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芝湛然和尚。名圓照。示人以忍讒息謗說。且自問之曰。讒憎竝誹謗。是一樣。是兩樣。又自答之曰。大率讒憎。必借誹謗而始成。葢或一味憎惡疑謗于心。而不出口讒說者有之。至于口上既讒說。而心中不憎謗者。未之有也。夫讒從何起。其初因于憎惡嫉忌。而卒成乎輕聽。如此等人。乃謟媚便佞之人也。不特今也。上古之人也。有為人臣者。捐軀赴死。而忠君轉國者也。有為人子者。委曲承順。而奉養雙親者也。有處朋交友者。直諒多聞。而結固信義者。雖君臣際會。而無投竄。父子親愛。而無奔違。朋友親順。而不疏戚。忽一旦之間。為小人所誹讒。則父子生瞋反目。弟兄鬥諍攘臂。君臣直抗擯逐。永遠離間。直至于君臣父子朋友相看。就如宼害冤讎一般。雖在上古聖人賢士。皆所不能免此小人之誹讒也。然或打頭不得分辯。久久清白者有之。又或在生之日不能分辯。到死後而始清白者有之。又或至死後亦不能分辯。究竟到底亙古亙今。不得清白者有之。不可勝任以數日之量窮之矣。豈特今也耶。
子游曰。事君數斯辱矣。朋友數斯疏矣。此所以戒人遠讒也。嗚呼。讒與謗不可不察也。且經史載之不為不明。學者覽之。莫不知其非。往往身自陷於讒口。噎鬱至死。不能自明者。是必怒受讒者之不察。為讒者之謟佞也。至有羣小至其前。復讒於它人。則又聽之以為然。是可謂聰明乎。葢善為讒者。巧便鬥搆。迎合蒙蔽。使其瞢然如為鬼所魅。至有終身不能察者。
子游姓言。名偃。孔子弟子。數頻也。斯猶言所以的意思。辱對榮言。疏對親說。噎哽于喉。鬱結于心。鬥搆是鬥諍搆怨。嗚呼嘆辭。第二節承上忠君信友來。言讒謗之害匪細。能令忠信者。亦見擯逐離間于君友的意思。魯論篇中。子游有言。承事國君。諫諍不可頻數。若其多次。一旦為小人所讒。讒則易入。所以有擯逐之禍。求榮而反辱矣。交處朋友。諫諍亦不可頻數。若其多次。一旦為小人所讒。讒亦易入。所以有離間之情。求親而反疏矣。此個說話。正所以戒人遠去讒言也。芝和尚又復嘆之曰。嗚呼。此讒謗兩樁。不可不深察之也。且五經諸史註載。未甞不明白。學人覽之。則謗誹之非。未甞不知。每每失身。自陷于讒人之口。哽于喉。結于心。至于必死田地。究竟不得自訴清白者何。是乃恚受讒謗小人。不肯詳察。為讒謗小人者。謟佞使然也。更至有眾小人。復加讒於他人。則其輕聽愈篤。如此等輩。耳可謂聰。目可謂明乎。葢專愛做這般讒謗小人。偏有許多鬼計。亦弄權巧。亦假方便。鬥搆兩頭。逢迎取合。昏蒙障蔽。使人難見而瞢然。就如為魍魎所魅一般。所以到底不得察識分疎清白者。實可傷矣。
孔子曰。浸潤之譖。膚受之愬。言其浸潤之來。不使人預覺。雖曾參至孝。母必疑其殺人。市非林藪。人必疑其有虎。間有不行焉者。則謂之明遠君子矣。
曾參孔子弟子。名參。字子輿。第三節承孝親來。言讒謗之害非小。能令至孝之子。亦見疑于賢母的意思。昔孔子有言。浸漬滋潤以譖毀。於人肌膚所受而切訴。總言其浸灌滋潤之來。不令人先曉。所以子輿大賢而極孝。母亦明白而最賢。人或三譖殺人。母亦投杼下機。踰垣而走。市井之間。豈同山林藪澤。三個人俱言有虎。人亦疑信相半。猜其必有間。或有決斷不信。此等樣說者。則可謂之明智有遠識成德的君子矣。
予以愚拙疎懶。不喜謟附妄悅於人。遂多為人所讒謗。予聞之。竊自省曰。彼言果是歟。吾當改過。彼則我師也。彼言果非歟。彼亦徒為耳。焉能浼我哉。於是耳雖聞之而口未甞辯。士君子察不察。在彼才識明不明耳。吾孰能申其枉直。求知於人哉。然且不知。久而後明邪。後世而後明邪。終古不明邪。文中子曰。何以息謗。曰無辯。吾當事斯語矣(芝園集浼音美)。
文中子。姓文。名通。字仲淹。古賢人。第四節乃芝和尚自敘。忍讒之由。引文公息謗。以自消弭也。余以愚魯拙鈍。疎財嬾惰。不愛謟媚。阿附欺妄。取悅于人。乃為小人所憎嫉。浸潤讒謗。余聞得私地自怨自艾。而省改之曰。彼讒果是真的。余當改過遷善。彼誠有益于我。為責善之師也。彼譖言果是假的。彼亦空為耳。彼焉能浼污我哉。因此耳雖熟聞。而余口不曾辯訴。聰慧之士。并成德君子。詳不詳也。在他才德智識明白不明白耳。余誰能理其曲直。求人知道哉。然且此讒不知久久而自明了耶。抑待余死後。方始明了耶。抑亦究竟始于今日。直到盡未來際。終不明了耶。不見文中有言。何以休息誹謗。曰無辯。此賢哲之論。余當奉持此語。以自忍矣。
懶菴樞和尚曰。學道人當以悟為期。求真善知識決擇之。絲頭情見不盡。即是生死根本。情見盡處。須究其盡之所以。如人常在家。愁什麼家中事不辦。溈山云。今時人雖從緣得一念頓悟自理。猶有無始習氣。未能頓盡。須教渠淨除現業流識。即是修也。不是別有行門。令渠趣向。溈山古佛。故能發此語。如或不然。眼光落地時。未免手脚忙亂。依舊如落湯螃蠏也。
懶菴名道樞。道場居惠之嗣也。示人以真參實悟說。為生死的人。須是以真實悟入為期限。畢竟要尋求真正宗師。剖決揀其邪正。若是意地下。有一微塵許情識見刺不乾淨。便就是輪迴六趣生死根荄本榦了直饒情識見刺乾淨。淨到無餘之處。更要淨而又淨方是極底譬如一個人。常常在自家屋裏。更愁什麼家中一切事不得了辦。你若不信。我又引個古聖說話。以為證。不見溈山靈祐祖道。而今時節的人。雖是由因緣中。稍稍得一念休歇自己馳求之心。且猶有無量劫來習染濁氣。未曾全釋。當令他淨洗目前現業。蠲除當體流識。就便是修行方法了。不是頭上安頭。無中生有。別討一個行持法門。使他趣奔。使他向往。你看溈山自古迄今。人人稱他做古佛。此譽不虗。非古佛。不能開示如斯法語。倘如聞而不信。設或信又不依行。管取四大分張眼光落地之時。一定的手也忙。脚也亂。仍舊似落在沸湯鍋中螃蠏一般。誠可惜也。季而曾舉學道人。乃至事不辦處云。懶菴和尚恩大難酬。頌云。從來此事貴持久。剝盡芭蕉更下手。悟了還同未悟時。甕中怕甚鼈兒走。亦附于此。祈仁人削正。
懶菴曰。律中云。僧物有四種。一者常住常住。二者十方常住。三者現前常住。四者十方現前常住。且常住之物。不可絲毫有犯。其罪非輕。先聖後聖。非不丁寧。往往聞者。未必能信。信者未必能行。山僧或出或處。未甞不以此切切介意。猶恐有所未至。因述偈以自警云。十方僧物重如山。萬劫千生豈易還。金口共譚曾未信。他年爭免鐵城關。人身難得好思量。頭角生時歲月長。堪笑貪他一粒米。等閒失却半年糧。
律即律部。丁寧即諄囑介意。存之于心。金口金仙之口。懶菴和尚。諄諄告誡主叢林者。當知因識果說。律部中有云。僧家物事有四般。第一般者。舍宅田園。竹木菜果。僕畜米麥之類。此乃本常住中之正師住也。只許同居現在。僧眾受用。不得絲毫私己也。第二般者。寺****僧成熟飲食。體具十方。非局本處。此乃十方僧眾。常住人人有分故也。第三般者。謂物現前。僧現前。此物惟施現前僧眾故也。第四般者。謂亡僧之物。體同十方現前。十方僧眾。俱得分故。羯磨後來者。不得也。此四般常住。主人切不可有芥子許侵犯。若有犯。其過甚重。自古諸佛。迄今諸祖。甚是諄切囑咐。每每聞之者。未必能篤信。設使有信之者。未必能依行。山僧或出一叢林。或處一寺院。何常不以此四般常住存之于心臆之間。競競業業。惟恐有所不到那古聖先賢明因達果田地。因而作四句偈二首以自警。一曰。十方僧物。且止不論。就是一粒米。尚且如山之重。設有差處。萬劫千生。只是償債大難酬還。此是大覺金仙親口談說。曾無一人肯信。他時異日。怎麼免得那餓鬼界的鐵門限也。二曰。六道之中。為人最靈。易失而難得。何不自家好好思忖度量。恐一有所差流。入畜道披毛戴角之時。年月却又長遠。可笑有等人貪心無厭。不過龜毛之小利。如一粒米耳。等閒不覺。就鑽下地獄之深坑。而失却寧止半年之糧飯也。可不慎之哉。可不慎之哉。
懶菴曰。涅槃經云。若人聞說大涅槃一句一字。不作字相。不作句相。不作聞相。不作佛相。不作說相。如是義者。名無相相。達磨大師航海而來。不立文字者。葢明無相之旨。非達磨自出新意。別立門戶。近世學者。不悟斯旨。意謂禪宗別是一種法門。以禪為宗者非其教。以教為宗者非其禪。遂成兩家之說。互相詆呰。譊譊不能自已。噫所聞淺陋。一至於此。非愚即狂。甚可歎息也(心地法門譊乃交切)。
達磨菩提達磨。香至國王之第二子也。在西天為二十八祖。東土為初祖。懶菴和尚。示人當以禪教為一說。涅槃經中有云。若人聞說大涅槃經甚深法寶。或是一句。或是一字。不作字相。是字空也。不作句相。是句空也。不作聞相。是聞性空也。不作佛相。是上無佛道可成也。不作說相。是下無眾生可利也。如是義理。諸法空相。名無相。相却空。又不空也。達磨初祖。自西航海東來。面壁嵩山。直指人心。見性成佛。不立文字者。葢深明此無相宗旨。非初祖杜撰新出己意。別立一個法門。另開一個戶牖。實有由也。近代學人。不明此個宗旨。妄意卜度道。謂是禪宗別有一等法則。門庭遂爾。在禪宗門下者。駁其教。在教門中者。誹其禪。遂成禪教二家之說。你非我。我非你。不能無諍。且難休息。噫如此等輩。皆是所見所聞。膚淺卑陋。以至如斯這等樣。不是愚蠢。便是狂妄。豈不甚可嗟歎太息也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