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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残星几点雁横塞 长笛一声人倚楼(9)

地府呀,这是多么愁惨可怕的境地!那里没有光明,只有无边的黑暗;没有灿烂的繁花,只有憧憧的阴影;没有美丽的景色,只有阴郁愁惨的气氛。人一进去,就没有希望,没有快乐,只有绝望、忧愁和叹息。人要到那里,先要经过阴翳的路途和渡过阴恶的死河。在幽明交界的关头,还有一只狰狞可怕的三头恶狗,择人而噬。试想一想,这是多么可怖的所在!然而爱情的势力,比死还强,为了热情眷恋的爱妻,俄耳甫斯立定坚决的意志,什么都不顾忌,他抱住神赐的金琴,通过了阴翳的途程,直向幽冥的国土,鼓勇迈进。一壁走,一壁弹唱着凄凉哀痛的琴歌。走到幽明隔别的关头,见三个蛇发头的恶狗,初时张牙舞爪,正想扑来;但一闻美妙的琴音,便立刻倒垂着尾巴,羔羊似的驯伏在关前了。

俄耳甫斯安然通过了关塞,入到阴森的“死之国”,沿途仍然唱着苦哀的歌。凄咽的琴韵与歌声,撼动了幽暗的冥界,群鬼亦为之潸然落泪。普路托与普鲁塞庇娜(Proserpina,罗马神话名),正在阴郁的宫中,也听到稀世的琴歌,由远而近,普鲁塞庇娜止不住酸泪交流,普路托虽然冷峻无情,也不免凄然长叹。死亡的权威制不了恋爱的热情,恋爱的大能,倒克胜了死亡的势力。

普路托即时下令叫把歌者带进来,问他有何求恳。俄耳甫斯悲声哽咽地说道:

“死国之主,下界之神啊,我甘冒危险到来,既不是存心窥探达达拉斯(幽冥世界的国号)的情形,也不是立心与镇守城门的三头厉犬为敌,只为了我的情人,不幸为毒蛇所伤,死于非命。我受了爱的势力驱使,来这阴惨恐怖的境界,寂寞不毛的国土,向你禀告一宗心愿。我知我们迟早总会到来你的国土,做你的子民。但我的情人欧律狄刻年华尚少,天命未终,假如你肯开恩,求你把她释放,交我领回人间。但假如你不肯可怜我们,那么,在光明的人间,既不能共栖,让我们在黑暗的死土并宿,愿你今天收纳我做你的子民吧。”普路托见他一字一泪,说得很可怜;而且冷峻的心早已被他的乐声融化了。因命人把欧律狄刻带来,对俄耳甫斯说:”我是大能之神,然而你的悲凉的琴歌,竟感动了我从来不曾受过感动的铁石心肠!现在我施恩开释你的情人。但记好一件:你领她回到人间,未出我的领土之前,切不可看她,她只能跟在你后面走。现在,去吧!我不忍再听你的哀歌了。”

俄耳甫斯满心欢喜,拜谢阴府的君王,领着心爱的新娘,重返人间。欧律狄刻足部的创伤,尚未痊愈,在他的后面,蹒跚缓步地跟着他走。他们出了生死关,经过幽谷,渡过死河,沿途一片阴森,四边静寂。好了。人世间的微光,从洞穴的小口,淡弱地射进来,他们快要离却黑暗的阴晦,重履光华的乐土了。俄耳甫斯恐怕欧律狄刻走得慢,跟不上来,便回头望望她是否跟在后面。可怜的他,竟忘记了普路托的叮咛,破了他的戒约,欧律狄刻立刻又被死亡的长臂,攫拿住带返阴森的“死之国”了!俄耳甫斯正想张臂拥抱她,却只感到幻灭的失望。隐约间,犹听到欧律狄刻娇柔而酸楚的微音,仿佛说:“永别了,爱人!……”不多时连微弱的娇声,也消失在阴翳之中,一切都完了。他经历了如许的艰难,结果只得到一个功败垂成的惨痛。

他回身竭力追赶,想再去求情,这回却不行了。“死之河”的舟子不肯再渡他。一切希望都断绝了。不得已回到人间,只影孤单地流荡于悬崖峭壁间,不饮、不食也不睡,只弹他的金琴,唱他的哀歌。如是者七日七夜,直到声嘶力尽,心碎泪尽,还不肯罢休。从此他对于日丽风和的天,芳草斜阳的地;苍翠的山林,锦绣的原野,沉醉的花香,清脆的鸟语,都引不起他的兴趣。独自一身,隐居于色雷斯的岩穴中,做一个孤幽的隐士。

俄耳甫斯不但有音乐的天才,更有韶秀的风采,是一个人见人爱的美男子,色雷斯的女子,知道他新婚丧偶,都想向他求爱。每逢他出来,成群的女子追着他,献媚争怜,无耻地求他的宠爱。但是他自丧了爱妻之后,热烈的感情,深深地埋在浓烈的悲哀底下,如同冬天的花草,被埋在重重的冰雪下一般。他有口,只唱挽悼欧律狄刻的哀歌;有心,只萦念她的倩影,对于天上人间的一切,都淡然漠然,庸俗的女人,更动不了他的牢愁枯萎了的愁心,所以对于这些无耻的妇女,一意冷漠地拒绝。她们求爱不得,反倒恼羞成怒,赞美他的,反而咒诅他了;钟爱他的,反而憾恨他了。但是俄耳甫斯,一概不理会,仍旧流离踽踽凄凉地歌唱,直至血干泪尽之日。

有一天,他照常走来凄声弹唱,一个反爱成仇的女子,恨极了他,切齿叫道:“看那藐视我们的疯子,又出来了!”说着拿起一支标枪投掷过去。

于是一倡百效,众人尖锐地发了一声喊,“可憎的疯子!”纷纷拿标枪向他投掷。可也奇怪,标枪一临近他的身旁,便雨点似的坠落,暴怒的女人,再拾石子攻击他,也伤不了他的皮肉。群众的狂怒,并不因失败而平息,反倒更加炽烈了。大家发了一声狂叫,喊声震动山岭,盖过琴声。群众一拥而上,你拖我扯,转瞬之间,鲜红的热血,狼藉满地,濡染原野的碧草,可怜多情多艺的俄耳甫斯,竟在暴怒如狂的少女爪下,死于非命!她们把他的身体扯作几段,又把他的宝贵的七弦琴,愤而投于赫布洛斯河(Hebrus)中。

但琴弦的颤动,尚未全停,它在河中振动激流的江水,仍发出凄咽的声音,依稀可辨。然而俄耳甫斯的灵魂,却很快活地重临冥界,在彼与心爱的情人,欢然相聚,永无穷期,从此幽明的分界,不能阻隔他们;他在地府中,可以任意饱餐爱人的秀色,不再受苛刻条件的限制了。

天上的缪斯,费功夫把俄耳甫斯的尸体的片断,收集起来,安葬于利柏特拉。宙斯可怜他死得惨,把他的神奇的七弦琴,高高地挂在天空,点缀莽苍的玉阙,使万民仰望金光灿烂的琴,追念这超常的琴师于无穷。从此世人再也听不到美妙的琴音和悲壮的曲调,只在清爽的月夜,还可以听到夜莺在俄耳甫斯墓上,引吭高歌;及在美丽的天界,见到他的七弦琴,闪闪发出华美的光耀而已。

“俄耳甫斯的七弦琴”是银河附近最美丽的星座之一,每逢可爱的春夜,一到薄暮之后,我就见到耀金浮光,灿然现于天际。如果你能想象出几条直线,把它的主星连接起来,就得以大体上画出一张妙发天音的七弦竖琴的轮廓。这个星座与在银河中振翅飞翔的天鹅座,及银河西南岸也是奋翅飞腾的天鹰座,鼎足而三,彼此互相交换炫目的光辉。天琴与天鹰一在银河的东北,一在银河的西南,遥遥相望,天鹅恰可在两者之间;而天琴则在它的头部的左方。这三个星座各有一颗明亮的一等星为主星,天鹅座的主星为天津四,其色白;天鹰座的主星是牵牛星,其色黄;天琴座的主星是织女星,其色青。此三点如果拿直线连接起来,恰可构成一个三角形,就是着名的夏夜大三角。

说到这里,读者大约会立刻想起来了吧。织女与牵牛,是我们最感兴趣最熟识的明星,因牛女的恋爱故事,凄艳处不亚于俄耳甫斯与欧律狄刻,是我们自古以来就当作佳话津津乐道的,倘使读者早已知道织女与牵牛的位置,那么,以此为标准,就更加容易找到天琴座的所在了。关于牛女二星,下节将有详细的讲述,天琴座的地位与升降出没的时刻,也留待下面一并细说罢。

精灵的肉眼可以看见天琴座中一共有十八颗星。不过这十八颗星之中,小者居多,大者不过几颗,但只此仍大略地构成一张竖琴之形。它的大星之中,除织女之外,着名的有天琴座ε和β。还有一颗与织女最接近,名叫ξ。此四星恰可形成一个平行四边形,如下节所述。ε是颗双星,锐利的肉眼也可以见到它是成双的。β星却是一颗有名的变星。——所谓变星者,即光辉时刻不同,明暗无定的星。变星有几种,天琴座的变星叫作“食变星”,在一定的时间,以一方的星遮隔他方的星,而减弱或改变其光度,发生类似日食的现象。这是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天琴座之所以惹人注目,未尝不因为这颗食变星增加它的美丽。除此之外,还有两种可观的现象,亦足以增加人们观看天琴座的兴趣:第一是这星座每年四月十九至廿五日,便走近流星群的区域,此六日间时时有流星出现,尤以四月二十二日这一夜为最多。第二,这星座带有一个状如指环的发光气体,叫作环状星云,拿天文镜仔细观察,可以看见一种奇美的景象,为宇宙间的一种奇观,如果你家中置备望远镜,晚间非看一看这美丽的环状星云不可。

再说天琴座的形状,普通人都承认它是一个黄金的七弦琴,但也有人说它像一只拔掉了毛的鹅,也有人说它像一只龟;波斯人则径直叫它作竖琴。

这几说本来没有大不同的地方,一只鹅,一只龟,一张琴,形状上原本是很相似的。而且我们更要知道一层,希腊七弦琴的发明者是赫耳墨斯,他的第一张琴,就是拿龟壳做的。后来他献给了音乐之神阿波罗,阿波罗给他一条降魔杵做回敬。说不定俄耳甫斯的金琴,就是这种家传之宝,不然怎么会那么富于感动万物的魅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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