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武威城外那个?哎呀快起来。”
慕颜看着眼前这个瘦弱的像纸片一般的身影,惊呼一声,上前将她扶起来。
“大娘子。”小童看着她眼中泪水不停涌了出来,正是回城那日追着他们马车后被她带回来的那个。
“原来你是个女孩儿啊?”
慕颜看着她瘦削的脸颊,因为长时间的营养不良面色蜡黄,五官倒也是端正,个子只比她高半个头。
慕颜拉着她冻伤的双手,上面血迹斑斑,在冷水中泡的已经泛紫色,心中不由愧疚,前几日回到府中她心神不宁有接连落水昏迷,醒来又被赵姬算计,母亲又早产,一连串儿的事情,她倒将这个孩子给忘了。
慕颜转头看一眼锦儿,后者意会点点头。
“这个婢子我们娘子先带走了,嬷嬷去管事哪里知会一声儿便是。”锦儿看着那个仆妇朗声道。
“这?”
仆妇面有难色,叶管事交代折磨的人,怎么就这么轻易被领走了。
“怎么?本就是大娘子带回来的人,嬷嬷方才不也说了么?我们娘子接走免得碍嬷嬷的事儿了。”
锦儿柳眉一横继续道,因这仆妇鞭打下人,她心中就多了些不平。
“没没,娘子喜欢随便领走就是。”
仆妇一听方才说的话定是被人听了去,不由两股战战若照这位以往的作风,那自己她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那厢,慕颜和锦儿已经领着人出了院子。
满院子的年轻婢子均是羡慕地看着被领走的小童,心中对大娘子的看法天翻地覆,均盼望自己也能被大娘子看上带出这个苦地方。
仆妇回过神来,看着愣神的婢子们,心中怒火直冒厉声道:“看什么看还不干活!”
轻妆苑中,锦儿转身进了内室。
“大娘子。”锦儿上前一屈膝道。
慕颜放下手中竹简,抬头关切问道:“怎么样?”
锦儿摇了摇头,眼中多了些不忍和恨色:“检查过了,不仅手上有伤,身上还有好几处淤青的伤。”
慕颜心中叹口气,眼中多了些懊悔她怎么就忘记了呢。
锦儿见慕颜如此,不由宽慰道:“好在大夫瞧过了,说不是不能调养过来,手上的冻伤时日也不长,现在年纪小倒不会落下病根。”
慕颜点点头,重现拿起手中竹简,吩咐道:“告诉她,这几日只顾养伤就好,不用来服侍我。”
锦儿应了一声关门出去。
见锦儿走后,慕颜在案几下摩挲片刻便将一个小匣中的盒子拿了出来,拿起锦帕将自己的口鼻掩住,小心打开盒盖。
盯着盒子中的情景,慕颜眼神一暗,心道果然如此。
盒子中放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小铁笼,笼子正中放着一个白布袋子,旁侧躺着一只小白鼠,已经气绝身亡。
她默默将盒子合上重新放回案几的暗盒之中。
重新拿起书简,神思却没在书简之上。
果真是想要治她于死地,而且是这种神不知鬼不觉的法子,她心中觉得应该便是赵姬作为,只是她想不通观赵姬的行径不像是这种有脑子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亦或是有人假借赵姬之名,将注意力引到赵姬身上,以撇清自己的关系?
“大娘子,水好了。”锦儿从珠帘后转过来道。
慕颜应了一声,转身来到织锦屏风后,将众人屏退。
温热的水涤荡着慕颜的四肢,慕颜不由舒服地闭上了眼仰头靠在桶壁上,低头看看自己短短的四肢,心中又是一阵叹息,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瞥见胸口上的伤疤。
慕颜手不由敷了上去,顿时心中一骇,窒息般的恐惧如同浪涛般排山倒海而来,几乎要将她溺毙在黑暗中,周身仿佛置身在冰冷的地窖之中,恍惚间,她似乎闻见了血腥的味道,浓稠中和着漠北的寒风。
她惊喘一口气,心中不停起伏,她明白这身体残存对死亡的恐惧和不甘。
慕颜忽然意识到重生一来,接二连三的事情令她都忘记了期初的情景。
那时候她孤零零地躺在荒野树林中,身上覆盖着杂草,是有人想要杀她,是谁?还是有人想要替她掩盖什么?而那一刀又是谁刺的?
记得外公曾说过,她那一刀虽然令她失血过多,但是没有伤及心脉。
若是王辽或是突厥等武人,她不可能活下来。
可若是别人又会是谁?
想着慕颜不由从心底泛起寒意,前世被保护的太好,她从未曾有过这种如同行走在刀尖上的感觉,仿佛行错一步就会血肉模糊。
她突然想起那天她睁开眼睛看见的第一个人,脏兮兮的少年冲着她咧嘴一笑,琥珀色眸子闪动着清澈的关切,冬日暖阳般令人心安,那时他们相依为命,互相取暖,此时她没有一刻不想念那个少年。
眼前是大片的黑暗寒冷恐惧,陡然间闪过的光亮和温暖让她不忍放手,仿佛只有牢牢抓在手中才会安心。
慕颜擦干身上的水泽,唤锦儿进来替她穿好衣服。
“锦儿姐姐,”慕颜甜甜一笑。
正在帮她穿衣服的锦儿一愣,抬头便迎上的一张俏生生的小脸,眼儿弯弯,颊边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白生生的小脸仿佛四粉团儿捏的一般。
“锦儿姐姐,我平时对你好吧?”女孩撒娇般的声音响起。
锦儿不由点点头。
“锦儿姐姐,一定不舍得我难受对吧?”
锦儿继续点点头。
“锦儿姐姐,我去看江慕你会帮我对吧?”
锦儿点点头,反应过来后忙摇摇头,跪在地上惊恐道,“不可,大娘子不可啊!”
慕颜心中叹息一声,果然还是军营中自在啊,她揉揉自己的脸,使尽各种方式同锦儿撒娇,终于将她说动。
“我就知道锦儿姐姐你最好!”慕颜抱着锦儿的胳膊撒娇道,锦儿一脸无奈的苦色。
清远居的房门外,一个瘦小的黑影趴在窗外轻声唤道。
“江慕。”
仅仅一声内室静默片刻,大门霍地打开,江慕穿着一身的雪白的中衣惊讶地站在门口,身边跟着的馒头见着来人尾巴不停摇动,一仰脖子就要张开嚎叫一番。
慕颜忙上前一步,将一块肉铺塞进馒头嘴里悄声道:“馒头你可千万别出声昂,不然以后你就没肉吃了。”
馒头听见没肉吃,抬起头将半个肉铺藏在爪子底下,闭着嘴瞪着乌溜溜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慕颜笑笑拉着愣怔的江慕进屋关上门。
进了屋子暖和了许多,慕颜将兜帽拉下来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正笑盈盈地看着江慕。
江慕看着她这一身的装扮颇有些疑惑。
“我想你了,就过来看看你。”
慕颜见他眼中疑惑笑笑道,她和锦儿里应外合,锦儿将守门的小厮引开她就趁机溜进来,好在清远居中的小厮本就不多。
江慕听她的话,脸颊微红,心中却有种甜甜的感觉。
“睡罢。”
慕颜脆生生地说道,不理江慕地怔愣,自己打着哈欠径自向内室走去。
宽大的床榻上,他们两个本就年幼不占空,就算是各睡一侧也相当宽敞。
不是第一次同榻而眠,再加上在慕颜这个活了两辈子的人眼中江慕只是一个孩子,而江慕虽然心中有些不知名的情绪,但他并不明白是什么,只觉得这种感觉很好,很温暖,很安全,就像小时候和狼群睡在一起一样。
黑暗中他不由悄悄翘起嘴角。
白日里太过疲累,在加上方才的心中的恐惧,不一会儿慕颜就睡了过去。
江慕也放松了神经将将有睡意,就感到一个软乎乎热乎乎的东西滚了过来,压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就着窗外的月光,他微一侧头便看见慕颜白净的小脸像是熟睡的猫儿般趴在身上,他脸颊一红,伸手想拉开她,结果慕颜抓地更紧。
江慕一怔看她神情仿佛像是在害怕是什么,心中不由一软,抬手放在她背上轻轻拍着,见慕颜眉头渐渐舒展开来,他才放心地在心中舒口气。
看着女孩恬静的睡颜,江慕突然陷入了沉思。
他知道自己是人,可是他是谁?为什么会跟着狼群?仿佛有记忆一来他就和狼群打闹在一起,他没有选择,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从前他不会去认真想,只是现在在她身边,他渐渐恐惧起来,没有过去的记忆,并不代表没有过去。
他心底隐约有个印象,像隔了层纱般不真切,一想起来就难受的紧。
江慕皱皱眉唇角微微勾个细小的弧度,低头看一眼月光下女孩恬静的睡颜,至少这次是他自己选择的。
即便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总是想要跟着她。
想着神思渐渐混沌,睡着前他不由了搂紧怀中柔软的小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