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名叫张小雪,横看竖看躺着看站着看走着看跑着看坐在公交车里看或是开着宝马车看我都是二十八岁,女人一过了二十五周岁,生理各项机能无论是内在还是外在和之前比较有很大的变化,我如今再也不能坐在三十几平的卧室里把明天一早就要讨论的策划方案写到晚上十一点,然后不洗脸不刷牙也能躺在床上舒舒服服地睡到天明,即便是我躺在下面的那张床垫柔软得让我感觉不到了自己的体重,仅凭直觉就能够相信我第二天早上起床照镜子看我脸上的皮肤依然还是紧绷有弹性,可是往往等我第二天醒过来跑到卫生间里照镜子看自己的脸,每回结果都是让我感觉看了一场心惊肉跳的场面,跳楼自杀的心情都有。
如今,婚姻、家庭和事业成了我当下在任何场合下都无法逃避的话题,女人这个词在我心里有了从新定义。我没有王小波小说《2010》里说的那种数盲症,所以我也就无法弄错了我的真实年龄,我已经是站在了青春的边缘,一不小心就会掉下漆黑一团的万丈深渊无法自拔。虽然没人能像看树木的年轮那样一目了然地知道了我的真实年龄,但当我走在了大街上我那张已再无朝气的脸却消无声息地出卖了我的心。
我有时候真想给自己的年龄开一个二次根,即便是结果后面跟着无限不循环的小数我也愿意,因为这无论如何也比现在我快三十而立,但却还是别人手里的扯线木偶,对现实是她不满意我,对未来是我不满意她的人生茫然加自卑加无助强。
就在一个月前,我从国贸附近一处和我现在工作的那家旅游公司直线距离还不到出租车起步价的四人居单身公寓里挪窝,搬迁到我现在居住的位置在大兴,月租金一千元,屋内一室一卫43平米的经济适用房里住,今天刚好满月。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我五官全都拧开了阀门,亲身感受到了这个世界原本的自然法则,虽然和我之前住过的那个四人插间比起来气氛不那么热火嘲天,但我还是亲身感受到了一个人住的好处,自由与舒适,我甚至有种死刑犯得了大赦,不是扔回社会再次被误导,而是放归大自然寻到真谛的感觉。
经过我一个月的精心打扮,我已经是把我人生中的第一个一个人租的房子装扮得比婚房还透着喜庆,我敢说如果哪个新婚夫妻也能把他们的房子装饰得如此的花枝招展,我保证她们七年之内绝对不会离婚而且还没有哪个小三横生枝节。
此时此刻的我好像是一位喜当娘的老妈,房子就是我的女儿,今天是她满月的日子,我准备普告天下,呼朋唤友热闹地庆祝一翻。
我合上手里的《知音》杂志,又脱掉穿在脚上的拖鞋,蜷曲在沙发上把自己缩成一团。我用摇控器打开电视机,等屏幕定格在央视二套美食节目后打电话给我的闺蜜厉娜,和她说:“今晚七点钟你准时到我家,只许提前不许迟到。我三天前就把油闷大虾、水煮鱼、狮子头和西湖醋鱼的食材全都买来在冰箱里备好,你把你老公雷占东和你宝贝女儿小宝都叫上,你知道我在北京就你这么一个无话不谈的朋友,和你们在一起我会感觉好像是和一个家庭在一起,是你们欣然接受了我,让我成为了这个家庭里的一位成员。”
厉娜问:“你现在在哪,这才四点半。要不然我下班等雷占东来接我,然后再开车到你公司把你接上,我们一起去大兴。”
厉娜在把大兴这两个字脱口而出的时候我声泪俱下,这两个字苍劲有力,有千金的重量,能够把我打得魂魄出窍原形毕露。我好像根本就算不得是北京城里的一份子,我连北漂蚁族都算不上,北京和大兴好像根本就是两个城市,而且阶级程度还不如唐山。
我说:“你不用接我,我现在就在家里,我今天趁李老板下午不在提前从公司出来,有小艾帮我处理善后。”我知道李老板不会忽略公司里每一个住在五环以外的员工,因为让他们不早退比干出成绩还难。小艾刚才打电话和我说李老板下午杀了个回马枪问张小雪去哪了,也多亏我聪明伶俐,说张小雪肚子痛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这会正在厕所里蹲着。
七点一到,厉娜准时出现在了我的视线之内,我打开房门看见厉娜携家带口,手里还拎着两大包的零食。 “快进来,别站在外面。”我从她手里接过来的两大包零食分量不轻,“今天你们可有口福了,我得让你们好好尝尝我的厨艺。上回你说我没把水煮鱼做好,吃不出重庆味道结果我第二天就去了我们公司对面的一家重庆饭店特意买了一盘水煮鱼,我吃完果然差了那么点辣味,我这回保证不让你失望,而且还包退包换。但是今天的西湖醋鱼就得你自己做了,鱼还是活的,我见不得生死离别的场面,西湖醋鱼是你的拿手好菜,我可不想以卵击石。”
厉娜脱掉身上穿的prada红色外套直奔厨房,不用我打下手,自己一个人就把放在了容器里的活蹦乱跳的鲤鱼清理的一干二净。她先是用刀面狠拍了鱼的头部,然后就豁开鱼肚取出内脏,刮掉鱼鳞,待整条鱼在油锅里噼里啪啦地炸到了七分熟后,就往锅里倒进自己秘制的汤汁使鱼肉入味,只需要再等待十几分钟,一道美口可口又下饭的西湖醋鱼即将诞生。
“小雪你也你别闲着,我今天从超市买给你的东西你赶快放进冰箱里,想吃的时候就拿出来加热。你这回终于是舍得买了微波炉,还是美的的,我家就这个牌子的。现在是夏天温度高,放在外面没两天就不新鲜了。”厉娜再她忙的时候还不忘记指导我的个人生活。
“今天的菜都齐喽,我张小雪下厨,所向披靡。”我系着没来得及摘掉的围裙从厨房出来,把今天四菜一汤的最后一道菜,红烧排骨端上餐桌。
厨师即使是自己再饿,也愿意先看别人把自己做的菜吃进嘴里后是怎么样的一副表情。在看到厉娜拿起筷子先要夹起的是红烧排骨我赶忙让她停下,说:“你先尝尝我做的水煮鱼,你在没吃任何东西的时候才能品出我这回做的水煮鱼什么味道。不是我老王卖瓜自卖自夸,我确实是费尽了心机才做成了我这回自感满意的水煮鱼。”
厉娜吃了一口水煮鱼,她仔细的抿了抿嘴,细细地品尝此时吃进去的水煮鱼的味道,她还要回忆她认为的正宗水煮鱼味道:“如果十分算满分的话,张小雪你这回做的这道水煮鱼我打9分。”
“才9分啊,但也可以了,十全十美就没意思了。我也尝尝你做的西湖醋鱼。”张小雪第一个在完好无损的一条鱼的身上开膛破肚,却不知道此时正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的小宝正准备嚎啕大哭。厉娜再家吃鱼的时候,每回都是小宝第一个动筷子,她也就慢慢地养成了一看到有鱼可吃就非得吃第一口的习惯,否则就会放声大哭。果不其然,当她看到我把西湖醋鱼戳了个洞,原本完整的画面不再美好的时候就放声大哭起来,劝都劝不住。
吃完饭厉娜不是陪我收拾残局,而是急着要走,说:“时间虽然刚过九点,可是车开到我住的地方到那时也得十点半了。雷占霆工作忙,昨天刚查出来得了神经衰弱,一到了晚上十点以后就萎靡不振,我可不想好好的一次晚宴因为他握不好方向盘,结果一不留神发生了意外。我当然不是莎士比亚的悲情剧看多了,而是这种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厉娜的话极具说服力,让我没了理由再张嘴留住她,就换上鞋准备送她到楼下,只要脚穿得舒服,路也就能走得远一些。
厉娜好像有话要和我说,只是没有寻到合适的场合,因为她老公雷占东一直都站在我们身边,把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内容偷听得一览无余。厉娜灵机一动,说:“老公我钱包落沙发上了,你去帮我拿一下,我换鞋费劲就不进去了。”
厉娜看到雷占东走回里屋就和我说:“你大兴的房子什么都好,可就缺一个男人,你还真想一个人过一辈子啊。我刚才看到你忙里忙外都分不清你是男是女了,你要不想日后人老珠黄没人要就趁着年轻赶快把自己给嫁了,咱不是一美女但起码还能让人看得过去吧。你体重一百一怎么了,你戴个近视眼镜怎么了,可是你身材好啊,脸蛋也不赖,只要你肯下功夫不愁没人娶。但我告诉你可千万别把自己当成是一个风情万种的万人迷孤芳自赏了,到最后痛哭流涕的只有你自己。记住,你是张小雪,不是金庸笔下的李莫愁。”
雷占东并没顺利地找到钱包,站在房子里屋喊:“你钱包到底落哪了,沙发上没有。沙发底下我也看了,同样没有。”厉娜探出头,绕开了我的阻碍冲着屋内回答:“对不起是我记错了,我钱包在我皮包里,你出来吧我们回家。”
厉娜走后,我坐在沙发上继续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电视机依然开着可我眼睛里却看不到了任何动感美好的画面。注视一个人的眼睛能看透她思想,思想通过眼睛观察外界,如果这个时候有谁能盯着我的眼睛看,她一定能知道我在想些什么。
今天本来是一个顶热的天,可我却感觉身体从内而外透着清凉,我闭目养神却能够看见一棵立在河边的小白杨,虽然河中游动的小鱼儿欢呼雀跃,可是白杨树上的叶子竟已寥寥无几。一个鲜活,一个卑微,生活对于我来说好像再无意义可言。我的房间此时安静得心力憔悴,但可笑的是这正是我搬出我之前国贸的住处来大兴的主要原因。
在我之前住过的那个位置在国贸的公寓里我有三个合租室友,她们其中有两个是夜店常客,每周至少有三天是在三里屯酒吧街里泡吧到凌晨一、二点钟,另一个是骨灰级的电脑游戏迷,只要她在家,她电脑屏幕就是大话西游网游的厮杀场面,她偶尔也用电脑和远在上海工作的男朋友视频对话,但我只是上个厕所小便的时间她就又回到了大话西游的画面。一到周末她更是放荡不羁,她只靠从商店买回的一罐可口可乐和一块汉堡包就能度过一天,连今天是几号又星期几对于她来说都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也多亏了我即刻对她进行解答,才让她没能脱离社会。
我们四个人生活习性虽各不相同,性格上并无共荣圈,但欣慰的是我住在这间房子快一年时间里我们四个人总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发生过任何一起打架斗殴的事件,更没有惊动邻居把警察招来将我们趋之若鹜,从此以后再无哪个小区居委会再敢接纳我们。
任何事情都是由多个利益面耦合构成的,正所谓鱼和熊掌不能兼得,关键是必须得知道每个时间段你需要选择哪一个,一旦选择错误,就可能全盘皆输,这就好像多米诺骨牌,一倒全倒,只是时间早晚罢了。
所以在我搬出国贸到大兴之后,我把闹钟向前调了一个小时,设置到6点,我宁愿让闹铃肆无忌惮地把我吵醒逼我出门,也比之前我那两位夜店风骚妹每天半夜一、二点回家把我吵醒强。我躺在床上先是听见一阵狂躁不安的吵闹,紧接着就是一股烈酒混杂着香烟味道在房间里弥漫开来,杀伤力足可以让我瞬间上吐下泄,比北京的汽车尾气还破坏周遭。
我搬出国贸的那天大包小包不计其数,把前后一共两辆车都装得盆满钵满、严丝合缝。我以为有厉娜的一辆车就够了,但结果却还是又叫了一辆出租车才勉强够有,除了头车的副驾驶有我一喘气的地儿便再也没有了任何空隙。给我当司机的是一位看上去顶多30岁的男人,我因为这样的一个男人只是生活上的一个新手,可是我错了,他说:“姑娘,你不请搬家公司而是用我的出租车搬家,我知道你是为省钱,可是你这一趟下来光油钱就够我回家挨老婆骂一晚上的了。”
我平时勤俭节约惯了,每周末下班回来都去一次超市采购也会专挑那些打折促销的东西作为首选,但我今天却难得大方了一回,我说:“小哥你尽管开你的车,只要交警不查你说你人货混装就没有问题,你车只要今天能安全到地方我大不了再补给你一个起价费和燃油费不就得了。
厉娜挽起袖子掐着腰,看着大大小小一共18箱的张小雪牌二手商品一筹莫展,说:“你这是搬家啊还是专卖二手商品的淘宝店主啊,你赶快给我往外扔点,我看着就头晕。你要是非逼着我帮你一个个地从12层搬到楼下出租车里,我现在就晕倒给你看。你躲开别扶我。装什么大尾巴狼啊。”
厉娜是我的首席闺蜜,从中学一年级开始我们俩个就如胶似漆,说尽了海誓山盟的话,却道不完彼此之间的感情。我还记得拍大学毕业照的那天,天空艳阳高照,她说我们俩要一辈子生活在北京这个大城市里,一起谈恋爱,一起结婚,哪怕是在这个过程中遇到了再多的困难也没人当逃兵。
我爽快地答应,仿佛从获新生。但是后来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却比英国作家莎士比亚的悲剧上演得还让人泪流满面。
是我打破了她当时关于我的那个美好的梦境。
我们是一起谈的恋爱,但却最终没能一起结婚,我因此理所当然地成为她新婚典礼上的伴娘。当我看到她和她的老公雷占东交换结婚钻戒,然后又轰轰烈烈地亲吻在一起的时候我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内心情感,歇斯底里地哭了出来。旁人都以为我是被这宏达热闹的场面感动的,说我哭点太低,就是欠练,可我知道是什么能让我一个在人多的时候都不敢大声说话的女人哭的如此不顾形象,这催化剂是我对自己前一段失败的恋爱经历而感到的可怜。
在那一段我最不会恋爱的日子里我有过最真实的爱情,我为他付出了我的全部,可我收获到的却是一辈子都甩脱不掉的恶梦,它仿佛是在我的心里驻了巢扎了根,原材料用的还是刚化玻璃,炸都炸不烂。
厉娜在她大学一毕业,不到半年的时间就凭借她出众的外表和工作的关系,嫁给了北京一上市公司的职业经理人。我问她是怎么做到的?她说能在工商银行里工作钓到一个有型的钻石王老五是一件不需要运气的事,他有多少存款和基金,月工资又是多少,我都能了解得一清二楚。
而我大学一毕业后自己的生活状态却和她极其相反,我是彻彻底底地被我的那个男人伤害了一回,皮开肉绽,身体和心灵上都受尽了折磨。
他是我的初恋男友、王子、未来老公,这些都是我当时定义给他的称谓,但最终我和他却连同班同学这个看视平淡的词汇都变得有些牵强。在毕业那个月的9号还用琼瑶阿姨电视剧里才有的梦幻台词和我说你是风儿我是沙,你去哪里我就跟你到哪里的我的初恋男友姜大凯,却因为有一家上海商用飞机制造公司答应给他比其他同期的毕业生高出两倍的年薪而义无反顾地南下抛弃了我、他得到了他的高薪,而那份两个人的感情唯一留给我的东西,却是比从中央电视台的最高层摔到地面还要撕心裂肺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