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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慕文采小儿赞义姊 忧娇女贤兄探亲妹

不消说一家子和气,且说这林氏黛玉。看官都知道这林黛玉原寄住于京都荣国府外祖处,如何落到了这样的偏远山村里。原来自去年冬底其父林如海突柒重疾,熬不过一年,在九月三日巳时就去了。遗下林氏孤女,听凭外祖家做主收拾了祖辈所遗,变卖了老宅,散了几世家仆,举身投了贾府。原以为这一世就在贾府了,孰料再算算不过人心。这贾府上下不乏刁钻营利仗势欺人之辈,渐渐的便传出林氏无人,孤女可欺之语。虽紫鹃,雪雁等数度告之贾母,然终不曾平息,反而愈演愈烈。林氏自幼聪慧,岁三四起便在其母贾敏打理内外事物时跟随左右,二年后其母病重后亦曾主持内宅,林家上上下下亦有百十口人物。又有外地庄子商铺,难为她一个小人儿也料理得清清楚楚。自来贾府,虽步步留心,处处守拙,又岂是盲眼无能之辈,哪里不知一大家子的阴私,是故亦明白这些不堪之言少不得堂上几尊大佛的言谈纵容,连贾母尚且如此又能奈何。虽知自家资产尽归贾府,然当初林父轻信,又觉黛玉要托给舅家照看一生,至亲之间要甚么凭证,竟一点儿办法也无。黛玉不过一个十三岁小姑娘,虽胸有丘壑,然出不得豪门大院,寻不得天理公道,说不得舅家是非,除了暗自悲苦,亦无它法。

忽有一日,贾母言及梦见了贾敏,白日流泪不止,言语戚戚然。舅母王氏称怕是小姑思念女儿了,不如让林黛玉去山庙小住几日,做个道场,念些经文,以慰亡母。贾母听了,连连道好,又说清凉庵好,虽远些,但清静,更显诚心。于是派了周瑞两口子并紫鹃雪雁,带着几个粗使婆子,送林黛玉去了清凉庵。这周瑞家的自到了庵里,日夜伴这林氏黛玉,只说是听老太太吩咐给姑娘作伴,雪雁紫鹃不疑有他。不想这周瑞家的竟胆大妄为,趁踏青之际,一时支使开两丫头,周围再无旁人,把林黛玉给推下了悬崖。所幸那悬崖看着虽陡,其实不甚高,地下又铺满厚厚的落叶。林黛玉并未受伤,只滚了满身尘土晕迷了过去,倒叫郭氏婆媳捡了回来。

林黛玉遭此大难,早灰了心。待有不平在心,也深知自己无权无势,如何争得出公道。再则林黛玉目下无尘,顾念亲情,不以外物为重,尚不忍状告外祖。是以不欲与恶人争辩,亦不欲与舅家往来,只当世间没了这般亲戚。从此山村乡野,了却一生。

不曾想遇着郭家,诸亲和睦,人口单纯。郭母待如己出,倒如幼时在自己家的光景,更是心生感概,不把贾府诸人诸事挂怀于心,一心一意做郭家小女了。

自郭潜出了门,郭氏没了成男在家,更是门庭紧闭。郭瑾作为唯一男子,亦除了去学堂外,其余时候都忙忙回家。在家或写字,或读书,林黛玉虽不过比郭瑾年长一二,然读书却有七八年有余,本是状元之才,只可恨是个女子。论起学问,偶尔指点一二,竟把郭瑾说得五体投地,佩服无比。直说学堂里的夫子也没有这般高明的,要拜阿姐为师。林黛玉哪里敢受,推辞不已。郭母拈了林氏写的条幅,讶然道:“玉姐儿写的字这般好看呢,我看就是书上的字帖也不过如此了。可见是个有学问的。”郭瑾亦说:“玉姐姐学问强着哩,娘给姐姐说说,也教教我。”郭母便说:“如此,玉姐儿说些给二郎听听,让他也长进长进。”

黛玉笑言:“娘可是谬赞我了,听二郎胡闹呢。我不过以前在家时跟先生学写了几个字,读了几本书,哪里教的了别人,怕误人子弟。”

郭瑾说:“玉姐姐可是过谦了,单说这笔字就是县里头的秀才老爷也比得过的,玉姐姐怕不是嫌弟弟愚笨,不肯垂青。”他此时只觉林氏学问高深,若跟阿姐学,强过跟学堂里那迂腐夫子读书百遍。

李氏端了壶茶进来,听见几句,亦笑:“果真如此,玉妹妹也别推辞。我虽不曾读书,也听过一句三人行,必有我师。依我说,也不说教,也不言师,只当是平日互相读书请教就完了,一家人有什么的。”

林黛玉正帮着李氏奉茶与郭母,点头道:“可不就是这话,偏弟弟一本正经的要拜师,传出去不笑死人了。”林黛玉原本感念郭家恩德,无以为报。本也投桃报李,有心教导。至此,每天用心指点郭瑾读书,果真使其学业一日千里,在学里一众学子中间冒了尖儿,连学堂夫子亦赞将来必是金榜人物。

这日,郭瑾还在学里未回,郭家娘儿三个坐在郭母屋子炕上一处,缝着衣裳,吃些茶果,说些白话,又说起郭潜现在可到了哪出,什么时候能回来,郭母便念了几句佛,盼得保佑自家大郎平安无事。娘儿们几个正说得热闹,忽听见院子里传来了喊声。李氏起身穿了堂门去看,隔着篱笆往院内望的不是别人,正是李氏娘家的二哥名叫李得禄的,手里拎着两尾尺把长的大鲜鱼并一个竹篓儿,不知里面装的什么东西。李氏忙开了院门,让自家二哥进来:“父亲可好?娘好?家里哥哥嫂嫂们也都好吧,二哥今儿怎么得闲来我家了。”

李得禄乐呵的应道:“好好,都好着呢。因今儿跟你大哥去外面儿河道撒了回网,捉了好些新鲜鱼儿虾子,爹娘让我送些来与妹妹。”

一时到了堂上,郭母已坐在了堂上。林妹妹原是不见生人的,但她与李氏亲厚,也把郭家当了自家。嫂子的娘家人来了,做妹子的又怎能避而不见。况且这乡里乡间的,原没有多大规矩,若太持重守制了倒让别人说李氏的闲话。况且这二进院子,你要躲便也没处躲,与其羞手羞脚的,不如至亲之间随和些方是长处之道,是故亦大大方方的陪着郭母出来了。

李得禄先见过郭母问过好,又帮李氏提了东西去厨房,才悄悄儿的问李氏,站在郭母身后的那位仙女儿是谁。李氏噗嗤一笑:“果真是个仙女儿呢,菩萨赐给我娘的女儿,原是远方亲戚投奔来的,现在管我婆婆叫娘,是我小姑子,向来不见外人的。只是一向跟我交好,所以把我们家当了至亲才出来见了,你只叫他玉妹妹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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