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许霏妹子,刚才我去问过商董事长了,他同意让你留下了,从今后我俩可就常在一起了啊。”
“是么,那就让你多费心照应了。哦,对了,大姐您怎么称呼啊?”
“我啊?山里长大的人也没甚好听的名儿,我姓田,大名叫田满菊。”那女人说着自己笑了。
“那我就叫你菊姐吧?”
“嗨,什么菊姐啊田姐啊叫甚都行啊。”
菊姐领着梦莹洗了澡,换了一身这里专门给雇人穿的衣服,梦莹觉得它有点象戏装。菊姐说主人很讲究,他总是希望他房子里的人都很有标准,特意给雇的佣人做了统一样式的服装,并告诉梦莹平时他是不准雇人穿其它衣服的。然后她又领着梦莹走了很多个房间,指认了一些东西,交代给她要干的工作主要就是打扫楼内卫生和浇浇室内外的花草。梦莹没想到这房子里这么多的房间,这么多的门,简直有点眼花缭乱了,她一边听菊姐介绍一边努力的记住它们。最后菊姐把梦莹领进一个不很大但十分干净的房间,告诉她这就是她的住处。
所有的事情都交代完了,梦莹才从紧张而新奇的感觉中缓过神来,她就象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菊姐:
“菊姐,怎么没见你说的那个房主人啊?哦,那个商董事长。”
“嘘!小点声,可不敢一口一个房主人哩,他听见了会生气哩,他告诉我们只能叫他商董事长。”
“哦??”
“你说他啊?”菊姐接着说,“我都来这儿二年多了,也不是经常见到他哩。他经常不在家,就是在家的时候也常常是早出晚归,车出车进的。如果不出去呢,他就一整天一整天呆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出来。七十来岁的人了,岁数大的人怪僻也会多嘛,他的房间从不允许别人随便进去,他又不和我们一起吃饭,所以总也看不到他。到现在我只知道他叫商云卿,他的公司在台湾和咱中国都有,大多时候交给手下的人去打理,他只是过问过问,其它我还不晓得他家的事哩。”
“哦。”梦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没有再问什么。
“嗨,咱是人家花钱雇来的,干好自己的活嘛,问那么多干嘛么,你说哩?”
梦莹点了点头。
梦莹本来就是一个很爱整洁的女人,性格又很要强,打扫卫生种花养草这样的活在她的眼里,那是从心里往外喜欢做,没过几天,室里室外被她收拾得井井有条。就连楼梯平台的地方都摆上了盆花,那楼梯也被她擦得一尘不染。菊姐和厨师还有两个护院干零活的雇人都非常喜欢她,平时没少夸她。她的生活也就这样稳定了下来。
梦莹是个闲不住的人,她有时到厨房帮忙掐菜或干点零活什么的。她人勤快又聪明漂亮,厨房师傅是个五十左右岁姓于的南方老头,倒是很乐意她经常去和他聊聊天,一来二去他们相处得很融洽,梦莹管他叫于师傅,他们经常在一起说说笑笑的。日子长了,有一天梦莹无意中问于师傅说,平常吃鲜菜总要去市场买,花钱多不说很不方便,院子里那么多闲地为什么不种点绿色菜呢?于师傅笑她说傻姑娘,这样的人家谁稀罕费劲种那点菜啊?梦莹很认真的说你不懂,还做师傅呢,自己种的菜不用化肥,纯绿色的,对健康有好处。于师傅逗趣的说你这孩子真倔,我不是师傅是什么,对健康再有好处你去种啊,没事找事么你。梦莹也不示弱的说我种就我种,看你吃不吃。嘿,于师傅无奈的说你真是个犟姑娘!
梦莹可是个说了就做的女人,不几天的时间,她果真在院子的角落里自己挖了一块地,她让打零工的雇人买来白菜,香菜,水萝卜和菠菜,生菜籽等菜籽,亲自种上。每天把它当作自己的工作来做,细心照料,浇水施肥,没过一月的时间,小菜地里绿油油的一片,又嫩又鲜,让人看了真的很眼馋。这样的鲜菜也真的成了餐桌上的美味了,于师傅时常朝梦莹伸出大母指夸她是一个好姑娘。
梦莹他们每月开工资的时候,一般都是由商董事长按规定把工资分好给菊姐,再由菊姐转给几个雇人,因为只有菊姐经常接触他。如果他不在家,他就会让公司里的人送过来,也交给菊姐发放。可是,就在梦莹来的第二个月工资发放的日子到了的时候,商董事长却是意外的把当月工资亲自送到梦莹手里了。这是梦莹来这儿两个多月里,第一次看见这个神秘的商董事长真人。
那正是盛夏的傍晚,被炎热烧红了的晚霞还没有从天边消尽,整个白色小楼在晚霞里显得那么的恬静。也许,宁静总会让人不自觉的翻看自己的心事,而美丽的景色最容易引发人的伤感。梦莹一个人站在窗前,看着晚霞渐落的天际,此情此景,不禁让她想起了遥远家乡的亲人和心爱的雨霏,那一缕缕情思,那一幕幕往事,让她的心顿时生起了细碎的疼痛,伤心的泪水从脸颊上低落下来。正当梦莹沉浸在回忆中,伤心不已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菊姐轻缓但很激动的声音:
“许霏妹子,你看,谁来哩?!”
梦莹急忙擦去眼角的泪水,回身望去。只见菊姐微笑的站在门口,她身边站着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儿,正对着梦莹笑。梦莹一时怔怔的看着他,因为她不知道菊姐为什么有点激动,她根本就不认识这老头儿。那一瞬间,梦莹脑海里突然想起他莫非就是那个房主,那个商董事长么?可是,她自己一下子又否定了。眼前这个老头儿,无论如何也不能和她心目中那个有着千万资产的富翁相比,他太普通了,普通得就象自己家乡村里的一个老农。消瘦高挑的个子,花白而稀疏的头发,一张饱经风霜历经沧桑的脸上,皱纹横七竖八的如刀刻一般,一身质地很普通的便装,一双圆口的布鞋,都很随意。梦莹觉得他就象走在田间地头上一个慈祥的老父亲,只不过他的笑让人觉得温情中透着深沉,身体显得瘦弱却那么挺拔。梦莹不知所措的看看这个老头儿,又看看他身边的菊姐。
菊姐小声说:
“这就是商董事长哦,他今天特意看你来了!”
商董事长点了点头,笑着对梦莹说:
“是喽。”他回头看了一眼菊姐,接着说,“她们把你的事说给我,我很高兴,我特意来感谢你对我家尽心尽力的工作喽。”他一边说着一边走过去,握了握梦莹的手,然后又半开玩笑的说了一句,“难怪她们说你很迷人,果真是一个美女,好好漂亮喽!”
梦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不好意思的笑了。那种矜持而含蓄的羞涩,倒让她的美丽别有一种风情。
商董事长显然很有兴致,他又问梦莹道:
“你是哪里人?”
“东北。”
“哦,北大荒,那个黑山白水的地方喽?”
“现在已经不是北大荒了。”
“知道,知道。我们还是老乡喽。我十六,七岁时在北大荒嫩江被抓壮丁走的,一晃五十多年没回去过了。可是我忘不掉那个地方,大雪烟泡,大旱烟卷子,嘿,还有玉米插碎后蒸的糕粥,真的很好吃。咳,几十年没吃过喽!”商董事长滔滔不绝的讲着,一脸感叹的样子。
“有机会你回去一趟吧,现在和那个时候可不一样了。”梦莹也被商董事长的情绪感动了,也很动情的说了一句。
没想到这句话也许触动了商董事长的心事,他面色黯然的重复了一句梦莹的话说:
“是喽,有机会,唉,有机会!”他似乎很无奈的挥了挥手,不再说下去了。
稍稍停顿了一会儿,商董事长从菊姐手里接过一个红纸包,拿在手里对梦莹说:
“好了,不说那些了,等有时间我们在细谈喽。这是这个月你的工资,原来定的四百又给你长到六百了,你看怎么样喽?”说着把那个红包递到梦莹的手里。
梦莹很感激的说声谢谢董事长。
商董事长摆了摆手笑着说:
“我应该谢你才是喽。还有喽,这里边还多给你二百元的奖励,你的绿色菜,你的活计,干的好,你应该得到奖励喽。”
梦莹一边摆手一边打开红纸包,从中抽出二张一百元,递给商董事长,连声说这我不能要。商董事长不解的问为什么,是不是嫌少?梦莹连连摆手说这不是多少的问题,她说该我做的工作,该我得的工资,是多少就是多少,我不能多要一分钱。商董事长说你搞青菜园已经不是你的份内工作,多劳多得是理所当然的喽。梦莹很诙谐的说,你今天不也在份外亲自来发工资么。商董事长听了梦莹的话先是一愣,而后似乎明白了这话里的意思,哈哈大笑着说你个小许霏,人小鬼大喽!那好,我拿回来,可是我会酌情考虑你的工资的,你要好好干喽。
尚董事长走的时候,一连几次拍着梦莹的肩膀,眼睛里有点潮湿的看着她说:
“我什么样的女孩和女人都见过,可是你真的让我很感动哦。不但人漂亮,心也美丽喽!”
在长廊里他几次回头看着梦莹,连连挥着手。
商董事长亲自来给梦莹发工资,梦莹一连兴奋了好几天。她为自己的劳动得到别人的尊重而高兴,也为能遇上这样一个重情重义的雇主而庆幸。她做事更加努力,只要有时间她就会找些事做,她觉得替雇主多做事多想事似乎是她理所当然的事。
有一天,她突然想起来那次商董事长说的话,他几十年没吃过玉米糕粥了。梦莹小的时候和父母在山东刚到东北的时候,因为人多粮少,夏天玉米成熟的时候,母亲就给她们做玉米糕粥吃,她知道那东西怎么做。其实那东西不是十分的好吃,就是用特制的钏子把青玉米插碎,变成粥状,然后放点油盐用锅蒸熟。也许商董事长在小时候挨饿时吃的,那种记忆很深,或者是那种怀旧感让他想起那种难忘的吃法,反正他说几十年没吃了的时候,梦莹看见他的那种神情很黯然。梦莹在心里真的想给这个老人一点点的安慰,于是,当商董事长在家的那天,她让于师傅他们买来了青玉米,她用插土豆丝的板子,硬是一点点的插了一碗玉米糊,按照母亲的样子做了一碗东北的玉米糕粥,让菊姐送给了商董事长。
那天,商董事长破天荒要到她们吃饭的地方来,和大家一起吃了饭。他吃的特别香,他说他一闻到这种特殊的味道,就好象又回到了那年母亲的身边。临走的时候,他拉着梦莹的手黯然的说:
“这么多年喽,这是我吃到的最让我难忘的一顿饭,只有你能知道我在想什么,真要谢谢你喽!”
从那以后,梦莹觉得商董事长在家的时候多了起来,而且在楼梯口或是甬道上,梦莹时常会无意中碰到他。他虽然不太和梦莹说些什么,但是,他投过来的那些莫名其妙的眼神,总让梦莹有点琢磨不透。
在梦莹的心中,他似乎是一个心事重重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