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法国南部城市格勒,表妹和巨大的摔角运动员展威来接我,两个人英文说的都很快,在又湿又滑的雪地里打打闹闹。闹腾完一抬头——发现在这巴掌大的小城中居然迷了路。我又冷又饿,衣裳湿透,在零度的气温中战战兢兢。难以想象,就在头顶这湿淋淋的雨云后面,是白色美丽的阿尔卑斯山。
终于摸到书店的时候已经到了身体承受能力的临界点,困倦,长途跋涉的劳累,寒冷,潮湿。看到一屋子等待我开工画画的读者,可以说腿都吓软了。然而吃了表妹从家里带来的余温尚存的番茄炒蛋饭,连干两杯热咖啡,居然仍能振作精神开始签名画图。这湿淋淋的瞬间,感觉时光倒退10年,再次回到当年在上海住阁楼的窘迫年代。辛苦,饥寒交迫,却是浑身充满斗气的年代。
在伦敦,细雨的下午船游泰晤士河,经过“千年桥”铁路大桥的时候我开始喝酒,看着昏黄的水天用威士忌对苏打水,仰脖干下去,经过一洞洞古老的桥洞或者年轻桥梁帅气的底线时,我仰面朝天,张大了嘴。黑暗的压迫从头顶的掠过,这是最美的感觉。虽然凄风冷雨斜下,全身湿透。露天甲板微微摇晃中,顶着雨开始发短信,因种种揣摩不到的想法。意乱情迷的瞬间,仿佛回到了北京的一座老楼,我孤零零站在楼下,天真地等着姑娘出来。
在某个海边小城,同行的朋友爱上了一位当地姑娘,夜晚的酒过三巡,我们沉默地在海边溜达。我发现不由自主的,散步路线越来越接近那姑娘工作的海边酒吧,于是停下脚步,目睹朋友恍然世外什么也没有发现地独自走远。直到酒吧转角停下,灯火通明中和他的意中人打招呼。然后惊讶地转身寻找我,在那片光明的喧嚣里远远地向我招手。
我转身就跑。
心情复杂,在堆满黑沉沉大石的海边独自吸烟。这些驻坝的巨石在白天是雪白的,这大海在白天是翠蓝的。左手边黄色街灯映出的教堂钟楼,右手边变幻着旋转灯光的灯塔。已近午夜,近处露天酒吧空无一人,隐隐地不知哪里传来的游丝般音乐。我轻轻地试着在大石上跳舞。并明白这行为被人见到的可笑;然而我也想陶醉其中;爱情,美景,从没听过的慢慢的音乐。哪怕只有瞬间。
这种生活,远远比我的创作生活来的美丽。
在漫画的世界中,我是个小有名气的家伙。却从来不是一个大方的人,总是躲避众人的视线甚至有点害羞,和任何人的关系也是一样,总是做不到大大方方。当被人群围在当中时,我开始缺氧和抓狂。这就是为什么我是一个画家,一个创作者,而不是一个交际家和演员。不擅长握手,不擅长在两桌酒席之间硬挤到“领导”的一桌里面去大献谗馅。实际上对这些“处世手腕”无比厌恶。这些肤浅嘴脸的存在,是不平等的体现,是权力非民主集中的体现。然而又算什么?我仅是一个画家,原本就该离世俗生活远一点。
心里一直知道,其实真正要画的漫画和小说,还没有开始。仅仅是个仍在学习的学生。
大画集把我的画放大了,因此产生了很多从没注意到的美感,比如那些匆匆画就的色彩,不经修饰的晕开;反而成了最吸引人的所在。这些都是高速的创作的遗憾所导致的美,我用大量时间磨出来每一张画,反令他失去了最初的生命力——激情!
留心那些不同的感觉。你的人生之中,应该充满不同,哪怕有所缺憾。
那天我们回巴黎的路上,车窗外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安静的车厢里,一阵阵时小时大的雨声。沉默依旧。
在国外,假使不签售的日子里,我经常整天不说话,因为缺乏语言,亦是我想要的沉默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