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雪说,莫小西,这个时候,你什么都不做,对周寒来说就是最好的帮忙了。这话就好像一把刀,在我心头闷闷地划了一道口子。
我本想反驳的,可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也许杨雪说的都对,我对周寒而言,根本一点用处都没有,所以我和周寒才会一起走了五年还只是朋友,而杨雪一出现,却占据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的位置。
杨雪说,她会让她外公出面帮周寒的。刚巧周老爷子不在国内,等他回来处理,怕是远水救不了近火的,而且老爷子一直都不喜欢周寒从商,说不定反而会借机让周氏企业倒闭,让周寒死心乖乖地回到他为他安排好的那条道上来。她还说她一定可以帮到周寒,一定可以把所有问题都解决掉的。她说的时候,神采飞扬,信誓旦旦,我竟不禁生出了几分钦羡来。
我多想,自己也能这样昂着头,拍着胸脯说,没问题,这事我可以帮你解决。
“谢谢你,杨雪。”我说,寄托了全部的希冀,满满的诚意说道。许是因为我的口吻太过诚恳,杨雪有些怔然,她笑了笑,忽然问我“莫小西,你这么担心周寒,云翔就没有意见?”
见她忽然提起李云翔,我也有点反应不过来。这段日子浑浑噩噩的过,先是老莫同志莫名其妙的出去旅行,接着和周寒和解,不再闹别扭,以至于日子过的太过舒坦,反而将李云翔已经没有出现好些天这件事给疏忽了。而现在,周寒出了事,我怕是更没有那个心思去关心我那个所谓的正牌男朋友了。
“他近来忙。”我晦涩地说道,没有打算继续这个话题。
“哦?也是该忙,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杨雪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我的说辞和借口,她笑道“莫小西,你其实不用谢我的。我是周寒的女朋友,也是他将来的妻子,这一切都是我应该为他做的。倒是我该谢谢你的,谢谢你这个朋友能这么关心他。不过,一切就到此为止吧,以后不要再开车到这个地方晃悠,如果你是真心想为周寒好的话。”
杨雪说完,重新戴上墨镜离去,我怔了怔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又抬头看了看那依旧亮着灯光的窗口,无声地笑了。
我想,杨雪说的并没有错,她本就是周寒的女朋友,也是周氏企业将来的女主人,她自然会比我这个好朋友多为周寒操上几份心的。心里本来揪着的地方,因为杨雪的出现莫名有些松懈下来,或者潜意识里我知道,一旦有人插手,周氏企业就是有转机的。
可我怎么也没有料到的是,杨雪口中的帮忙和转机却迟迟没有出现,周氏企业一直不对外回应,周寒俨然成为了黑心企业家,受着众人的非议。而他却依旧没有出面,只是在和死者家属进行一轮又一轮的谈判,我们却迟迟没有得到消息说达成和解或者尘埃落定。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情到底有什么进展,一切消息都困锁在了那一栋二十五层的周氏大楼里。
而我,在游手好闲了几天后,终于被大刘再一次喊进了办公室里。这一次,大刘开门见山的对我说“莫小西,我希望你能帮我。这件事也只有你能办到的了,我要你深入到周氏企业内部,探听第一手的消息,最好能让周寒接受我们台的独家专访。”
你对我,原来有的只是残酷的温柔
大刘开门见山的对我说“莫小西,我希望你能帮我。这件事也只有你能办到的了,我要你深入到周氏企业内部,探听第一手的消息,最好能让周寒接受我们台的独家专访。”他说完这番话的时候,我足足愣了三秒,愣是没有反应过来。
直觉间我毅然选择了拒绝了大刘,要知道,我可以闯过重重关卡去报道食品安全问题,可以去找各种人脉关系只为了能挂通一通逃匿者的采访电话,甚至可以不顾个人安危地希望找寻每一个新闻事件背后的真相,可我终究做不到在这个时候,在周寒此刻已经陷入困境的时候,还要在一旁用所谓的上帝的视觉给他增加痛苦。
“刘主编,抱歉,我没办法做到。”我说,斩钉截铁。
我的拒绝在大刘眼中成了意料之中的反应,他甚至没有丁点的惊讶,只是淡淡地捋了捋茶杯,浅浅地叹了一口气。“小西,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确实是为难了,可你要知道,现在周氏企业在风口浪尖,就算不是我们,也会有其他家媒体去做这样的事情的。”
大刘的说法是,既然都是要对周寒捅上这一刀的,何不我们抢了先,将这个主动权拿下来,免得让别人占了便宜去。再者,若是报导的话语权在我们的手上,好歹也能替周寒说说话,毕竟这事要是搁在别人身上,注定又是一波又一波的脏水了。
尽管大刘的说法很诱惑人,也在一定程度让我有所动摇,但只要一想到此刻周寒的孤军奋战,我就怎么也下不了决心。如果可以,我希望周寒可以在平静中安稳渡过这次危机,因为我太过了解这个男人,他想要的从来不是这种方式的站在舆论的浪尖。
“抱歉……主编,我知道你也是尽力帮周寒了,我也知道,这篇报道除了落在我们手里,落谁手里都可能成为周寒再一次的危机。可是……我还是做不到。您要怎么惩罚我都可以,但关于这点的立场,我是不会改变的。您可以派别的同事过去采访,但这个人一定不能,也不会是我。”我说,语气中透着自己前所未有的坚定。
忽然想起了昨晚上老莫同志忽然给家里来了个电话,他问我过的如何,顺道还问起了周寒。老莫同志说,不知道为什么他人在外面总觉得不踏实,总是担心我和周寒俩会出什么事情。我心底微微苦涩,没有告诉老莫同志,他口中的小周已经好几天没有半点消息了,不止我没有消息,他也没有和任何人联系。
我告诉老莫同志,你的小周同志过的很好很滋润,只是有点忙,所以没办法经常和他联系。我还告诉老莫同志,你的小周老弟,每天都泡在火热的爱情中,滋润的有些乐不思蜀了,是以就连我这个难兄难弟也甚少关怀。老莫听了之后在电话那端乐呵呵地笑了起来,他说,“小西啊,你这干醋吃的可有些吓人,旁的人不说,周寒绝不是能轻易将你撒下的人。”
“莫小西,你以为现在是在菜市场卖菜,由的你挑肥拣瘦的?”大刘佯怒道,将手里的茶杯重重地放在有机玻璃的茶几上,砰的一下发出清脆的声音,他说“这是任务,这是我作为你的领导给你布置的采访任务,你就算几百个不愿意,也得接下来。”
大刘的大声嘶吼,却丝毫没有将我唬着。我琢磨着或者是这些年,总是习惯了这个大肚子男人的假发怒,是以连带着皮都厚了几分起来。哦,倒是我给忘了,现在的我已经不是有着周氏企业作为雄厚靠山的小记者了。
心底暗暗划过一阵悲凉,起身我苦笑地说道“抱歉刘主编,我的答案不会改变,我还是选择拒绝。如果你觉得不满意,觉得我这样缺少组织服从纪律性的话,那么我可以辞职。”当“辞职”两个字脱口而出的时候,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我没有想过我莫小西,曾经那么喜欢新闻,拥有新闻梦那么多年的自己,却也有一天能生涩地说出这两个字来。
残忍的两个字。
大刘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这一回他却是真的生气了,重重地一拍茶几,震得上面的杯子都颤了颤。“莫小西,你有本事再说一遍!你刚刚说你要干什么?!辞职!”
我咬牙,捏了捏掌心,一字一句地说道“是的,我要辞职!如果您硬要我在这种时候采访周寒的话,我只有辞职了。”顿了顿,我没敢看铁青着一张脸的大刘,径直说道“我和周寒之间的感情,我不知道主编您能不能懂,不知道您有没有一个和我一样彼此之间感情很深很深的朋友。而此刻,什么都无法为他做的我只想做对得起自己,对得起朋友的事情,不想以后后悔,或者从此失去什么。刘主编,您说过我是不争气的丫头吧,您说这话的时候,我才刚进电视台没多久。后来您渐渐不喊我丫头了,总是各种横眉怒指,各种刁难。
我知道,是我不懂事,不争气,辜负了你的期望。但……但我不后悔,不后悔今天做出的任何决定。”话说完,我毅然朝门外走去,一步一步好像就此走出了当初我曾怀揣着希冀的一切。
我想周寒若是知道了,一定会恶狠狠地将我训斥一通,他一定不会希望我这么做,可他不懂,有时候无能为力是一种蔓延的沮丧,而此刻的我,不过是找到了一个理由,一个让自己心里稍微舒服的理由罢了,其实什么都不是。
“站住!”大刘在我就要扭开门把手走出门的时候,喝着了我的脚步。
我一下站定在原地,却倔强地没有回身坐回到沙发上。我在心底和自己说,莫小西,一定要坚定了,就算大刘说什么天花乱坠的理由,就算告诉你,要将主编这个位置拱手送给你也不要心动,为了周寒,一切都值得。可这些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大刘的举动却让我愣在原地,半天回不过神来。
他撑着膝盖站起来,缓缓朝我走来,忽然一把握住了我的双手,像是很郑重地握了握。他的口气是我从未见过的谨慎、谦卑甚至带着几分祈求。
“莫小西……算我拜托你可好?”大刘说,表情苦涩中透着无奈和舍不得。“你可能也听到那些传闻了。是……都说这世间的事没有空穴来风的。我……就要退休了。”
我怔然,转身惊诧地看向眼前这个打着土黄色领带,总是一年四季穿着正装的中年老男人。他的表情恋恋不舍充溢,让人不敢直视。我忽然想起那一天老张说过的话,他说“大刘?他才是真正热爱新闻的人,也只有真正爱的人,才会孜孜不倦在同一个岗位上一干就是十几二十年。”
“其实知道消息有段日子了,我没说是上头的意思,同时我个人也觉得没到时候。”大刘拍了拍我的手背,叹了一口气“这个位置要说离开无所谓那是不可能,毕竟我坐了十年,也是我这辈子最骄傲的十年,我还以为自己能多坐几年的。现在就要离开了,多少都有些不舍得,这些感情啊,等你以后就会明白了。小西啊,我知道周寒对你的意义,也知道你们之间的交情,确实,这事为难你了。可是……你可以就当刘叔我最后的贪心么?我想做好最后一条新闻,最后一条全城瞩目的新闻,让自己好风光,没有任何遗憾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