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年过后,天气一天一天冷起来,已经是冬天,地里的庄稼都收割了,野兽也躲起来,真正到了冬藏的季节,人们几乎猫在家中不肯出门,呼呼的北风刮得残留的树叶四处飞着。
而因为天寒地冻,敌人压根不会想到山洞里有人,因此,赵慧芬依然在山洞里藏着。而其他红军战士都以手艺人,外地来寨子里做活路的农民身份进了寨子,有的由尔玛吉雄安排给可靠的家庭收留了。赵慧芬要他们放下架子,和羌民打成一片,甚至暗示着让他们与羌寨女孩结合。
还真的成全了几对夫妻,那些收留他们的家庭心知肚明,尤其是招他们做女婿的几家人更是这样。当然,收留他们也不容易,因为寨子里的保长要盘查,还有区公所也不时来人,他们有的甚至花钱请马头人给他们圆话,将事情摆平。
这些红军战士心里一直想着部队,很想到前线杀敌人,当时,赵慧芬对他们说,要他们到山寨与羌民生活,掩护自己身份时,他们都想不通,甚至觉得自己没有坚持革命,他们又闹着回部队,有的甚至想到延安找毛主席。赵慧芬只说了一句话,让他们不再闹,“你们想想羌族人民是怎样对待你们的吧,他们甚至为你们流血,你们一走了之,对得起羌民吗?”
战士们不闹了。听从她的安排下山进羌寨。
尔玛吉雄和依娜担心着赵慧芬在山洞里生活艰难,到山上动员她下山,她却不肯。
“不行,我不能给你们添麻烦。”赵慧芬摇头着。
“赵大姐,我已经告诉了我阿妈,说你没有走,她很高兴,想见你呀。”尔玛依娜说。
“谢谢阿妈想我,其实,我也想她呀,可是我还是不能去你们家。”
“为什么呀。”
“我是你们家的什么呀?”赵慧芬问。
“大姐,你怎么说出这样见外的话。”尔玛依娜生气了。
“尔玛妹子,你别生气,我是说要是保长什么的到你们家盘查,他问我是你们家什么人?”
“我们上次不是说好了吗?我阿妈的远房侄女儿。”
“怎么大起个肚子?”
“啊。”尔玛依娜没有想到,当时他们在给赵慧芬编身世时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我早就想过这问题,自己大起个肚子在寨子里太引人注目了,要是有人问我丈夫是谁,我又怎么办。再说,我的羌话说得也不太好,不像羌人,所以,我决定就在山洞呆着,等把孩子生下来再说。到时候,我更像羌族人,怎么也不会让人怀疑的。”
尔玛吉雄一想也对,两人便答应了她。他们为她烧起火塘,又给她背柴,还带了一床被子,还打了一只狗,将狗皮送给她,赵慧芬想到羌民对她这样好,她很感动。
其实,好多羌民都知道她没有走,留在山洞里,都想法趁打猎割草的时候带吃的给她,因此,她不缺吃的。
只是这北风吹起来刺骨地寒冷,山洞又不避风,被子再厚也无计于事,她睡不着,只好跑步活动活动,然后便是喝辣椒水,那辣椒水辣得她嗓子痛。
夜晚,她躺在用石板树枝和麦草铺成的床上,思念着丈夫,想念着红军,她不知道中央红军是不是真的到了陕北,也不知道四方面军现在到了哪里,走出草地了吗?她想起被自己人误解差点枪毙的情景,想起她和郑团长手挽手走向刑场,陪杀场的弟弟哭着扑向他们,政委骑着马飞奔过来,喊着枪下留人。
那时,她的腿几乎都软了,她扑在政委身上哭起来。
她又想到自己的弟弟,不知道弟弟现在怎样,是不是改正了鲁莽的脾气,是不是还那么左,想到红军走时候的情景。又想到下一步应该怎么办?怎么领导羌寨人与敌人斗争。
她坐起来,披着衣服走出山洞,看着天边的星星。
这天,尔玛吉雄下山想去威州那家杂货铺,想看看老板那里还有没有新报纸,他太想了解红军的消息了,他想,要不干脆直接去教堂找那位大鼻子教士,他肯定有更多新报纸,可是,要是洋人不会说汉话怎么办?他又不会说洋文,实在不行,就干脆到县城去看看。
到了威州,一进城门,他就被敌人抓了个正着,他挣扎着,“你们是谁,我犯了什么罪呀,凭什么抓我。”一个人将一块布塞住他的嘴,他喊不出来,几个人将他结实地捆起来,然后,一条大麻袋套住了他。
他被人扛上大卡车,卡车向哪个方向开,他不知道,过了好一会儿,车停下,他被人从车上抬下来,一只手扯掉他身上的麻袋,但他嘴上的布却没有被扯掉,一伙士兵推着搡着将他推进县党部大院,又将他推进县长办公室。
一个人取下他口中的布,他的嘴被撑麻了,口水都不由自主地流下来,嘴都合不上,那个人将他下巴一抬,让他合上嘴。
这时,县长走了出来。
“龙山寨的少头人,你好啊。”县长看了看尔玛吉雄,对一个士兵说,“还捆着干什么,放开,放开。”
一士兵上前,将尔玛吉雄身上的绳子解下来。
“我不是龙山寨子的少头人,我叫尔玛吉雄,我和我阿爸早就断了关系了,你们凭什么抓我,是不是我阿爸让你们抓我的。”
“切,我堂堂的国民政府县长才不管你们家里的破事啦,我又不是你老爹的奴才,龙山寨子的少头人,你不要江山要美人的事我都知道,也佩服,不过,我为什么抓你,你就不知道?”
“不知道,我又没有犯什么罪,我和尔玛依娜的爱情只是不合寨子的规矩,碍着你们汉人什么啦。”此时,尔玛吉雄已经知道自己被抓的原因了,他故意把话题扯开,不让县长引到红军方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