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大好,沐云杉慵懒地斜倚小窗看着院子里丫鬟们忙忙碌碌地进进出出,唇角挂着闲适的笑意。沐云杉很喜欢这样的感觉,处于这种环境,已经很少有这样悠闲的时刻了,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世间的纷纷扰扰都与自己无关。
可是,这一切俨然是不可能,她的大仇一定得报,每每想起沐家之事,她那万般怒火就无法抑制。
再次淡淡叹息一声,沐云杉索性闭上眼睛。
娇艳的花儿盛开了一批又一批,每当微风吹拂而来都能带起阵阵花香。
人间四月芳菲尽,人们已经彻底换下了厚重的冬衣,虽然还不到炎炎夏日,宫中的女子们却一个个换上了轻薄纱衣,那薄薄的料子中女子身姿若隐若现,看着穿梭在宫道上的曼妙身姿们,就连太监们都眼直。
身着一袭水绿的纱衣,沐云杉慵懒打盹儿,却突然被一阵喧闹之声惊醒了。
“怎么回事?”
随口问着身后伺候的蓝衣,不等对方回答她水眸在院中轻轻一扫便已经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原来是李公公又带着太监们送花来了。
一眼看到上次那个驼背太监,沐云杉水眸闪了闪,突然想起入宫这么久,她身边似乎一直每个得力的太监。
沐言沐语和蓝衣虽然激灵,却始终是女流,而太监虽然是无根之人,却始终是男人,是男人就比女子力气大。
想起上次耶律纱涵来思惠轩的事,沐云杉还心有余悸。上一次脖子被对方掐在手中,她之所以不敢呼救,诚然有害怕事情闹大的嫌疑,可最重要的还是这思惠轩中没有个可以与之对抗的人,为数不多的几个粗使太监也身形瘦削,弱不禁风的模样。
思及此,她眸光一动,下了小榻走出屋外。
“奴才见过安芳媛!”
李公公是个眼观六路的人,自打上一次被沐云杉抓到他在背后嚼舌根子,他便越发谨慎起来,尤其是来了这思惠轩,更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因而沐云杉一出来他便敏锐地发觉了。
“李公公啊,你来的正好。”
淡笑着瞥一眼心惊胆战的老太监,沐云杉幽幽道:“别紧张,我只是想跟你商量个事。”
她说不要紧张,那李公公反而愈发紧张了,见状,沐云杉也没有再坚持下去,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我这里正缺两个粗使宫人,前些日子林公公送来的那些人我都不满意,这两****瞧着你这里有个不错,不知你可否割爱啊?”
李公公一愣,没想到她竟然看上了这些个没有门路,只能当苦力太监的搬花太监,心里暗叹被看重的人好命,他面上却是赔笑道:“那感情好,只是不知芳媛看中了哪个?”
闻言,他身后几个正在摆置花盆的太监明显一愣,而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期待地看向沐云杉。
能跟在如今宫中正炙手可热的安芳媛身边,那是他们这些人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思惠轩虽然地处偏僻,可是只要皇上心系这里,这里便比那熙文宫还要受人瞩目。
能在思惠轩中当差,哪怕是当一个端茶倒水的促使太监,那也比整日跟花草打交道要好得多!
沐云杉斜睨那些太监一眼,水眸淡淡扫过那一双双期待的眸子定格最终定格在那驼背太监的身上,却见他低垂着头,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不期待,也没有反应。
意外地挑挑眉,她突然对着这个人产生了一点儿兴趣。
“就这个吧!”
素手指着那驼背太监,她脱口而出,而随着她的华话音落下,不管是李公公还是那些期待的太监,甚至是驼背太监本人都大吃了一惊。
“可是娘娘,这个人的形象实在是……”
李公公欲言又止,虽然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沐云杉却也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无妨,我看中的是他老实不花哨。”
虽然这个人脊背微驮,形象不怎么好看,可是沐云杉却并不在意。她只是需要一个衷心又有力气的人,后妃的住所中不能留侍卫保护,她也就只能从太监身上下手了。
见她坚持,李公公也不好再反对,留下那个叫小莫子的驼背太监后便带着一脸失望的太监们离开了思惠轩。
待到李公公等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思惠轩后,沐云杉才将视线定格在小莫子身上。他始终微垂着头,沐云杉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感觉到他似乎并不紧张。
若是寻常太监,即便地位之高如李公公,在她的目光注视下也忍不住微微颤抖,可是这个小莫子却身形不动如山。
满意地点点头,沐云杉问道:“小莫子,我看你体格健硕,入宫前是干什么的?怎么会想起入宫当太监的?”
一直没有反应的小莫子这才有了动作,他徒劳地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在沐云杉惊讶的目光中,他伸出粗糙的大手在身前比划了一连串晦涩难懂的手势。
水眸眨巴两下,沐云杉才有些迟疑地问道:“你……不能说话?”
小莫子坦诚地看着她,点点头。
他脸颊蜡黄,看起来像是长期营养不良的模样,可一双眼睛却漆黑有神,单眼皮的眼睛偶尔划过冷漠的光,那光芒快的让人几乎以为是产生了错觉。
他就像由不同的矛盾组合而成的个体,给人别扭的感觉。
被他坦诚的黑眸盯着,沐云杉心中微动,面上却装作没有看出来奇怪之处,继续问道:“你说你从前是务农的,那为何不好好种地,却自残身体来到宫中当差呢?”
他刚刚比划的那一串手势便是告诉她他是农民。
他显然没有想到沐云杉竟然会手语,目光奇异地在沐云杉身上打量片刻,而后比划着手语回答了沐云杉的问题。
原来,他是从瑁州来的。瑁州连续一个多月以来大雨不断,已经将农田房屋淹的差不多了,他一家人无奈之下只得背井离乡来了京都。因为长途奔波,他的母亲生了重病,没钱医治,他没有办法,只得进宫来当差以赚取银子救治母亲的病。
至于他一个农民为何会手语,他的回答是,他家隔壁住着以为夫子,其人学识渊博,对各方面都有所涉猎,这手语便是其中一项,他闲来无事之下便和夫子学起了手语。
沐云杉不置可否,只淡淡点了点头便让人给他安排住处去了。
今晚欧阳锦去了熙文宫,用完晚膳,闲来无事之下,沐云杉将小莫子叫了来。面对他疑惑的目光,她只是微微一笑,便示意沐言将一包银子交给了他。
“在我这里当差,我不要求你相貌美丑,也不要你有多么特殊的才能,唯有衷心一条是必不可少的。当然,我也不希望你心里总计挂着别的事,三心二意的也办不好差事。
这里是五十两银子,你明日拿回去给母亲治病,然后再回来安心干活儿。”
小莫子彻底愣在了当场,呐呐地直到沐言将银子递到了他的手中他才回神。
第二天,小莫子带着银子出宫了,沐云杉则是手拿着一个黄色的小册子把玩起来。见她又翻出那小册子,沐言不禁奇怪问道:“小姐,这不是当初孟修媛留下来的小册子吗?上一次在熙文宫中顾熙妃已经知道了它的存在,那它还有用吗?”
沐云杉摇摇头:“若是直接交出去定然是没用的,顾熙媛没那么蠢,定然已经想好了退路。”
“那您……”
沐言更奇怪了,既然没用了,为何还要留着这么个东西?万一被人发现了,顾熙媛含血喷人,反咬一口是小姐意图栽赃陷害的话,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沐云杉合上小册子,凝眉看向窗外,沉声道:“我在想,虽然不能将小册子直接交出去,可是能不能想个办法让皇上看到顾家的狼子野心?让皇上自己看到自己相信,比我们说一万句他却不相信要强得多。”
沐言苦恼地皱皱眉,这种动脑筋的事情她向来不擅长。
沐云杉轻笑一声,不再难为她。
“等到小莫子回来,让他来见我一趟,我有事要问他。”
沐言点点头,见自家小姐好像困了,便退出了房间,让沐云杉好好休息。
沐云杉的睡眠很浅,尤其是午睡的时候,一丁点儿动静都能让她惊醒。听到房门“吱呀”一声发出轻响,她睁开了眼睛,却看到小莫子在沐言的带领下进入了房间。
“你母亲可好些了?”
沐云杉随口问了两句他母亲的情况,目光一直饶有意味的看着小莫子。
见沐云杉一直看着自己,小莫子也没有慌乱,只是淡淡点头。
得知老人家一切安好,她放下了心,便开始询问起正事来:“我找你来是想问问你瑁州的具体情况。”
见他面露疑惑之色,沐云杉笑道:“别紧张,我的家人也在瑁州,所以才会格外关心瑁州之事。”
被硬安插的家人,也是家人吧?
小莫子蜡黄的脸上露出恍然之色,而后双手比划着告诉了沐云杉瑁州的概况。
原来,瑁州刺史蒋崇文果真贪污了赈灾粮款,虽然欧阳锦派下去了不少人彻查此事,可是由于蒋崇文老奸巨猾,那些人都是无功而返。
百姓们每每抱着希望,盼望着钦差们能够将蒋崇文给办了为民除害,奈何每个钦差都是到瑁州待几日,亲眼看着蒋崇文开仓赈粮,而后便回朝廷交差。
等到钦差们走了后,蒋崇文便会关闭粮仓,不再管百姓们的死活。
而所谓的流寇,其实大多是被饿的没有办法的普通老百姓。
看完他的叙述后,沐云杉定定沉思了良久,突然开口道:“小莫子,你想不想让蒋崇文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她已经想到一个办法可以让欧阳锦彻底狠下心来彻查瑁州之事,只是,这件事不是她一个人就能做成的,她需要帮手。
蒋崇文是顾寒席的门生,贪污所得的银两也会孝敬给顾寒席不少,只要顺藤摸瓜,那么顾寒席迟早会被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