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西……”周寒用艰涩的语气喊住了我,他说“原来你到现在还是没能接受那一切……是我高估了自己,当初还以为一年时间就足够。”
忍住有些发酸的眼眶,我抱紧了怀中的儿子,快步回到了房间。怀中的小家伙安静的很,他忽然伸出小手颇认真的捧住了我的脸,他说“莫小西,你不开心了么?”
我摇头,深吸一口气笑起“没有,妈妈只要看到北北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不过北北,到时间睡觉了,明天我们还要上找幼儿园。”
花了半小时的时间给莫北北讲床头故事,然后直到看到他熟睡后,才轻轻的关上了灯。我没有想到周寒真的听了北北的话睡在客厅的沙发上,是以当我从房间里出来蓦地看到那一道有些消瘦的身影半躺着斜靠在沙发上时,不由得怔忡了起来。
周寒的脸色还是没什么血色,我想了想,还是回房间拿了一床毛毯出来。胃本来就不舒服,若是着凉再感冒了,这个男人怕是会不好受的遭罪吧……我叹息一声,俯身悉心的将毯子轻轻搭在了他的身上,却不料这厮的手忽然伸出来,微微用力一拉我的手臂,我就跌坐在他的身边,半靠在了他的怀中。
我挣扎着就要站起身,却听见这个男人没有睁开眼睛,只是用微弱的声音说道“莫小西,就一下,一下就好……四年了,四年没有来这里,没有坐在这个熟悉的沙发上,我竟然有点怀念。”
许是他的话让我心里有些难受,我犹豫了一下,放弃了挣扎,轻轻往周寒身上移了移,没有说话。
“她,我是说妈妈的照片,你这边有么?”许久,在我和他就这么依偎着许久之后,男人忽然睁开眼睛,用有些沙哑的声音问道。我因为他突然提到妈妈而有些发愣,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妈妈与我的,是同一个人。
“嗯,老莫房间里的胡桃箱子里有几张,但也不多。也许是她不想活着的人因为她而太过难过吧。”我说。
“是么?”周寒淡淡然的仰起头,眼睛漫无目的地看向了天花板,他微微松开揽着我肩膀的手,“你给我的那几封信,她写给我的信,我看了。”
“嗯。”
“写的很感人,哪怕是一个陌生人看着也能感受到字里行间一个母亲对儿子的思念和疼爱。可是……莫小西,我无法因为这几封信而改变这些年对她的怨恨。我……恨过她,当年真的恨过她。”周寒喃喃,语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感伤。
他说他看了我给他的那几封信,那几封母亲写给他,却没有寄出的信,可即便是看了,却不能轻易因为这几句话,几个字而改变尘封已久的感情。他还说,他当年恨过母亲。我听了之后,心里百转千回,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我想我不会用什么所谓的大道理去说服这个男人,因为正如他所说的,在他最需要亲情,最需要母亲的关心和疼爱的时候,我的母亲毅然决然的离开了。不管是不是枷锁还是想要用尽全力摆脱的命运,对周寒而言,他是受伤最深的那一个,也是最无辜的那一个。后来,不仅仅的母亲,甚至那一场车祸,让他也一道失去了父亲。
我在国外的这些年,甚至不敢想,那些年,在我在老莫同志怀中撒娇,还说想妈妈的时候,周寒是如何独身一人走过来的。所以他总是习惯一个人,不喜欢与人靠近,所以他总是周身充满着冷淡,不轻易与人亲切微笑。
“她知道那些信你看了,就足够了。”我说,似乎在生完北北后,对母爱的深沉和伟大越发能感受的到。“周寒,不恨,对你来说也是一种解脱,但不要勉强自己,这样就好,就够了。”
“莫小西,你真的觉得这样就好了,这样就够了么……那么我们呢……难道真的就要这样,连朋友都不是的走下去?”周寒忽然握紧了手,他的神情肃穆,眼睛里有浓烈的感情在流转。
“哦……”我说,点了点头,伸手轻轻覆上了他微凉的手“我们也就这样挺好,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做回最普通的朋友。周寒,我想找个人好好过日子了,你也放手吧,当初你说的对,我们只能是朋友。”
“为什么?就因为爷爷不同意我们在一起?还是……”周寒本来激动的话忽然小声了下去,“还是你所谓对我的亏欠,还有我们母亲那道无法跨过的坎。”
我苦笑,从他怀中起身,径直的看向了这个脸上满是苦涩的男人。“你不是都知道么?周寒,你能忘记当初母亲放弃了你和你的父亲而走向我爸么?你能忘记你父亲和我母亲惨烈的车祸一起去世的画面么?你能忘记我是谁的女儿么?如果你还有哪怕一点点的忘不掉,就请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那一夜,周寒就是在客厅的沙发上渡过的,等我早上醒来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剩下的只有那一锅熟悉香味的小米粥,以及他不知道从哪里买来的和老莫同志当年做的味道一模一样的腌萝卜。而那一天,莫北北吃的不亦乐乎,直嚷嚷着以后每天都要吃这样的有味道的早餐,因为在国外的这些年,他已经吃腻歪了土司面包加牛奶了。
我苦涩地扯了扯嘴角,没有答应他,因为这样的要求太难实现。
既然决定要留下来,而我每天电视台那边又有越发繁重的工作,势必要将莫北北送去幼儿园。幼儿园很快就在郑方的帮助下找好了,就在我所住的小区附近,走过去也不过十分钟的距离。小家伙对于头一天上学很是兴奋,背着我给他准备的浅蓝色喜羊羊的小书包,一路上逢人,不论认识不认识的都要高声喊一句“姨(叔叔),北北要去上学了!”惹得周围的邻居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围堵在我们家的楼道里,等着莫北北童鞋一一喊完后才心满意足的放行。
那时候的我不会知道,有些缘分是没有安排的到来的,是你无法猜到的不知所措。就好像我不会知道,我竟然会在幼儿园的门口遇见了一张许久没见,在陌生中透着几分熟悉的老面孔,他便是我在认识张小费之前,那个在大学里交往过的初恋男友齐浩然。
“小西!莫小西?!真的是你,我大老远的就看着很像,就是没敢认!”齐浩然手里牵着一个乖巧漂亮的好像洋娃娃一样的小姑娘,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我,带着几分好奇。
我愣了好半天,才在脑子里反应过来眼前这个留着小平头,穿着驼色夹克衫的男人是谁。
“齐浩然?”我试探着问道,在得到对方点头后,一股久别重逢的欣喜涌上了心头。再一次仔细的打量这个我当初真心喜欢上的男人,现在不知道为什么竟觉得有一种沧海已过,千帆落尽的感觉,甚至,我已经找不到当初我究竟是迷恋上他的哪一点?!
从前不相信人心是会改变,会迁移的这件事情,可现在看来,所谓的“变心”不过是很自然的事情,就好像在长达快十年没有见面的时间里,青春这把杀猪刀将我们当年的懵懂憧憬,喜欢和讨厌都一刀斩下,断的干干净净。
“是我,莫小西,真没想到在这里能碰见你。”齐浩然的口气稍稍平复了下来,俨然就是一个成熟男人的模样。“算起来,我们自从大学毕业之后就没有再见面了吧?”
我笑着点头“确实很久了,时间也过的挺快的。你看,我们都老了。”
“你哪里有老?要我看倒是比当初更漂亮,更有一种说不上来是什么的韵味了。莫小西,能重新见到你真好。”齐浩然是这么说的,他的眼睛里的欣喜和真诚让我也觉得很是温暖。忽然,只见他牵着的小姑娘扯了扯他的衣摆“爸爸,这个阿姨是谁?”
我笑道“这是你女儿吧?真可爱,唉,当初我也想要生一个闺女的,贴心小棉袄。对了,北北,喊齐叔叔,他啊,可是妈妈当年最好也最特别的朋友。”
莫北北在外人跟前一副模范乖小孩的模样,很是听话的喊了一声齐叔叔之后,就继续玩弄他的新书包肩带去了。倒是齐浩然的小姑娘似乎有些胆怯,她怯生生的躲在了她爸爸的腿后面,小心翼翼的看了我一眼,然后眼眶有些发红地又喊了一声爸爸。
齐浩然有些尴尬,他一把将小姑娘抱起来,他说“这是我女儿琪琪,有点内向。不好意思啊,北北是吧,叔叔很高兴认识你,以后你和琪琪就是同学了……小西,你说这算我们缘分的延伸么?”
我一愣,笑了笑,没有回答。后来我才知道,那一天琪琪之所以会怕我,是因为她妈妈告诉过她,凡是她爸爸齐浩然一直对着笑的女人都可能成为她的后妈,那个和白雪公主故事里一样的后妈。
兵荒马乱、在哭声震天中送了两个孩子进教室后,齐浩然说久别重逢,想好好聊一聊,我没有拒绝,便和他找了附近的一家咖啡馆坐上了一坐。
“给她一杯卡布奇诺吧。”齐浩然一坐下来,也没有看服务生递来的菜单,就径直说道,我则也仰头笑着对服务生小弟说“他要一杯蓝山,浩然,这个喜好也没有变吧。”
“没想到你还真记得。”齐浩然笑了,他说“想当初我们上学那会就觉得一个月能偶尔上一趟咖啡馆,装一回小资是一件怪奢侈的事情。你说那些小说、电视剧里面的女主角都喜欢喝卡布奇诺,于是每回都必点一杯,至于我喝的蓝山,我记得很清楚,还是在你的强制要求下,给喝上的。”
我亦笑起,想了想,我说“那时候之所以让你喝蓝山,估摸着也是被那些言情小说荼毒的结果,因为那些英俊潇洒、家世殷实且集专情风流于一身的男主角大多都是喝这个的。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其实喝什么根本和这个人是怎样的没有半点的干系。”
“想想那时候我们倒还是很傻很天真的。唉,小西你说,当初我们究竟为什么分的手?”齐浩然忽然问,见我表情一愣,他随即笑道“看我,哪有一重逢就提这一茬的。再说了,事情过去那么久了,再提有什么意思。莫小西,不论当初我们为什么分开的,但至少那些年,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有过快乐的时光就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