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旧金山,全年最温暖的季节不是夏季而是秋季。
下了火车,无忧和智恩快乐地走在前面,田森牵着若草的手,慢慢地走在后面。
这是一次4人约会,通常是两对恋人最爱的游玩方式,这样既不失集体游玩的热闹,又不失恋人约会的亲密。
在4街买了电缆车票,古老式样的暖黄色电缆车载着一车人向着陡峭的山坡一直开去。
风极清凉,夹杂着海水咸湿气息迎面扑来,他们兴奋地呼吸着。吊在电缆车两侧扶手上的若草和智恩伸出手去,想要抓住捉摸不定的阳光的影子。
电缆车在旧金山的街道间穿行,时而上坡,时而下坡。一个华裔司机穿着深棕色的制服站在电缆车中心的位置,不时拨动手中一个铁制手闸,控制行进的速度。心情好的时候,他还用中国话回答跳上车的中国游客的问题。
时常有几个华裔中学生模样的孩子上上下下,司机解释说这是因为中国城就在附近的缘故。他还详细地给了无忧他们一些游玩的建议。
若草听得津津有味,智恩微笑着听他们说中国话,感到很有趣。
电缆车翻越一坡又一坡,路经一栋栋紧密相连的两层彩色楼房。它们被漆成各种美丽柔和的色彩,有水红色、天蓝色,还有桔黄色和澄绿色,令人赏心悦目。
翻过最后一坡,豁然开朗,游客们齐声发出惊叹——蔚蓝色的海湾展现在面前。成群雪白的海鸥盘旋飞翔,天空澄澈,海水闪烁着银光。旧金山湾的美景令人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4人在中途下车,走进中国城。仰头望去,一座典型中国龙凤牌楼矗立在入口处,在金色阳光下甚是耀眼。
旧金山中国城地盘相当大,横7纵3占据了10条长街。熙熙攘攘的来往人群中,除了老华侨们的广东话满天飞以外,还夹杂着全世界各国语言和地区性方言。
田森和若草对着各种极具特色的景物大照特照。他们两人时而掂起脚尖,时而弯下身子,拍照姿势花样百出。
智恩瞪大了眼睛,“这两位在干什么?样子有点吓人。”
无忧摇摇头,“见过摄影爱好者吗?这类纯属发烧级别!”
继续前行,经过一间又一间店铺,招牌全都是熟悉的中文。
“这到底是在中国还是在美国啊!”田森大发感慨。
智恩和若草一头钻进卖丝绸制品的小铺子,久久不肯离去。
智恩正在挑选,无忧忽然出现在身旁,伸出手掌,掌心上放着一只小巧可爱的珠绣钱包。
智恩惊喜地跳起来,“好漂亮!我喜欢!”
“送给你,谢谢你。”无忧诚挚地望着智恩,脸上带着几分羞涩。
“谢谢我?谢什么?”智恩不明所以,然而无忧只是微笑着摇头,不肯明白地告诉她。
直玩到下午两点,众人十分尽兴,只是个个饿得前胸贴后背,腿也发软。好在中国城里餐馆比比皆是,随意拣了家川菜馆便一拥而入。
等到菜端上桌,田森和若草却忘了饿,又端起数码相机,对着满桌菜肴一轮狂拍。
智恩已是见多不怪,拿起筷子自顾自地挟菜吃。
“回去后整理一下,我们今天的一日游电子相册就出来了。”田森十分满足。
“我们也有照片日记!你们一定会喜欢!”无忧冲着智恩眨眨眼睛,他们的相机中,满是抓拍的田森和若草全神贯注拍照时的滑稽姿态。
他们满载着美好回忆,坐上返回圣何塞的火车。
智恩玩累了,靠在无忧的肩头沉沉睡去。
无忧望着身边的智恩,心中暖洋洋的,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
“就为了这个分手?!明月,你真是小孩子脾气。亏你还是理工科出身,连这点求证的勇气都没有。”东舟语气里透着温和的责备。
他们两人此刻正在东舟的家中中。明月说出自己的疑虑后,没有想到东舟竟然如此轻松地回答自己。她不解地眨眨眼睛,还想要说些什么。
东舟打开笔记本电脑,连线上网。明月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忙来忙去,不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
“这里是上网搜索到的所有精神病科资料,明天再告诉你研究结果。我向你保证:你绝对是杞人忧天。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你健康聪明,会长命百岁,和我生活在一起一直到老。”
明月躺在床上盖着轻柔的被子,东舟在电脑键盘上敲击的声音,是最好的催眠曲,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安全感,正温和地笼罩着她。
明月闭上眼睛,不知不觉沉沉睡去。
“放心!你不会有事的。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东舟在心里对明月下了保证,他喝着热茶,继续看资料。
天亮了,明月睁开眼睛,发现东舟睡着了。
他躺在地板上,身上盖着一层厚厚的被子,轻声打着呼噜,脸上的表情十分平静。
她趴在床边,俯身望着东舟沉睡的轮廓,不由得出了神。
3年的岁月流逝,时光在东舟的唇间眉脚留下了淡淡痕迹。一种成熟的力量感,在他的脸上隐隐浮现,即使在熟睡时,仍然可以看出这种变化。
什么是爱情?明月在这一刻,忽然想明白了。她深爱着东舟,却不及东舟爱她的半分深度。他爱着自己,给自己力量,从不放弃这份爱情。不管任何艰难困苦,他依然站在自己身旁,从不退却。
但是自己呢?为东舟做过什么?反躬自问,她感到歉意和内疚。一直以来,自己并没有注意过东舟内心深处的需求。认识3年,甚至连他过去成长的经历都没有过问,他的童年,还有他人生最重要的事件,她一概不知。
“今年圣诞我们一起庆祝吧!你最喜欢吃烤玉米面包,对不对?我来做!”当东舟醒来,明月轻声说道。
东舟惊喜的眼泪含在眼眶,“好!好!我最喜欢吃你烤的玉米面包!你一定要做给我吃!”
旧金山湾区清凉干爽的秋季早已经结束,斯蒂文溪大道上的红叶燃烧过一季,日渐飘零。阳光斜斜地照耀着,将一切景物镀上金黄色。转眼到了冬季,圣诞节遥遥在望。
林冰洋愁眉苦脸站在客厅中央,却没有一丝过节的喜悦。
平良在一旁直摇头,“社长,我早就说过,该处理的东西,就应该提前处理。您看现在搞成这个局面。”
“你以为我愿意?时间流逝得太快,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就又到圣诞了。抱怨是没用的,还是想想现在我们该做什么。”
平良向后退了一步,“我们?这件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这是社长你一个人的责任。”
在林冰洋恳求加威逼的目光下,平良软化屈服了。
“好吧,我们研究一下对策。”
冬季天黑得早,刚5点室外就一片朦胧灰黄。林冰洋家门口,两个黑影一前一后扛着一卷裹得严严实实的长形物体往车后箱猛塞。
“这可是犯法的事儿!社长,下回不要再干了!”
林冰洋四下环顾,“嘘”了他一声,“小心点,这周围懂中文的人不少,别露馅了。”
两人塞完那卷形迹可疑的东西,随即发动汽车,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四季回到家中,觉得客厅中少了样东西。
她看看四周,“嗯,电视还在,音响还在,就连大哥不肯扔掉的旧擦脚垫子也还在。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不见了?”
她怀疑地打量着客厅里每一个角落,试图回忆每一件东西的位置。她终于想起来,去年买的那棵圣诞树不见了!
她耸耸肩,“那玩意儿早就该扔掉了,都变黄干枯了,没法见人。大哥懒得要死,迟迟不肯动手处理它,结果错过了扔圣诞树的法定日期,只好放在家里落灰。那么大的一棵枯树,能往哪里扔?反正不能扔到自己家的垃圾桶里,垃圾公司也不肯回收。”
她走进厨房,翻翻冰箱寻找食物。“算了,我就不要替大哥操心了,他一定有办法。”
此时的林冰洋,站在夜色浓重的重重森林中,旁边站在四处张望、胆战心惊的平良。
“社长,不要犹豫了。快点动手!”
他们拆掉包裹在旧圣诞树外面的塑料布,用力一抛,只听得一阵细微的枝杈断裂声,干枯死去的圣诞树滚落下山涧,重归大地的怀抱,终将变成泥土轻尘。
林冰洋放下心头大石,咧开嘴,“走吧,我们去买一棵新的圣诞树。”
圣何塞市区内有一片荒废的地,平时地面上无非是春天的野花,夏日的长草,没人费心打理,可到了秋意渐深的万圣节,就热闹起来。大大小小的南瓜垒成堆,干草堆上摆满了应景的稻草人和鬼节蜘蛛,到处一片黄澄澄的明亮色彩。人们纷纷来到这里购买南瓜,准备做甜丝丝的南瓜派,或是挖空内瓤、刻上镂空花纹,做一个别致的南瓜灯。
万圣节过后没几天工夫,成吨的南瓜和农场的干草堆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高大的、新鲜砍下的圣诞树。人们纷纷前来,在临时堆成的小松树林里转来转去,寻找可以放在自己客厅的圣诞树。
此刻两个黑衣人正站在这块城市空地上,冷眼面对一排排的松柏。
“社长,这棵不错。枝叶分布均匀,松叶的味儿也好闻着呢。”
林冰洋懒洋洋地捡起标签瞥了一眼,“一棵树要100美元?吓死人。”
两人遗憾地看着满园的圣诞树,决定暂时撤退。
两个星期后,两人又溜达回来。
“50美元一棵树?还是太贵。不买!”
遗憾地看看空地上越来越少的圣诞树,两人又撤退了。
又是两个星期过去了,两人不得不回到空地。
“社长,今天再不买的话,今年您家里就没有圣诞树了。明天就是圣诞节,没有人会在这里卖树,大家都回家过节去了。”
“20美元!”林冰洋惊喜地跳起来,他盯着一棵矮小且枝叶歪斜的小松树苗,“太好了!就是它!”
他们付过钱,腋下夹着小树苗打道回府。
家中早已经聚满了人,四季还有珍如和加斯汀都已经采购节日食品归来。梅音和家乐正在兴致勃勃地用彩条和亮片布置客厅,四海和简妮也在厨房里帮忙,一片节日的热气腾腾景象。
大家聚在客厅里盯着这棵林冰洋带回来的圣诞树,半天没人开口。
梅音毅然走上前,“交给我处理。”
她不由分说,将瘦弱小树苗拖到门外屋檐下,“这个位置不错。”
林冰洋噘着嘴,不敢多说话。平良若有所思地掏出一张笔记本用纸,写了几个字,将便条绑在树枝上,满意地笑了。
林冰洋一把夺过来,发现纸上写着一行字:“财源广进,福如东海。”
“这又不是许愿树。”林冰洋挠挠头,众人大笑。
“斯蒂文没来?”四季漫不经心地问道。
林冰洋摇摇头,“他去瑞士滑雪,然后在那里过圣诞节。”
众人同声向往地叹了一口气,“瞧人家斯蒂文,多有情调!”
一片喧哗声中,香槟酒瓶塞子砰砰作响,白色细腻的气泡溢满一个个晶莹剔透的酒杯子,清香酒气四溢。
“干杯!圣诞快乐!新年愉快!”
一辆4轮驱动越野车匀速行驶在山地雪路上。狭窄的道路向着红木森林深处蜿蜒而去。阳光照在纯白的雪地上,反光令人不敢直视。
大山腹地中,松林高耸连绵成片。车外空气清冽,车内却人声鼎沸温暖如春。
“天气真不错!我们可以takevacation,好好的ski一番!”
“Yeah,right!出来玩真是很relax!以后要经常出来havefun才对!”
“你的工作挺intense的,再不keepfit,就会变成一个couchpotato!”
“怎么会?我的shape一向都很perfect,才不会!”
田森直摇头,“你们这些人,才吃几年面包,就变得中不中洋不洋的,简直是糟蹋祖国语言!让我来纠正一下。”
“东舟应该说‘天气真不错!我们可以放假,好好地滑雪。”
“菲菲应该说‘对呀!没错!出来玩真是很放松!以后要经常出来玩乐才对!”
“至于成浩对无忧应说‘你的工作挺有压力挺紧张的,再不锻炼,就会变成一个沙发土豆一族。”
“无忧则应回答‘怎么会?我的体形一向都很完美,才不会!”
还没有等田森说完,一堆批评冲着他劈头盖脸砸过来。
东舟辩道,“这不能怪我,来美国几年了,讲话变成这个味道也是没有办法的。好多英文词就在嘴边,一时找不到对应的中文,为了省事方便,就这么习惯了。”
成浩撇撇嘴,“不止我们说话说成这个样子,你看看那些老移民,不管是印度裔墨西哥裔,还是中国人、韩国人、越南人和日本人,讲话都是如此。本国语言夹杂着英文,听起来不伦不类,但是大家都觉得很方便,也没有人抱怨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