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不懂么？周寒，我以为你心里早就比我清楚了几百倍了。”我冷笑道，转身，我说“既然来了，就陪我爸喝一杯吧，平日里他没少疼你。”是啊，老莫同志平日里真的没有亏待过周寒，我从前总会开玩笑地说不如认个干儿子吧，有时候还会故意吃醋，说老莫同志偏心，对这个外人远比对我这个闺女来要的好。
现在我懂的，老莫同志对周寒好是在弥补，是在替我母亲，替周寒的妈妈弥补这些年亏欠他的爱。人生就是这么矫情，明明该是互相老死不相往来，彼此怨恨一辈子的身份，却该死的凑在了一起，还成了莫逆之交，一个小周，一个莫爸的相处着。
周寒听了我的话，没有反对，他将手里酒瓶里的酒到了一些在墓碑上，剩下的他则悉数喝了下去，而后将酒瓶子搁在了墓碑前，我买来的风信子旁边。
“周寒，你说过，只要是我想要的，你都会给我对么？”我忽然幽幽地说，背对着那个男人，眼睛微微眯起，手握紧了拳头。我说“在你说希望我忘了你之后，这个承诺还作数么？”
周寒低低嗯了一声，他说“莫小西，我说的承诺都作数，除了……除了我们在一起。”
“哦……”我低声笑了，“真好，能得到周少的承诺，我还真是荣幸。那好，我想知道那一天我爸让我去取金戒指的时候，你们都说了什么。”
周寒的脸色一变，他有些诧异的看了我一眼，见我似乎没有什么异常后才有些遮掩地说道“我答应了莫爸，是属于我和他之间的秘密，所以……小西，我没办法告诉你。”
“是么？没办法告诉我？还是不想告诉我？”我转身，逼问，我想此刻的我任谁也看不出是从前那个没心没肺，总是嘻嘻哈哈的莫小西了。人变了，长大了，老去了是最无可奈何的事情，谁也回不去，留不住纯真。“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们说了什么。周寒，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到底是谁，也知道了你为什么总是口口声声的说，和我只能做朋友。是啊……我和你？连朋友都是奢望，周寒，说实话吧，这些年你都是怎么过来的，是不是看见我们父女俩的时候总是在痛苦之间挣扎？！”
周寒骇然，他的脸色顿时青黑一片，他忽然上前一步握住了我的肩膀，迫使我的目光直视向了他的，那双眼眸里的情绪，我第一次看清楚了，是惊慌，如此明显的惊慌。他问我，声音有些紧绷“你说什么？你说你知道了什么？你……”
“知道了我们喊的妈妈是同一个人，知道了那一场该死的车祸，知道了你对我和我爸的恨，知道了为什么老爷子始终不待见我，也知道了……你为什么总是说不能爱我。”我说，一字一句，没有半点退缩。退缩是两天前那个看着日记哭泣的莫小西，而现在的决绝的我，是哭泣后站起来的莫小西。
周寒的手无力的滑脱下来，他下意识的后退了一小步。只是微微的一小步，他就稳定住了情绪。他咬牙“莫小西，你是怎么知道的……明明莫爸说过，这辈子都不会把这个秘密告诉你的。是……是我爷爷对不对！对，只有他，一定是他。”
“谁告诉我的重要么？”我淡淡的开口，眼神有些迷茫。我回头看了一眼老莫同志依旧慈爱笑着的照片，说道“重要的是周寒，恭喜你终于可以如愿以偿了。你不是希望我们之间只做朋友么？不……是连朋友都不是，你还希望我能忘记你，这样多好……大家以后没牵没挂的，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老死不相往来。”
“莫小西，你在胡说什么！”周寒忽然大声叱喝我，他伸手用力拽起我的手腕，“什么叫连朋友都不是，这些年，我为了你一直在咬牙挣扎，为了你，为了莫爸，为了我自己心里的那道坎，还为了爷爷的恨，到头来，就换来你的一句老死不相往来？！莫小西，你还真是没心没肺！”
心因为这个男人嘶吼而出的话而扯疼的厉害，我强忍住心痛，强忍住了眼泪，扬起头，云淡风轻地说道“是么？没心没肺不就是你常说我的么……我想大抵我就是没心没肺的那一个。周寒，那句话，我还给你，忘记我吧……”
忘记我吧……周寒，我已经给不起你任何东西了。面对你如此深沉的爱，我的喜欢和爱情变得渺小的不能再渺小。我不知道要如何和你说，要如何问你，这些年过的好不好，心里难不难受，在我肆无忌惮的和老莫同志撒娇，共享天伦的时候，你有没有嫉妒，有没有哪怕一瞬的恨过我。一定有吧……你一定恨我的，因为是我，是我们父母抢走你的妈妈，抢走了你的家，还抢走你的父亲。可是，周寒……为什么明明知道了我是谁之后还要和我继续在一起，还要纵容我的不懂事，护着我一起一步步走到现在的位置呢？我……不值得。
周老爷子在说完那个故事后的话依然还在耳边回荡。他说，“莫丫头，我知道你并没有错，你也和我们周寒一样是无辜的那一个。可是丫头啊，很多事情不是说无辜，就能放纵，不是说没有错就能得到原谅。我看见你就会想起你的父母，想起我那早逝的儿子，我想其实周寒一定也和我一样，他那时候十二岁，那么小就经历了这些痛，我这个老头子心疼他，如果你是真的爱他，也请你心疼他。
你想过你们如果在一起的话，周寒的心里会有多苦？他心里藏了太多的秘密了，他要如何面对你的父母，又要如何自处。他是一个孝顺的孩子，这些年尽管很多事情他不赞同我的想法，但从来没有忤逆过我的意思，他知道，我们是彼此相依为命的爷孙，我是他最后一个亲人。莫丫头，当你知道这些之后，你还有信心面对周寒么？你还有信心告诉我，没关系，你也可以做他的家人，给他温暖么？不……你给他的永远只能是伤痛。”
周寒忽然发了狠似的一把抱住了我，我没有任何挣扎的安静地伏在他的肩头，听见他越发急促的呼吸声。“莫小西，忘了彼此真的是你想要的？你……真的能忍心忘了我？！我做不到，这几天，我发了疯的想你，我多少次在你家楼下徘徊，却没有勇气踏出那一步。我想过努力一次的，为我们努力一次，可是……”
“可是你爷爷不同意，而你也始终过不了自己这一关不是？”我轻声苦笑“周寒既然这么苦，这么难过何必为难自己。你早该告诉我的，告诉我这些真相，告诉你们瞒着我的事情，这样我就不会对你有任何逾越的感情，不会想着得到更多，我们至少还能是聊天说地的朋友，至少……至少还能三五不时的见见面，看看对方过的好不好的。可是现在……一切都来不及了，我们回不去了，我们退不回那条朋友的界限。”
周寒没有说话，只是将我抱得更紧了几分。他的手，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我甚至可以听见他沉缓的心跳声。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快六个年头陪伴着我的男人，终有一天要和我分开了，原来心里是这样的感觉，痛么？不……已经痛到了麻木，感觉不出了什么了。
半晌，我轻轻挣开周寒的怀抱，他有些迟疑，终还是撒开了手。我们面对着面站着，相顾无言，我忽然微微笑了起来，微笑就像创可贴，虽然掩盖了伤口，可心疼依旧。“对了，我有东西想要还给你。”
周寒抬眼看向了我，他的眼神中带着诧异。我从包里将那几封信和那一枚那一夜后周寒就留在了我这里的金戒指拿了出来。
周寒的眼神在看到那枚金戒指的时候黯然了下来。他苦笑“小西，你不用将它还给我的，我当初留下来，就是觉得你才是它最适合的女主人。我想现在你也应该知道了，莫爸给我的这枚戒指，其实是我妈留下来的。”
我指腹轻轻抚摸着金戒指，我点头“嗯，现在知道了。很多事情，当初不懂，现在一下就明白过来了。呵呵，说来好笑，当初我还觉得老莫同志偏心呢，哪有不给自家女儿留点什么，却眼巴巴的把金戒指留给了你。周寒，其实老莫同志曾经想过咱们能在一起的对吧……你一定早就看出来了，我爸那个人就是一头热，太过乐观主义，你躲闪拒绝的一定很辛苦，后来，就连我也搅和了进来，你……才会违背了你对你爷爷的承诺的。”
周寒没有说话，他没有澄清，等于默认。我忽然觉得心里划过一道钝痛，快要承受不住的难受。伸手，将戒指和那几封信递给他“诺，还给你。那几封信是我在老莫同志的箱子里发现的，应该是妈妈写给你的信，只是没来得及寄出去。我看过了老莫同志的日记，他有提到妈妈是很想你的，她好几次想去看你，可都被拒在了周家门外。我不知道这样几封信能不能让你对她的恨少一点，但至少……我希望你能感受到，她也是爱你的。”
周寒接过了戒指和信，双手垂在了两侧，他说“我从来没有恨过她。也许小时候有过吧，后来长大了，我也渐渐明白了很多事情。感情的事情终不能勉强，她最后那几年是幸福的，就足够了。”
“真好……”我转身，冲老莫同志咧嘴一笑“爸，听见没？一定要把周寒的话转达给妈妈……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莫小西，你呢？你怪过我么？”周寒忽然开口问我。
我摇了摇头，低头将风信子最后摆弄好，起身。“真的不怪我？我明知道这些，却一直没有告诉过你，甚至……”
“不怪，哪怕你现在告诉我，当初你是故意靠近我的，或者你当初在知道了我是谁之后，特意还和我深交下去的，只为了有一天报复我，让我和你一样不快乐我也不会怪你的。”我说，微微笑起，周寒，我多想让你知道，你幸福，我就幸福，而我痛苦，你却不必痛苦。
“我没有想过恨你和报复。”周寒说，好似在辩白却又好像沉浸在他的思绪里。他说“那时候当爷爷告诉我，不许和你继续交往下去，做朋友都不行的时候，我才知道你是那个人的女儿。这些年，爷爷因为爸爸去世而老了不少，就连身体都差了下来，而我……莫名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刚开始也许怨过，后来却麻木了。我想我一个人也可以过的很好，不相信女人，不相信所谓的爱情。所以……在你出现在身边之前，我总是一个人过活。他们说我冷酷无情，说我冰凉没有温暖，我都不屑一顾。这样的生活我过了快二十年，没有人会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