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底白花的锦被里,凤无小小的脸蛋因为高烧而通红通红,他嘴唇苍白而干裂,两只眼睛紧紧闭合着,痛苦不安地摇晃着小脑袋。
这孩子沐云杉不是第一次看见了,却没有哪一次如同现在这般苍白、病态。他小小的脸蛋因为痛苦而紧皱成了一团,额头上沾满了汗水,干裂的小嘴儿不时吐出一两声呻、吟,沐云杉这个外人看着都心疼,也难怪欧阳锦会气的对双飞苑的宫人们大发雷霆。
“御医怎么说的?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病成这样?”
沐云杉坐到床边,拿出手帕来为他轻轻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口中喃喃道:“难怪皇上会发脾气,本宫都像责骂这些看护不力的宫人们了!”
沐语低垂着眸子,杏眼中冷光闪烁,她掩去了眸中的光芒上前垂立在沐云杉身后,答道:“御医说是邪风入体,唉,这孩子从小到大没有离开过臣妾身边,如今乍一离开,估计是急火攻心了吧!”
话语中责怪沐云杉的意思很明显,沐云杉眸中寒光一闪,粉唇勾了勾:“妹妹说的极是,等下本宫去跟皇上说一声,以后啊,这大人犯了错不要光想着惩罚大人,也要顾虑孩子的感受,否则这孩子乍一离开生母,定然会生出许多不适来。”
沐语面色一僵:“娘娘说的是,也怪臣妾思虑不周,听信了小人谗言导致深陷囹圄,才让凤无受了这么大的罪。看着他这般难受,臣妾这当娘的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了。”
粉唇动了动,沐云杉想说些什么,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只化作了一声叹息:“罢了,过去的就别提了,好好照顾孩子才是最要紧的!皇上就这两个儿子,要是凤无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最伤心的要属皇上了!”
她这话并不是要无视沐语,而是说的实话。凤无不是欧阳锦的儿子,这一点沐语心知肚明,可欧阳锦却不知道,若凤无真的出了事,最伤心的恐怕就是被蒙在鼓里的欧阳锦了。
“是,臣妾定然会好好照顾凤无的!”
沐云杉又叮嘱了一番便叹息着出了房间,彼时,欧阳锦已经训斥完了宫人,正颓废地坐在椅子上叹气,沐云杉幽幽一叹,走上前去伸手为他轻揉着太阳穴缓解疲劳,口中道:“皇上不必太过担心了,凤无这孩子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有这么多御医在,他很快就会好起来。”
欧阳锦顺势握住她的手,冷厉的凤眸看向窗外,往日里闪烁着的冷光不见,如今满是忧愁:“杉儿,你说朕是不是太忽视他了,他才会用自己的身体来惩罚自己?”
沐云杉失笑,抽出手来拍拍他宽厚的手背:“凤无还只是个孩子,怎么会想到用折磨自己的方式让皇上您心疼……”
说道这里,她忽然住了嘴,神情变的有些古怪。察觉她的异样,欧阳锦疑惑抬头看向她,问道:“怎么了?”
被他的声音惊醒,沐云杉从刚刚忽然想到的某种不可思议的念头中回神,摇头道:“没事,臣妾只是觉得凤无这孩子真可怜,心中不忍而已。将心比心,臣妾是绝对不会希望看到天儿有一天也病成这个模样。”
凤眸中冷光一闪,欧阳锦冷声道:“有朕在,就算是天王老子也不能将天儿怎么样!”
因为凤无的情况很不好,沐云杉便陪着欧阳锦一直等到了傍晚时分,御医们忙忙碌碌了一个下午,又是灌药又是扎针,凤无的高烧终于退了下去。
沐云杉又去看了那孩子一眼,见他脸上的红色退了下去,换上一副苍白的面容,她终于轻轻呼出一口气:“妹妹,凤天的烧已经退了,虽然未来的一段时间里可能会虚弱点,但总是能够养好的,你就不要太担心了。”
沐语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借娘娘吉言。”
沐云杉不明白自己哪里又得罪她了,索性自己现在已经对曾经的姐妹情意看淡了,所以对沐语的态度也不太在意,点点头,她一面朝外走去一面道:“时间不早了,本宫先回去,明日再来看凤无。”
到了门外,她看着因为欧阳锦的存在而战战兢兢的宫人们,嘱咐道:“一个个打起点精神,要是大皇子再有什么三长两短的,就是皇上能饶过你们,本宫也定然不会让你们好过!”
宫人们唯唯诺诺着说“是”,沐云杉没理会吓得脸色煞白的宫人们,走到欧阳锦跟前道:“皇上,凤无已经退了烧,您就不要太过担心了。臣妾想孩子这两天定然是吓坏了,不如您多陪陪他吧!说不定心情一好,他的病也就好利索了!
臣妾就先去了,天儿孩子凤栖宫等臣妾。”
欧阳锦疲惫地点点头:“天冷路滑,你路上小心点儿,朕进去看看他。”
回去的路上,墨竹紧了紧身上翠绿色的斗篷,嘟着嘴一脸不甘心道:“这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她刚去冷宫两天,大皇子就病的不行了,就算是思念亲娘也没有这样的效果吧!奴婢早已经打听过了,双飞苑的人没人敢告诉大皇子沐修媛的事情,也就是说他压根不知道沐芳媛被打入冷宫了,何来的思念成疾之说?”
沐云杉和沐语在双飞苑的对话墨竹全都听到了,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这么愤愤不平。
沐云杉走在前面想着心事,对于墨竹的评论不加评论,见状,蓝衣扯了扯墨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墨竹不服气地扯回袖子,愤愤道:“蓝衣姐,就是你生气我也得说,那一晚她摆明了就是要置咱们娘娘于死地,这样忘恩负义,心胸狭窄的小人死不足惜!早知道她这么快就出来了,我当初就去冷宫……”
“闭嘴!”
听她越说越离谱,沐云杉喝止了她接下来的话:“在宫里呆了这么久,你难道不明白祸从口出的道理么,这话你也敢说?别以为本宫现在已经是皇后便可以高枕无忧了,宫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等着看本宫倒下去,你这张嘴啊,收敛一下吧!”
墨竹小嘴儿一扁,满脸委屈之色。
见状,沐云杉叹了口气:“好了好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就是让你分清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懂么?”
走进凤栖宫金碧辉煌的宫殿,墨竹接了沐云杉解下来的披风,蓝衣则是比划着问道:“主子,奴婢看您心事重重的模样,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进了自己的寝殿,沐云杉挥手屏退了多余的宫人,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暖了暖身子,这才道:“其实墨竹刚才的话也不无道理,我觉着这一次大皇子病的很是蹊跷。你还记得么,墨竹曾经说过有宫人在大皇子的衣柜里找到了一身湿透的里衣?”
蓝衣点头,却又疑惑地比划着问道:“虽然这件事确实很蹊跷,可是又跟大皇子的病有什么关系?”
沐云杉想了想,沉吟道:“宫里主子的衣服向来都是换下来以后就被送去浣衣局清洗,有谁会把衣服藏到衣柜里?况且还是湿透的衣服,除非是整个人掉进水里,否则的话衣服怎么会全部湿透?
可是,大皇子的衣服确实湿透了,这怎么解释?总不能是他洗澡的时候整个人掉进浴桶里面去了吧?就算是他洗澡时不小心穿着衣服掉进了浴桶里,那湿衣服也肯定会被宫人们拿走,又怎么会藏在衣柜里去呢?”
蓝衣与墨竹面面相觑,没想到沐云杉根据一件湿衣服就联想了这么多。
“虽然这件衣服出现的确实很蹊跷,可是又怎么解释呢?总不能说是有人故意把大皇子扔进水里,再把他捞出来换好了衣服,然后将湿衣服给藏起来了吧?如果真是这样,大皇子怎么会不反抗?但凡有一点动静,双飞苑中那么多的人,总该有人能够听见才对。”
沐云杉轻轻把玩着手里的茶杯,喃喃道:“宫里采高贬低的事情多不胜数,沐芳媛被打入冷宫,双飞苑的奴才们以为大皇子也会跟着失势从而生了懈怠的心不是什么稀奇事。”
她忽然转向墨竹:“如果你是大皇子,我告诉你你的母妃被打入冷宫了,如果想要救她出来就你就必须生病,而要想生病,就必须要泡冷水,你会不会照办?”
墨竹一怔,随即瞪大了眸子:“不,不可能吧?一般人根本不敢这样做,因为被查出来就是死罪,但是那人执意这么做了,只能说明那人被逼到了没有办法的境地!没有办法的境地?天啊,难道是沐修媛命人故意这么做的?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母亲!”
蓝衣也脸色煞白,完全不敢相信墨竹的推测,沐云杉却幽幽道:“这个结论我也不敢相信,可除了这个解释,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合理的说法。这也正好解释了为何沐修媛能够只在冷宫中呆了短短两天就被释放出来,不是么?”
蓝衣和墨竹面面相觑,皆被这样的解释惊得目瞪口呆。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她已经被放出来了,我们再怎么不甘心都没有用,倒不如坦然接受,做好迎战的准备,我想她不会罢休的,而我,也不会再坐以待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