇的灵柩结结实实的叩了三个响头,然后站起身说道:“老奴这一生跟随皇上三十年,皇上视老奴如同兄弟,虽然尊卑有别,但皇上的信任,老奴无以回报。皇上既死,老奴有何颜面存活于世?”

“汤公公……”林青青刚刚察觉出不妙,大叫一声,疾步绕过来想阻止,但却已经太晚了。

汤公公猛地一头撞上了紫檀木的棺材,瞬间额头鲜血淋漓,鲜红的血迹顺着他的眼睛流下,煞是可怖。

但他却没有立即死亡,在生命的最后瞬间,汤公公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棺木中的先皇,缓慢道:“皇上……老奴……对不起,老奴追随你来了……”

“来人啊!”林青青在大殿内掩嘴惊呼,汤公公的身体软软的向后倒去。

一日之间,发生了如此之大的惊变,林青青的情绪低落到了极点。

汤公公当场毙命,林烨听闻后匆匆赶来,面无表情的只说了一句话,让侍卫为汤公公洗净身体,给先皇殉葬。

回到华阳宫,林青青只觉心力憔悴。秀莲见她面色苍白,担忧的问她要不要紧,林青青却是强撑着说自己很好。

去了一趟母妃的寝宫,母妃仍在缝制着婴儿冬日的棉袄。在灯光下,母妃的神情安详宁静,虽然疲惫不堪,但却丝毫没有对死亡的恐惧。

林青青坐在母妃身边,忽然忍不住哽咽着说:“母妃,既然这么关心你的小外孙,那就好好活着,和我一起照顾他,看他长大,好不好?”

赵婉宁一边缝制着棉袄,一边含笑责备道:“今日是怎么了?前两日不是和母妃说好了吗,母妃要去陪你父皇。你今后有孩子,也有祁国皇帝,当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不必牵挂母妃。”

林青青嗯了一声,千头万绪全都哽咽在喉咙里,这一瞬间前所未有的疲惫。她怎能告诉母妃,父皇三日之后就要下葬。母妃原本打算在父皇下葬之日殉情,但林青青怎么忍心让母妃知道,三日之后就下葬了。尽管已经与母妃约好,但一想到三日之后母妃自杀,林青青无论如何也不愿让母妃知道。

“母妃,晚上天冷,今儿个晚上我和你睡,好不好?”林青青一边脱了自己的儒裙外套,一边往被窝里钻。

仁孝皇贵妃笑了,道:“是你那里不好睡吧?”

林青青吐了吐舌头,调皮的笑:“母妃都知道了。”

赵婉宁忽然停下手中的活计,叹息道:“你父皇往日没白疼锦阳公主,都说她是落水,依母妃看,她怕是自尽吧?”

林青青点头,闭上了眼睛,没说什么。

“不过这孩子怎么会一心想寻死呢?长孙皇太后和新皇该多伤心啊。”赵婉宁似乎很不理解的说。

林青青依然没有说话,闭着眼睛假寐。赵婉宁回头看她一眼,微微一笑,便继续缝制手中的衣服。

林青青起初是假寐,但眯着眼睛,渐渐的进入了梦乡。

在梦里,母妃身上温暖好闻的香味,沁人心田。一片盛开的桃花树下,林青青化身为十三岁的小女孩,手里挎着竹篮,在树下采摘新鲜桃花瓣,用来制父亲最喜欢的桃花酒。

母妃一身朱红色直倨长裙,在前面的桃花树下穿梭着,很快,林青青就看不见母妃的身影了。林青青不由得急了,站在原地,剁足哭喊着要妈妈。

“妈妈,妈妈……”

梦中的林青青眉头紧蹙,伸手死死的捉住了赵婉宁垂在床上的睡衣带子。

赵婉宁一愣,虽然听不懂那个奇异的称呼,但心尖却是一痛。她放下手中的衣服,俯身侧卧着,伸出手轻拍着林青青的后背,含笑看着林青青再次安然入梦。

睡梦中的林青青忽然感受到妈妈的怀抱,睁开眼,母妃就站在她身后,笑盈盈的点了一下她的琼鼻,取笑道“这么大孩子了还掉眼泪,羞羞!”林青青却是眉眼上扬,笑了出来。

赵婉宁看着熟睡中的林青青笑得眉眼弯弯,心底一片柔软。轻轻拍打着林青青的背部,呢喃自语道:“睡吧,孩子……不管你是哪儿来的,我都很感谢你,要替我的青儿,好好的,活下去……”

赵婉宁说到此处哽咽住,再也说不出更多的字了。

她能够放心离去,不但是因为如今的四公主不再痴傻,受到祁国皇帝的宠爱,更是因为她很清楚,如今住在林青青体内的这个人,恐怕早已不是当初自己生下的那个孩子了……

仁孝皇贵妃唤了一声朵朵,朵朵进来,轻手轻脚的吹灭了所有的烛火。黑暗中,赵婉宁侧卧着抱住林青青,以呵护的姿势拥她入怀,母女一起甜蜜入梦。

而这样的一个夜晚,注定了是不会平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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