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的风沙似带着刀子刮得人脸生疼,高令月趴在地上十分狼狈,心中低咒一声。
“哈哈哈!你这女娃当我突厥的守卫都是瞎子吗!”一男子粗壮的声音笑道,伸手欲来提起高令月。
高令月侧头避开,心中咬牙后悔道跑的的确是急了。
“呵,还是个倔娃子!”
雄厚的声音带着胸腔的共鸣震地她耳朵嗡嗡作响,汉子不理会她的躲避,抬手提起高令月的衣领子,如同提着鸡崽子一般毫不费力。
高令月方感到脖子被勒得生疼,一种屈辱感油然而生,挥动起短小的四肢在半空中扑腾着,咬牙道“你放开!”忽的,脖颈间一松摔在地上。
“主上!”汉子收敛笑意肃然跪地恭敬道。
“将她带到主帐。”冰冷的声音吩咐道,头也不回的便走开了。
那汉子愣了愣,继而复又提趴在地上的高令月半拖半拽着押到主帐中,摇晃的视线中,她只看见一双鹿皮靴子在眼前晃过。
“咳咳咳。”
脖子被勒得生疼,忽没了限制,她趴在地上猛地大口呼吸,一时呼吸急了些竟呛咳起来,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骇人,瘦小的身影不停颤抖,如同半空中随时飘落的风筝。
寒风吹起单薄的衣衫,冷得她不停颤抖,忽的肩头一暖,一顶玄色狐裘大氅披在她肩上,高令月狐疑望去,近在咫尺的是一张苍白俊朗的脸,幽深阴冷的眸中竟藏着不真实的隐隐关切,眼神怀念而渺远。
高令月诧异皱眉。阿史那门罗忽的收回手,看着她眸中闪动着不知名的复杂情绪,转身坐到榻上。
“你这丫头倒是倔的很,也不知道是蠢还是胆子大,明知道军营防备森严还敢逃。”
阿史那门罗手中轻转着酒杯努力掩饰的平静,斜睨着她,心中却在微微颤抖,方才一刻她那弱不禁风却倔强的模样像极了,她……
高令月紧了紧身上的狐裘,苦涩的药草味瞬间环绕周围,心道,她哪知道帐子后看着空荡荡的还有士兵守着。虽在突厥营中,可现下大致是没有性命之忧,于是她面上不露怯道:“慕颜只是不想成为爹爹的钳制,谋条生路。”
“呵呵,”他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事情般想笑却喉咙间却隐隐泛起咳意,平复片刻,他眼中泛起狠厉沉声道:“想要他命的又岂止本王一个,中原中那些才是真正的蛇蝎虎狼。”
高令月心中颤了颤,转头看向他,什么意思?
他自斟自饮,却并不答话,眸中深沉一片。
帐子中有片刻的沉默。
高令月知他并不打算同她说明,小心挪了挪身子他也并不管她,地上虽然铺有毛毡但丝丝凉意只钻进心底,不由裹紧了身上的狐裘,脸向毛领里缩了缩。
她余光瞥见隐忍着咳嗽却兀自喝酒的阿史那门罗,不知怎么脱口而出,“有病在身就不要饮酒了。”
清淡稚嫩的声音回荡在帐子中,阿史那门罗手中转动的酒杯一滞,目光如炬地直射向她,眸光寒冷似乎夹杂着冰霜。
高令月一时有些尴尬后悔,自己一时嘴快,因他似乎并不打算真正伤害她,更因他这般模样像极了前世皇兄困苦之时。
那时皇兄也总借酒消愁,她寝殿后院的桃花树下,春风吹落花瓣,在酒杯中打旋儿,她托腮坐在石桌旁,看着皇兄隐忍着咳嗽自斟自饮,却不知他为何愁苦,只是总会劝一句“有病在身就不要饮酒了。”
方才不知怎么,这个皇兄曾经夸赞过的敌人,竟让她依稀看到了皇兄的影子,一刹那只觉得时光流转不可思议。
半晌沉默,阿史那声音幽幽回荡在空荡荡的帐子中,像是带着无尽的怀念,“从前她也会这般说,你知道么,无论她说什么我都会答应,她说想要一个汉人的拨浪鼓,于是我带着骑兵扫荡了整个城镇却找不到,抓了一个木匠命他连夜做了一个,兴冲冲拿去给她看,才发现,她竟,竟死了,瘦小的身体冰冷僵硬躺在那里。”
声音中带着痛苦的怀念,连他自己都没注意自称的变化。
高令月听着心中有些缺德地耸耸肩撇撇嘴,幸亏去得早,不然若这般祸水的姑娘想要昭国国君的脑袋做的拨浪鼓,那阿史那非得挥军打进昭国才罢休。虽如是想,如今她是阶下囚,只得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想了想又忍不住问道:“她是你的心上人?”
阿史那表情怔了怔,面色越发惨白,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皱眉半晌道,“她,只是我异母的妹妹。”
高令月低头看着厚厚的毛毡点点头,皇兄从前也是极宠她的,除了她同他宠妃抢宠物白球那次,他扇了她耳光。
忽的她感到脸颊上有疾风袭来,带起苦涩药草味道,下颌一阵剧痛,她被迫抬眸看见近在咫尺的苍白俊脸,还有他眸中陡然放大的赤红恨意。
“是你父亲,是慕如烈!若非他挥军北上,阿言的病怎会来不及医治活活病死!”
“是他杀了她!屠戮我突厥王城中的无辜百姓!”
他说着攥着高令月的领子渐渐握紧,剑眉入鬓眸中闪动着嗜血的恨意,酒意上头他苍白的脸颊染上微微红晕,周身杀气令人不敢直视。
高令月看着他愤怒的眼睛,心道,他口中所说大致应该是建元五年,突厥斩杀昭国使臣,断绝商路,发兵宁朔,父皇遂命镇远将军慕如烈北上清扫突厥异族,收复前朝被占领的土地,宁朔一战慕家军几乎灭了突厥整个部族,踏平了突厥王城,将其赶至漠北为止,而那一战爹爹得以晋封大将军,位比三公。
沙场之上,只有血腥的杀戮,没有怜悯同情,而昭国中百姓富足安宁的生活无不是如爹爹般武人将士浴血奋战,屠戮异族换来的。
但,若能安然,有谁会希望自己双手染血,背负杀戮。
高令月看向他的眸子,平静道:“那王爷侵扰我边境城池,烧杀抢夺城中百姓时,可曾想过他们也有父母亲人,可曾想过他们也有挚爱。”稚嫩的声音因为伤病而带上一丝沙哑,反而坚定不屈。
“住口!”
挥起的大掌一阵疾风,却在距离高令月一寸处停住,看见她稚气却苍白容颜,杏核眼中闪动着倔强的坚强,钳制着她下颌的手甩开她厌恶狠狠道:“别用这双眼睛看着本王!”心中却在不停抽痛,那时阿言也是这样看着他质问他。
高令月被摔在地上,方才擦破的手掌猛地蹭在地上火辣辣的疼,疼得她龇牙咧嘴,手掌擦破的地方已渗出血迹。
“手拿来。”冰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触目可及的是一双鹿皮靴子。
高令月抬头不解望向他,还是将手伸了出来。
“嘶——”
药粉洒上伤口的一瞬间疼的高令月冷抽一口气,阿史那上药的手顿了顿,下意识放柔了力道。
“你叫慕颜?是哪个颜?”他低着头,似是在认真的包扎,她只能看见他俊朗侧脸,酒意使得面色渐红润,高挺鼻梁,睫毛遮着眼睛看不见喜怒,周身杀意在一瞬变得柔和,真是一个阴晴不定的人啊。
她心中叹息,看来这个阿言并非只是异母的妹妹那般简单呵。
“容颜的“颜”。”其实她也不知是哪一个颜字,似乎脑海中残存的记忆,脱口而出。
他缠着绷带的手,顿了顿,声音中带着些怅惋,“不是同个字,阿言,阿颜,是不同的。”喃喃的如同低语。
忽的,他扔开还未缠好的绷带霍的站起身,大步走向榻上冷声道:“今晚你便在本王帐中,休想再逃脱!”
他斜坐在榻上,伸手习惯性地去拿酒杯,忽的想起什么,伸出的手滞了滞转而在案几上敲着。
“明日,你就看着本王的苍隼骑怎样大败慕家军罢!”
盯着案几上的舆图,阿史那头也不抬地说道。
听着他此话,高令月心口猛地一跳,怎么办,不知道现在爹爹是否查出内鬼,那个王校尉……
忽的想到什么,高令月紧一紧身上的狐裘,因他一时不会杀她遂壮着胆子朗声道:“与敌军串通,企图杀我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又岂是大丈夫所为?即便胜了,也是胜之不武!”
“你说什么!”阿史那猛地抬起头来,眸中忽的闪出怒意,片刻后皱眉疑惑道:“又与何人串通?本王若要杀你,岂还能容你到此时!”
高令月登时心下了然,阿史那是不屑说谎之人,她当然知道起初杀她的人不是阿史那的人,不然她在昭国军营中就已经没命了,何需费这般功夫,如今挟持她,不过只是吸引爹爹的一个诱饵。
本以为王校尉是与突厥人串通,眼下看来他不是突厥内应,可即便是王校尉杀她一个小女孩的动机又是什么呢?
爹爹又是因何战败,背了叛国的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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