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好巧不巧的,他却被左家小姐看上了。那左家小姐向来眼高于顶,什么男人都看不上,她上前对林建华抛橄榄枝,林建华因已经心有所属,对她的美貌无动于衷。
偏偏这样更激发了左小姐骨子里的占有欲,她竟因此认定了林建华,甚至对自己的父亲说,非林建华不嫁。
刑部侍郎有一妻三妾,却只有第三个小妾为他生了一个女儿,而且是老来得女,分外宠爱。对于爱女的要求,自然无条件满足。于是,他对林建华的父亲说,可以帮助林建华谋取功名,但前提是,林建华要娶自己的女儿为妻。
林父回到家,把刑部侍郎的意思告诉林建华,林建华自然坚决反对。但林父却语重心长的教育他,男人应以事业为重,不可过于留恋小儿女情长。又说,自家的生意虽然目前做的很大,但是毕竟只是生意人,若是当官的一个看不顺眼,立刻就能让自己倾家荡产,只有当官才有出路。
林建华是个孝子,看着父亲多年来为了这个家一步步苦心经营,他不忍父亲的事业毁于一旦。再说,林父也许诺他,迎娶左家小姐当日,也可将小菱娶做偏方。林建华将这个消息告诉小菱,小菱黯然神伤,却很懂事的强颜欢笑同意了。
于是皆大欢喜,林家按照三媒六娉往左府送文媒、聘礼等等,婚礼的一切程序都有条不紊的筹备着,左家小姐也是心花怒放。
只是,这左家小姐虽生在深闺,但由于刑部侍郎太过宠爱,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脾性极为顽劣。就在即将成婚的前三日,她居然突发奇想,想提前见到自己的新郎,于是乔装打扮,带着丫鬟,直接混进了林府。
在林府中,左小姐看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郎君,然而,也看到了与他在一起的小菱。那时林建华正在习武,小菱在一旁为他弹琴伴奏,看着他们郎情妾意的样子,左小姐恨得牙痒痒,冲上前去质问林建华。林建华拉着小菱,眉头也不皱的坦白直言,小菱会是自己的侧室,而自己虽然给不了小菱名分,却会给她无上的宠爱。
左小姐愤怒而去。当晚,刑部侍郎便派人传话给林家,林建华不得娶小菱为妾室,甚至不得再见她,要林家驱逐小菱离开。
刑部侍郎用林家的生意来威胁林父,林父私下找到小菱,给了她一笔银子,让她连夜离开。为了林建华的前途,小菱含泪同意了。
然而,就在小菱离开的那一夜,却在街头遭几个流氓强暴羞辱,小菱愤而自杀。但她的尸体在第二天早晨被众人发现的时候,这些愚昧的老百姓却认为小菱不贞不洁,在古代,这样的女人是不配下葬的,所以,她的尸体被林府下人扔到了乱石岗。
林建华在新婚前夜得知这个消息,当晚疯了一般将所有新婚的东西全都砸烂了,第二日,更是发了狂的不穿新郎喜服,执意穿着小菱生前最爱的紫衫,独自一人去了曾经和小菱去过的每一个地方。他曾带着小菱去过文庙,林青青也就是在那时再次遇见了林建华。
林青青听到此刻才明白,为何当时林建华看自己的眼神那样厌恶。当时自己理直气壮的让他做自己男朋友,林建华大概认为自己与左小姐一样可恶,所以挟持了自己到了乱石岗。他心痛欲死,却不能伤害左小姐一根毫毛,毕竟左小姐的父亲是刑部侍郎,林建华自己不怕死,却要顾虑父亲和林府上上下下数十人。
林建华不认识林青青,却将她看作是另一个嚣张跋扈恬不知耻的女人,在乱石岗,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杀死林青青,为小菱报仇。然而就在下手的那一瞬间,祁泓睿奋不顾身的为林青青站出来,而林青青望着祁泓睿的眼神,一如曾经小菱看着自己的眼神,所以林建华改变了主意,放过了林青青。
尽管如此,他却生无可恋,一心求死。但在他的观念之中,自己求死则是不忠不孝,往后不能孝顺父母,至父母于不仁不义。因此,当祁泓睿那一剑刺过去的瞬间,他并没有畏惧,更没有害怕,反而有一些轻松与解脱,惬意的等待着那一剑穿透过自己的身体。
只可惜,林青青阻止了祁泓睿。
林建华没能死在别人剑下,飞身去了乱石岗,小菱的尸骨早已被野狼野猪叼走分食。他正黯然伤心之际,左小姐又带着人吆五喝六的来了。
乱石岗上,左小姐的一番严词厉语,彻底让林建华绝望并厌倦了,他最终选择了终结自己的生命,阻止这一切悲剧,也选择了去追随小菱,而留下自己的父母来独自收拾乱摊子。
听完太子的叙述,林青青嘴里的葡萄吃到最后已经满是苦涩。她眼神黯然,叹息一声,幽幽的说:“真不知道该说这林建华是痴情还是无情。”
太子林烨讲完了这一切,似乎心头积压的情绪也轻松了些,为了缓和屋内沉闷的情绪,他试图一笑来缓解,笑着说:“自然是痴情之人,若非如此,又怎会为了区区一个丫鬟闹到自尽于剑下,置父母于不仁不义之地。”
林青青张开口,刚要反驳他,却闻院外又有喧闹声,这声音一听便是锦阳公主。
林青青脸上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她知道锦阳公主为何而来。只是,这锦阳公主与林烨在外人面前不是向来不和么?
大概锦阳公主是不想在这里看到自己吧,林青青笑一笑,对林烨道:“太子哥哥,我总觉得这左家的小姐有问题,还有她那个侍郎父亲,把女儿管教的这么骄横野蛮,必定不是好官,你还是查一查吧。”
太子一愣,惊愕笑道:“四皇妹,难不成为了一个小小的林家,要撤掉刑部侍郎么?再说,林建华可是自尽的,林家会遇到什么,那也是他父亲为了买官而造成的,算是咎由自取,旁人能奈何?”
林青青欲言又止,看着锦阳公主愤怒行来,摇头苦笑道:“那好吧,二皇姐来了,她肯定不想见到我,我先走了。”
太子微微颔笑,目送林青青离开,祁泓睿也跟在她身后,如一块冰炭似的离开。整个过程中,祁泓睿都站在房间里,仿佛不存在,却让书房里的气息无端地的低沉了许多。
林青青与林雪莲擦肩而过,锦阳公主立刻怒目而视,双眼通红的瞪着她,恼怒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林青青笑着说:“二皇姐,太子哥哥是你的哥哥,也是我的哥哥,你能来,我就不能来吗?”
说完,她不再理会林雪莲,转身朝太子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的施施然离开了。
走出东宫,林青青抬头,一手扶额看着天上的云彩,喟然长叹:“情之一物,真不知是好是坏。”
一直沉默寡言的祁泓睿提醒她道:“你不怕锦阳公主去找太子告状么?”
林青青哂笑:“告吧,毕竟她和太子才是亲兄妹,太子总会偏袒于她。不过我问心无愧,而且我相信太子哥哥会明辨是非。”
祁泓睿沉默着,她似乎对任何人都很信任。不管是对自己,对秀莲,还是对太子林烨。但是,她对太子林烨无端端的信任,却让祁泓睿很不爽。如果她是对任何人都不设防,那她对自己的信任也就没什么特别的了。
两人默默的离开东宫,走在宫内长长的宫道上,林青青忽然开口道:“黄侍卫,能不能帮我一件事?”
祁泓睿面无表情的开口道:“你是想自己调查小菱的死因?”
林青青点头:“连你都察觉小菱死因不对,太子哥哥肯定也能猜到。怎么会那么巧,她偏偏就在那一夜死了?而且我记得在乱石岗,林建华说过,是左小姐害死小菱,左小姐也承认了。”
祁泓睿不满皱眉,什么叫连自己也察觉,难道在她心中,自己不如太子聪明?想是这么想着,口中却答道:“就算死因蹊跷,甚至查出是左小姐指使,你又能如何?毕竟人已死,林建华也自杀了,林家,这下怕是完了。”
“我能如何?”林青青扬眉,黯淡的眼神里刹那间绽放无尽光华,凛然道:“若果真是左小姐派人指使,那此女心肠歹毒,祸害了一对鸳鸯眷侣,我绝不会容她逍遥法外!还有那个刑部侍郎,纵女行凶,必定也不能造福一方,这样的人怎么配当大官?我要禀告父皇,依法严惩!”
祁泓睿无奈的摇摇头,轻声说:“你把事情想的过于简单了,他毕竟是堂堂的一朝侍郎,怎能为了这么件小事就丢官。”
“为何不可?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更何况他们这一家仗势欺人,实在太过卑劣!爱情是能够强求的吗?婚姻怎能如此儿戏?”林青青怒不可遏,神情愤慨。
祁泓睿猛地想起一事。倘若事情背后真有如此阴暗一面,倒是可以借机看看南璃国内朝中大臣们腐败到了什么程度,如此对自己而言,也不失为坏事。至于林青青……她好歹也是四公主,而且即将嫁给自己,即使她出言弹劾刑部侍郎,料想也不会受到什么伤害。
一念及此,祁泓睿便点头,淡淡一笑道:“好,我帮你。”
东宫,太子书房中。
林雪莲红肿着眼睛,哭哭啼啼的说完了一切,然后气恼的撒娇苦恼道:“哥哥,你一定要帮我出这口气,整治那个小贱人才行!”
太子听完倒吸一口凉气,眼神变得冰冷如刃,冷声道:“你居然真的派杀手去暗杀四皇妹?”
“可惜那个小贱人没死成,西祁国居然给她派了侍卫!我恨不能将她千刀万涡!”林雪莲声音怨毒,眼神可怕而狂执。
太子闻言打了个寒颤,冷声道:“雪莲!”
他猛地提高声音,林雪莲一惊,抬头,一双美眸可怜兮兮的看着自己的哥哥。
太子无奈的上前,宠溺的为她擦干眼泪,柔声道:“妹妹,你这是怎么了?你以前那么善良,现在为何会变成这样?她虽然跟你关系不亲密,可是再怎样,那也是你的妹妹啊,你怎么能下了手?”
林雪莲听完哥哥的话,本是委屈的脸上换上了倔强与冷意,她哼声道:“哥哥,这还不是你教我的?欲成大事者,必有大魄力!那个贱人拦了我的路,若没有她,我才是西祁皇帝的妃子!我若嫁去西祁,才能更好的帮助哥哥,里应外合,到时候……”
“嘘——!”太子将一根食指竖在唇边,脸色变得更加可怕,薄唇紧抿,紧张的望了一眼书房外,赶紧去关了门。回身过来,又警告林雪莲道:“大事未成,你能不能别到处胡说?”
林雪莲的神情也冷静下来,眨着眼睛道:“在你书房还不行么?”
“不行!”
林雪莲看着哥哥冷冰冰的样子,一时委屈至极,忍不住抱怨道:“哥哥,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变成这样?我和那个小贱人只是同父异母的关系,而你,要做的事情,确是謀逆,篡位……”
“闭嘴!”太子的神情凛冽冷酷,如同修罗。
林雪莲看着太子哥哥的神情,一时间愕然惊诧不已,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哥哥,哥哥在她的印象中,总是那么温润如玉,谦恭有礼,笑容爽朗。
谁都不知道太子此刻的畏惧。只有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样做……
而自己唯一能够信赖并且利用的人,也就只有妹妹了。他的眼神几经变幻,忽然想起一事似的,紧紧捉住妹妹的手,道:“莲儿,你这几天有没有见过父皇?”
林雪莲摇头,瘪嘴欲哭,委屈的说:“自从那日宴会,父皇封了那小贱人为华阳公主,便对她一改往日的冷淡,荣宠不已!父皇怎么能这样,我讨厌他!”
“好了,别胡闹!他是父皇!你要记住,他不是别的普通父亲,他是能够掌控天下人生死的皇帝,其次才是一个父亲!”太子林烨紧张兮兮的嘱咐道。
林雪莲不解的看着他,道:“哥哥,你怎么了?就算父皇能够手握天下,可是他也绝不会伤害我们的。我一直不理解,你为什么要我那么做,父皇为了让你安枕无忧的上位,把三皇弟赶去封地了,这样你还不放心吗?”
太子摇头,眯起眼睛,凛声说:“若他真有那样的心思,为何至今不退位?”
林雪莲忍不住为父皇辩解道:“那是因为父皇身体还健壮,而你处理国事尚不如父皇敏捷果断!”
“哼!健壮——那我便让他永远健壮下去,长生不老如何?”太子双目中闪过一道寒光,从桌上拿起一个袖珍小册子,递到林雪莲手中,道:“这是哥哥日前在市集上偶得的一本珍本古书,古书记载,在五百年前,曾有一位皇帝,修道成仙,长生不老。你回去看看这个故事,然后讲给父皇听。一定要让他相信,世界上有长生不老这件事,他可以永生不死。”
林雪莲接过小册子,惊疑不定的看着太子,悚然道:“哥哥,你要做什么?”
太子唇边凝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若无其事的掸了掸身上的衣服,说:“哦,不做什么,我就是让他永远长生不老而已,但是那样一来,他就会沉迷于修炼之中,无心国事,将皇位传给我。这样,我也就不必对他动手了……这不一直都是你所期望的吗,妹妹?”
太子说着,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的二皇妹。
林雪莲一咬牙,将小册子收入囊中,然后看了一眼太子,道:“哥哥,你答应我,绝不伤害他的性命!他是我们的父皇啊!”
太子点头,拍着林雪莲的脑袋说:“答应你。”——答应她,自己不会亲自动手伤害他的性命,却让那个人死于自己的贪欲之下,这不算谋害吧?
他,是雪莲的父皇。却不是自己的。
自从十年前,知道这个秘密的那一天起,太子的心中,就再无安宁。整日整夜,他畏惧着,恐慌着,害怕父皇哪天发现这个秘密,会毫不留情的杀死自己。活在这种恐惧之下,没有人知道,自己的心里每日要经历多大折磨和煎熬。只有太子自己知道,除非哪一日,自己当上了皇帝,登上帝位,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才会彻底结束。
所以,不管如何,他都要孤注一掷,不惜一切来完成这件事!
林青青与祁泓睿直奔刑部大堂,这才知道那刑部侍郎今日称病在家,在衙役的转告中得到侍郎府邸的地址,又气势汹汹的去了侍郎府。
远远的便能看见侍郎府邸仍旧大红灯笼高高挂,走近了,门口左右的家丁拦着不让进,林青青板着脸,掏出自己的白玉腰牌,在家丁面前晃了一晃,家丁这才惶恐的放她们进去。
进到侍郎府,林青青吃了一惊,这府邸的奢华,真是跟皇宫有的一拼了。处处亭台水榭,楼台假山,丫鬟家丁们的身影四处忙碌着。
林青青静静的站着看了一会儿,就有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过来,林青青冷着脸问:“你们家小姐在哪?我要见她。”
“你是谁?”管家警惕的打量着她。
恰在此时,林青青瞥见了刑部侍郎,懒得跟管家多做解释,冲刑部侍郎招手唤道:“哎,你,滚过来一下!”
管家瞧见居然有人用这种态度与老爷打招呼,惊疑不定。更让他惊讶的是,老爷居然屁颠屁颠的滚了过来。
刑部侍郎规规矩矩的给林青青行礼,林青青却是很不耐烦的皱眉,没好气的问道:“老头儿,问你一个问题,那林府在哪?”
刑部侍郎连连擦汗,有些惊惧的说了林家的地址,眼角余光不时的瞟一眼她身后的祁泓睿。
祁泓睿总是静静的站在林青青身后,让人几乎察觉不到他的存在。但是那冷漠如冰的气势却又不容忽视。他的眼眸沉静如水,只是看着林青青时偶尔流露出来的温柔,才让人感到他是个活人。
宫廷筵席上,刑部侍郎也是见过祁泓睿的,大概是好奇他怎么会跟在自己身后吧。林青青暗自思考着,便冷冷的解释道:“他是逍遥王指派给我的保镖,随时保护我的安全,你有什么意见吗?”
“没……下官没有意见……”刑部侍郎满头大汗,更加紧张,他哪敢有意见,更不接公主何以如此解释。
林青青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执着于解释这个问题,仿佛这样便能说明自己为何要与黄侍卫时刻黏在一起似的。她冷哼一声,正准备转身离开,却见长廊一角,一身新娘喜服的左小姐,正坐在亭子的角落里,神情呆滞的望着池中的鲤鱼,眼角的泪水滚滚落下,哀伤极了。
原来,她也会因为林建华的死亡而伤心,而不止是霸占欲么?这么说,她对林建华也是有感情的?
刑部侍郎顺着林青青的视线看过去,不由得哀叹一声,惆怅的说:“让公主见笑了,小女素来刁蛮任性,一心想要嫁给你林家公子,下官本以为,若能成全她的心愿,她必定会获得幸福。却不料会发生此等事情……唉,那林建华真是不知好歹!偏偏我这女儿还要为他守孝,甘做未亡人……”
林青青听着刑部侍郎喋喋不休的解释,心里刚刚对左小姐的一丝同情倏然消失,漠然道:“侍郎大人,你以为你这样便是爱女心切么?她要什么你都给,那她若明天想当公主,你是不是也会为了她造反?”
刑部侍郎闻言一震,差点跪倒,忙不迭的解释着,林青青却再也理他,怒哼一声,转身离去。
出了侍郎府邸,林青青站在天府大道的街上,看着街上百姓各自麻木的过着自己的生活,终究忍不住长叹一口气。看来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人类都是如此愚蠢。若不是侍郎大人爱女心切,提出那么蛮横无理的要求,也许这个悲剧就不会发生。而左小姐怎会以为,靠权势就能获得她想要的爱情?
祁泓睿站在她身后,淡淡的问道:“现在去林府么?”
林青青默默的点头,默念着林家的地址,抓了一个行人问路,便继续前行。祁泓睿看出她心情不好,也不多说,只是一路始终默默的跟随着她。
到了林府,看见阖府上下入目一片素白,门口挂着白色的灯笼,府内到此处皆是白衣人披麻戴孝,林青青顿时驻足不前。
“怎么了?”身后的祁泓睿问。
林青青犹豫道:“我们这样贸然前来,打扰了他们的悲痛,是不是不太好?”
“如果小菱确实是遭人陷害,那么她无辜枉死,该还她一个公道;林公子也是因她而死,他们就算死了,也应该成为有情人的。”祁泓睿看着堂屋内飘舞的白幔说。
林青青不解的挑眉问道:“可是他们已经死了。”
“那就将他们的尸骨合葬一处,将他们的灵牌刻在一起,让他们在地底下也能做一对亡灵夫妇。”祁泓睿面无表情的说。
林青青听了不免有些好笑:“人都死了,这些虚假的东西不过是做给活人看的,有什么用?”
祁泓睿不赞同道:“不。他们今生不能在一起,若是死后做一对鬼夫妻,倒也逍遥自在。即便下辈子投胎能在一起,那也算是圆了他们的梦。你不是说你信鬼神吗?”
他的唇边有隐隐的笑意,林青青知道,那日在筵席上,自己说人还是要相信鬼神有敬畏之心这句话,他是听了进去。同时也心中一动,想到自己既然能被土地神带到这里,那么,死后也许真有另一个世界也说不定。
她微微点头,抬腿迈入了灵堂之中。
灵堂之中,一些亲戚朋友在低泣哽咽诉说着对死者的思念之情,一个年轻貌美,气质华贵的女子,穿着一袭粉红色翩然跃至,让灵堂中所有人的脸上顿时布满了阴霾。
毕竟,在这样的丧事之中,穿着粉红色衣服,对死者极为不尊。
林父毕竟是巨商,一眼看出林青青的气质卓然非是常人,恭谨而礼貌的沉痛问道:“请问姑娘是谁?”
祁泓睿站在林青青身后,淡淡的说:“她是四公主殿下。”
他简短有力的一句话,带着不容反驳的力量,寂静无声的灵堂瞬间气氛大变!
林父听家丁说过,自己的儿子是自杀于四公主侍卫的长剑下,而四公主还在乱石岗当众打了左小姐一巴掌。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堂堂南璃国的四公主,居然会屈尊纡贵,来到自己儿子的灵堂。
刹那之间,灵堂中所有人看林青青的眼神不再带有敌意,而是彻彻底底的恭敬,甚至还有一丝敬畏,三分激动。
林青青在心底哀叹一声。前世的她顶多算是个没落富二代,如今才知道权势原来是那么厉害的东西,能够在瞬间让跪在地上的人对自己臣服敬畏。怪不得许多人为了权势不惜一切。
林青青穿过人群,走上前去,从香炉边燃起一炷香,对着林建华的灵牌,恭恭敬敬的吊唁一番。
尽管她并不赞同林建华的做法,认为他太缺乏男子气概,而且也没能保护好自己心爱的女人,但是,他最后仍然能够殉情,勇敢追随自己心中的想法,这行为还是让林青青深感敬佩的。
毕竟,爱一个人,爱到愿意为她放弃万千浮华,甚至愿意生死相随,这份情,已胜过世上万千男儿的气概。
堂堂四公主居然来为自己的儿子吊唁!林父激动不已,老眼昏花的看着林青青,嘴唇嚅嚅着,却说不出话来。
倘若明日这消息传出去,那么,即使林家没人当官,今后那些吃人的官府应该也不敢再来找自己麻烦了。
只是……纵然有金山银山又如何?自己的儿子已经没了……
想到这里,林父又喟然长叹,眼神暗淡无光,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
林青青插上香,瞥了一眼大红的棺木,冷不丁的问出声道:“我听说,林公子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娶小菱姑娘为妻,如今小菱姑娘虽然已死,可林公子早已认定了她,这里为何没有小菱姑娘的灵牌?”
林青青一句话说完,林父愣了一下,赶忙解释道:“回四公主殿下,我儿尚未娶小菱姑娘,更何况小菱她死法不洁,该遭万人唾弃,怎能入我林府宗祠……”
“小菱姑娘即便死了,那也是你害的!”林青青冷冷的打断了林父的话,目光阴冷的盯着他。
林父被她这句话一吓,立刻跪倒在地上,颤巍巍的解释着什么,却语言含混,听不清说了些什么。
林青青叹气,摇头道:“老人家,你起来吧。”
四公主弯腰,扶起了突经巨变的沧桑老人。
灵堂中,目睹这一幕的所有人在日后提起来,皆夸四公主蕙质兰心,聪慧善良,温柔美丽,贤淑大方。总之,林青青从来没想到,这件事居然会在京都百姓口中,传扬成了自己是如此的和善可亲,简直成了女孝的榜样。
古代人毕竟是思想封建,单凭自己几句话想要改变他们的观念是不可能的,林青青对此很有自知之明。那么,想要成全林建华与小菱,恐怕就只有靠自己的权势了。她无奈的叹道:“小菱姑娘性情单纯果敢,为了自己所爱之人的幸福而牺牲自己,我很喜欢她。本宫今日认她做义妹,将她许配给令公子,老人家觉得如何?”
小菱姑娘虽被视为不洁之人,但忽然被四公主认为义妹,这身份自然立刻就非同凡响了。再加上林父对小菱之死本就心怀愧疚,哪敢再开口辩驳。
于是,很快的,林建华的灵牌之上就添了一行小字:妻,小菱,亡故。
祭拜完毕,林青青从林父口中打听到小菱出事的地点,便与祁泓睿施施然离开,却留下灵堂内一屋子的人激动讨论。
小菱出事的地点,就在临近的月亮小巷里,这里算是贫民区,到了夜晚,一片漆黑,各色人等出没,龙蛇混杂。林青青与祁泓睿沿路向商贩们打听,断定小菱从林府出来时大概是晚上十点多,到了这条小巷是十一点多,但是巷子里的居民都已经关门睡觉,只有街口的一口香烧饼铺,由于老板收摊太晚,而亲眼目睹了小菱惨遭五六个地头蛇****的场景。
一口香烧饼铺的老板望着林青青的眼神有些激动,语无伦次的说:“当时还有一顶轿子,轿子就停在巷子的另一边……喏,就是那里,轿子旁边站了两个家丁,隔得太远,晚上灯光也不清楚,看不到人脸。不过那个轿子上面有很大的两个“左府”字样,我总觉得那轿子出现的有些蹊跷……”
“你不去收拾东西又在胡咧咧什么?”胖胖的老板娘满脸煞气的走出来,叉着腰拎着烧饼铺老板的耳朵,气呼呼的说:“你是不是不要命了?就算那真是侍郎府上的人又如何,官府都管不了,你跟一个小姑娘说这些,若是传出去,左府的人非要了你的小命不可!”
烧饼铺老板被老板娘拎得龇牙咧齿,却不敢多言,只是冲着林青青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眼神却没从她脸上移开过。
林青青被他看得有些窘迫,既然已经打探到自己想要的消息,忙笑道:“谢谢老板,对了,再给我做十个烧饼吧,我母妃……我娘亲说,很喜欢你家的烧饼呢。”
烧饼铺老板闻言,瞪大了双眼,看着她问:“姑娘方才说你母妃?姑娘难道是宫里人?”
“她不是!你这烧饼还做不做了?”一直立在林青青身旁的祁泓睿忽然冷冷出言,他总觉得烧饼铺老板看林青青的眼神有些怪异,怪异的令他不舒服。
林青青打量了祁泓睿一眼,想到自己身份确实特殊,也就默认了他的说法。
烧饼铺老板有些泄气的打量了林青青一眼,嘟囔了一句“真像啊!”便又开始忙碌着做烧饼,胖胖的老板娘在一旁帮忙。
他简单的一句话,落入林青青耳中,她却是心中一动,想到母妃那日吃到烧饼时的样子,心里那根原本遗忘的疑惑神经更浓了。
很快,老板将十个还冒着丝丝热气的香喷喷的烧饼包好,双手颤抖着递给林青青,却在林青青伸出手要接时,又突然说了一句:“烧饼烫手,当心!”
林青青讶异的瞟了老板一眼,见他脸上那关切的眼神似不虚假,有些诧异于老板的热心肠。
祁泓睿皱眉,不动神色的伸手接过烧饼,扔下一锭银子,拉着林青青转身就走。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巷子口,烧饼铺老板还伸长着脖子,望着林青青消失的背影喃喃赞叹道:“她真的跟我那妹子很像啊,她刚才分明叫了母妃,我那妹子必定还活在宫中,她没死,没死……”
一旁擦拭着摊位的老板娘瞥了他一眼,冷嘲热讽道:“就算真当了妃子,如今也早已忘了你这么个懦弱无能的哥哥了,你就省点心吧,少惹些事情我就谢天谢地了。你知道那姑娘是什么人?她若是好人也就罢了,若是左府的人怎么办,你若再有个三长两短,叫我们娘俩可怎么办?当年你就好管闲事,信儿才会遭殃……”
妇人说着,忍不住开始抹泪起来,想到自己儿子那孱弱的身体,顿时连声嚷嚷着自己命苦。
烧饼铺老板见了,心下愧疚不已,呐呐的说:“媳妇儿,你别哭了……我错了还不成吗?我以后一定不乱说话了。”
胖妇人抬起含泪的双目看他,哽咽道:“生哥,我不是不让你做好事,当年我不顾家人阻拦要嫁你,就是因为你侠义心肠,要不是你救了我,我也早就死在坏人手中了。可是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还有我们的信儿啊……”
烧饼铺老板点点头,昏暗的灯光下,那张坚毅的古铜色脸庞上,写满了倦意与疲累。
祁泓睿与林青青沉默着走出巷子口,见林青青始终闷闷不乐的样子,指着前方一家酒馆,道:“不如去喝酒?”
林青青扬了扬眉看他:“你还真当我是男人啊!”
“怎么,不敢?我还以为你真的很生猛呢。”祁泓睿唇边漾起一抹浅浅笑意。
他的笑容令人心跳加快,林青青只觉怦然心动,咧开嘴笑了:“喝就喝,谁怕谁!”自己一个21世纪来的女人,可不像这古代女人不敢喝酒。
寂寥深夜,酒馆已快打烊,祁泓睿掏出一块金子,吩咐店老板与小二上了数坛最好的六月雪,以及花生米与各种下酒菜,便让店老板与小二暂时退避。
林青青的面前摆着一个洁白的瓷碗,祁泓睿微笑着,给她倒了一杯酒,道:“这酒叫六月雪。据说是用六月飞雪的水酿成,甘冽清甜,回味无比。王爷常说,人生于世,不喝六月雪便是枉活这一遭。我平生从不喝酒,今夜为了陪你一醉方休,我就舍命陪君子了!”
林青青一双晶亮亮的眼睛灿灿的看着他,双手托腮,痴痴的对着祁泓睿傻笑。
祁泓睿被她笑得心里发毛,赶紧敛了笑意问:“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林青青的食指轻弹着脸颊,笑盈盈的说:“黄侍卫,你知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一个奇迹?”
祁泓睿皱眉问:“奇迹?”
“是呀!就在刚才,我认识你以来,你说了最长的一番话,居然超过……一、二……三……说了四句!”林青青认真的掰着手指头算完,又冲他嫣然一笑:“这难道不算是一个奇迹?”
祁泓睿苦笑,这女人的脑袋还真是跟别人不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