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朝树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微微勾起嘴角满意的点点头,转身离开。
杜云歌进了房间,脚下是暖暖的羊绒地毯,墙上是抽象的油画,大块明丽轻快的色彩,家具应该是某位设计师的手笔,透着冰冷的艺术感。
杜云歌在屋里转了一圈,两只手拿了桌上两块蛋糕迫不及待的塞进嘴巴后,站在了电视机前,找到遥控器打开的一瞬间,喧哗声倾泻而出,杜云歌找到一个娱乐台,放大了音量,主持人夸张的和嘉宾嬉闹调笑,她已经四年没有看过电视了,曾经喜欢不停四处张扬自己多么的讨厌人群,可现在,她情不自禁的抱住电视,脸紧紧贴在电视机屏幕上,感到电视机屏幕微微的发暖,杜云歌心里的酸痛泉水一样涌出来。
这么过了好一会,杜云歌才不舍的离开了电视。
一个女仆已经在浴室里放了水,杜云歌泡了澡穿着浴袍打开衣柜,满满的一柜衣服,挑了一件睡衣换上,站在窗前。
除了大海只能看到天空的一颗颗星子,她蜷缩在床上看着四周,听着电视机的喧嚣,生出一种不适感,觉得自己和这环境格格不入。
她突然感到深切的恐惧,想念起那座小岛。那座小岛虽然没有未来,可在那座岛上她不用担心没有人爱她,因为根本没有人。
可这个庞大的世界里,那么多的人,却没有一个是爱她需要她的,杜云歌觉得孤单的可怕,紧紧蜷缩在一起。
转头却看到玻璃上映着的自己,睡衣包裹着的身体凹凸有致,面目层次分明,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被浴室的水汽烘的带了几分慵懒,好一个红粉佳人!和这里莫名的搭调。
杜云歌心里明白,孤岛上的四年,已经让她成为了另一种人,不管在哪里,她都不可能再融入进去。
蜷缩在一起,在电视机叽叽喳喳声中,杜云歌慢慢沉睡过去。
孤岛上她睡的床太硬,睡觉总像一场战斗一样艰难,或许是游轮上的这张床太舒服,杜云歌睡的很沉,直到“哗啦”一声窗帘被拉开,阳光倾泻而下,整张床都暴露在阳光下,杜云歌才皱着眉逃避着清澈犀利的阳光睁开了眼。
一个穿着黑色职业套装带着黑框眼镜的女人立在她的床头。
“早!贺小姐!我是贺先生的私人秘书,埃米。”
那女人例行公事微笑的和杜云歌打了声招呼,似乎并不在乎杜云歌有没有看到她。
杜云歌愣了一下,贺小姐?是那个男人给她的新身份吗?
“一个小时后就要到机场了,您该起床了。”
两个女佣在埃米的指挥下给杜云歌泡了澡,上上下下都收拾干净,裹着浴巾扶出浴室,杜云歌才从沉睡的状态完全的清醒过来。
埃米看了看杜云歌,指着衣柜里的衣服,“这件,这件,这件还有这些全都收起来,其它的扔掉。这件和这件给小姐穿上。”
两个女佣一个从门口推来一个行李箱,把埃米交代的衣服收进行李箱,另一个则开始给杜云歌穿衣服,杜云歌知道这是贺朝树吩咐的,索性随她们了。
很快收拾妥当,埃米围着杜云歌,审视般打量了一番才满意的微笑,“贺小姐这边请。”
杜云歌听话的跟在她身后出了房门,在走廊上走了几十米转了个弯,来到一间五六米层高的房间,阳光毫无遮拦的从巨大的落地窗倾泻而下。
贺朝树正坐在餐桌旁优雅的吃着早餐。
听到动静不等埃米开口,示意杜云歌坐在自己身旁的椅子上。
埃米上前为杜云歌拉了椅子,摆好餐具,很快退下去了,杜云歌才发现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人。
“饿吗?”
看着满桌的美食,杜云歌觉得饿意从身体的每个细胞里涌出来,是忍了四年的饥饿。
在那座岛上,她只能跟着亨利吃罐头和压缩食品,难吃到让人想吐。
或许是被杜云歌盯着食物飞速来回的眼睛逗乐,贺朝树冷峻的脸少见的绽了个微笑。
杜云歌细细的品尝了这顿法式早餐,各式面包和酱料都尝了一遍。
“你比我想象的更完美。”
杜云歌吃的正欢,听到贺朝树开口抬起头来,看到贺朝树两手交叉认真的观察她。
杜云歌明白他只是为自己的话开头,索性放下手中的面包等着他继续。
贺朝树对杜云歌的反应十分的满意,他要的就是这样一个心思机敏又游离于世间一切的女人。
“你听过我的名字吧?”
杜云歌点点头。
“昨天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我要带你回富士山。”
贺朝树的声音低沉安稳,杜云歌却觉得手脚发凉。
她怎么可能再回富士山?那些人会把她重新关起来。
“回……富士山?”
贺朝树看着杜云歌,嘴角溢出一丝笑容,
杜云歌不敢相信,不禁又问,“你要我回富士山?”
贺朝树喝了口咖啡,慢悠悠的开口,“是,你想洗脱自己的罪名,只能从富士山着手。放心,你和从前判若两人,即使你父母站在你面前也不会认出你的。你和杜家的人,相貌或许有一分相似,可气质却完全不同,绝不会有人把你和杜云歌联系在一起。”
杜云歌低头沉思,贺朝树的话是有说服力的。她从生下来就被姑奶奶带在乡下祖宅里养大,到了十二岁,姑奶奶年纪大了,她也出落的有了模样,才被送回了富士山。她只在富士山呆了两年,大多时间还都在学校里,即使休息也都是赖在黎家,她的父母对她根本不熟悉。
贺朝树见杜云歌情绪还算稳定,声音更安稳,“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杜云歌,你是贺希,我的私生女儿。从小在澳大利亚跟着妈妈在一个偏远的农场长大,你只要以贺希的身份在富士山生活,这就够了。其它的我想你自己会去做的。”
杜云歌不敢像他说的那样什么都去想。贺朝树表面上是为了跟她一起抓住杀梅文的人,可杜云歌总觉得他想要的不会只有这一点,可他想要什么,杜云歌心里很是不解。
可杜云歌不想去刨根问底了,在岛上的四年已经是人间地狱一样了,不可能有更坏的境况了。
“我该怎么做?”杜云歌抬起头看回贺朝树,她想得到更多的信息,至少了解贺朝树的底线也好。
“现在什么都不用做,做你自己想做的就好。以后,我会慢慢告诉你。”
早餐结束后,贺朝树带着杜云歌坐直升机在海面上飞行了几个小时到了陆地上,慢慢一个巨大的城市出现在杜云歌的视线里。
阳光下的城市像乐高积木搭出来的模型一样,蚂蚁一样的车子来来往往,杜云歌看得目不转睛。心底生出无限的归属感,又觉得孤独的可怕,心底生出一种恐惧,她在孤岛上生活的太久,在那里,不会有任何变化让她应对。
杜云歌觉得冰凉的手被温暖干燥包围,回头是贺朝树,他表情冷漠带着警告的看着她,手上却用力的握紧她的手,眼神坚定又不容置疑。
她是不能回头的,她知道,她也明白,这只是她四年孤独生活的惯性,让她对群居的人类感到害怕,她冲贺朝树笑笑,让他安心。她已经学会依靠自己,她也明白,尽管贺朝树说起来是一副两人联手的平等关系,可杜云歌心里却很清楚,现在,她是贺朝树手里的一颗棋子,现在她还有用,贺朝树肯带她离开孤岛,可她如果没用了,下场不会比在孤岛上度过漫长无望的一生更好,何况,她是真的想给自己一个清白,她慢慢收敛了情绪。
贺朝树表情一成不变的盯着杜云歌片刻,直到确定杜云歌镇定下来才缓缓的松了手。
直升机在机场的停机坪上停下,一架私人飞机已经等在跑道上。
在私人客机上安顿下来,埃米拿来了厚厚一叠文件,贺朝树开始处理公务。
杜云歌忐忑的坐在一角,几个小时后,飞机就会到都城。富士山庄就在那里。
听说早年间发生战争时,贺朝树的祖上在靠近大陆的一座岛屿建造了最先进的防御系统,几个大家族就都迁了进来,一代代过去,因为居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这座岛又像海里突出的一座大山,慢慢开始被人称为富士山了。
天色暗下来后,杜云歌在窗口看到了灯火通明的都城。
心里的恐惧越来越近,四年前的那晚突然把她拉进回忆,黎靖生看到她时脸上的复杂表情,杜珞看着她时脸上的厌恶,她的几位堂姐妹偷笑的看着她,四周人群脸上的惊慌里暗含着好戏开场的兴奋,世界在一刹那崩塌,杜云歌觉得自己从万丈悬崖掉下去,打个激灵从梦里醒过来。
漂亮的空乘正微笑着帮她系上安全带,见她惊醒,嘴角好看的弯起来,“飞机就要降落了,我帮您系好安全带。”
温柔的声音让杜云歌缓了口气,转头看到贺朝树朝她看过来,见她没事又回过头去看着手里的文件。
飞机开始缓缓的下降,城市就在脚下,杜云歌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强劲有力的跳动。
降落时飞机颤抖了片刻,杜云歌在这濒死的感觉里恢复了冷静。
她从这一刻起,就是贺希了。
杜云歌,已经死在那座孤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