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片寂静的世界,暗黑的天空,灰白的大地一直在延伸,不远处有山峦起伏。
这是哪里?洪仔揉揉眼睛,站了起来。
他朝着山一直往前走,来到山下,爬上山顶,四周荒凉一片,啥都没有。他又爬上另外一座山头,一样的荒芜。他走了又走,不知走了多久,发现自已又回到了原来出发的地方,地上有自已之前的脚印。
洪仔隐约地觉得这个世界有问题,可是他又说不出来。他越来越压抑,终于爆发出一声大吼:"阿妈~~~!",声音象闪电一样划破天空,瞬间电闪雷鸣。
呯的一声响,阿洪睁开了眼睛,醒了过来。阿嫲和阿妈都坐在床边,眼睛红红地,看到他醒了都喜极而泣。原来阿洪被灵婆婆吓晕以后,就一直昏昏沉沉地不太清醒,回家后躺在床上已经有3天了,吃了就睡,有时也说胡话。家里人都担心得要死,嫲嫲按村里“招魂"的风俗,每天都去村外山野里喊洪仔的名字。
又过了几天,洪仔身体才彻底复原,于是又每天上学去了。而曾家村的灵婆婆据说施法过度,醒后功力大减,从此生意大不如前。
秋去冬来,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寒假开始,春节快到了。对孩子们而言,除放鞭炮穿新衣外,有两件事情特别值得期待:捉鱼和打枪。
王家村前有一口约2亩地大小的鱼塘,每年春天放鱼苗,过年时开塘捉鱼,每户约分得2-3条大鱼。村里没有抽水机,只有戽斗,上宽下窄的方形木盆,上方拴在两根绳子上固定。两名年轻人隔几米相对而立,一脚站在岸边一脚站在塘里的木桩上,操纵戽斗从鱼塘里舀水,然后拋到塘外田里。这是技术活,也是体力活。周而复始,需要几批人马连续三天才能把水舀掉大部份然后只剩20厘米深等着捉鱼。
在淤泥里抓鱼是整个游戏环节里最高潮的部份,通常在除夕中午开始。王家村的男女老少都会站在塘边观看。王家精壮的男人们光着膀子走进塘里开始抓鱼,顿时鱼群大乱,蹦跳着飞出水面,霹?啪啦地又摔了下来,又或掉进木桶里。有人得手洋洋得意转眼被溅一脸泥,有人失足滑倒无意抱大鱼。一时间,池塘里污泥四溅,并伴随着围观人群的阵阵哄笑,冬日里的寒意并一年生活的疲惫就在污泥里恣意的摸爬滚打一扫而光。
大鱼捉光后,就是小朋友们专场了。洪仔和小伙伴们等已等候良久了,一下子冲下去。此时只剩一些塘虱和小鱼,更多的是塘蚌和泥螺,不过也无损小朋友们的兴致,在淤泥中追逐打闹,故意弄一身脏回去,正好新年换一身新衣服阿!
第二件事情,就是打枪,准确的地说是围观某人打手枪!
说起打枪,大家首先想到的是小包子的爸爸阿达。他是四族村中唯一当过兵,复员后当了镇上派出所的民警。每年春节他都要在村里表演手枪打靶,展示我军警娴熟的枪技和维稳的威武。
那一年大年初一的中午,村西聚集了一大帮村民。打抢是稀罕事,除了王家,其他三族的年轻人也来了,因为洪仔发现吴哥也来了。洪仔正想问小兰来了没有,吴哥却对旁边的小包子说:"本家妹妺怕打枪,没来。”洪仔听了,有点失望。
有好事者早已在村东的溪岸上竖起一人头标靶,约有30~40米远。阿达在几名粉丝的拥簇下从屋中走出来。三十岁左右的阿达神情轻松,叼着烟,右手提着把令人敬畏的五四式手枪,腰间缠着子弹夹。众人顿时欢呼起来。
阿达踏上几块石阶,作举枪瞄准状,众人顿时屏住呼吸鸦雀无声。阿达却随即放松动作,旁边马上有人端来一碗酒,阿达一饮而尽,转头,瞄准,扣动扳机,动作一气呵成。“呯”一声巨响,子弹离膛射出,隨即一股白烟喷出来。
周围的人都吓了一大跳,对面山上的野鸟也给吓得乱飞。没有人看到子弹飞到哪儿去了,除了洪仔。他倒看到一个黑点极快地射到对面溪岸的泥里了。他也沒在意,这个时候他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抢子弹壳去了。
呯,呯,呯,伴随着枪响和轻烟,子弹壳不断掉落在石阶下,发出叮噹的脆响。这黃浧浧的冷酷的弹壳可是男孩子们的至爱阿!村里男孩子们的潜规则是:一个弹壳可以换2本连环画或3个弹弓!
抢阿,抢阿!石阶下一片混乱,阿洪仔也有幸抢得了3枚!小朋友们中唯一不动的是小包子,他的眼中有不屑的神气,因为今天早上他爸给了他一长串的子弹壳!要拼爹么?
当天晚上洪仔躺在床上,碾转反侧地睡不着觉。他摸着裤兜里的子弹壳,眼晴定定地看着房顶,嘴巴里轻轻地动着:"爸爸,爸爸,你怎么不回来看我阿?“
月光如水,从窗外洒进来,地上银光一片,映在他的泪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