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换生抵达的第二天上午，杜蘅被叫进了夏淑静副校长的办公室。
夏校就是当初面试过杜蘅并提醒她教辅与一线教师地位不同的那位校领导，她是S中唯一的女性校级领导，分管教学，与杜蘅的工作应该不可能产生什么交集。这次召见令杜蘅完全摸不着头脑。
瘦瘦的夏校笑眯眯地：“杜老师，工作还适应吧？”
杜蘅极为恭敬：“没问题。谢谢校长关怀！”
“那就好。不过，”夏校顿了下。
重点来了！杜蘅屏息。“不过，你还得带一个班的英语课。高一有个英语老师暑假期间怀孕了，需要卧床休息一段时间，她的两个班课只能由其他人顶上。学校已经安排了另一个老师接手一个，您能不能去带另一个班？”
很意外！杜蘅快速在心里掂了掂：“答应吧，这工作时间紧任务重，而且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否则必死无疑；不答应吧，那就是不顾大局不识大体，现在就得死！”
“好的校长！”
夏校点头：“好，好。那么你就负责高一17班的英语教学。这段时间你就先集中精力教好课，至于你现在办公室这边的工作，我会跟苏主任说一声，如果做不过来就让她先找别人帮忙，以教学为重。”
“哦，我知道了校长。谢谢您！”
杜蘅按住满心的不情愿：其实她现在只想把办公室外事这摊活儿先上手，给领导们留个好印象，也好在单位站稳脚跟。这样一搅合，恐怕很难在自己的本职工作上投入全部聪明才智了……
马不停蹄去领了高一英语的教材，又跑去高一办公室跟级长报到。年级办公室是一个很大的房间，不过因为里面密密麻麻摆了50多张桌椅，全级所有语数英政史地理化生教师都挤在里面，因此倒显得偌大一个办公室拥挤阴暗，且汗味、饭味、油墨味，还有其他说不出的气味混杂在一起……
陈竞升级长一句话向众人介绍了下杜蘅，就把她领到了靠里边的一张空桌子前，“杜老师，你就坐这儿，”又稍微侧头看向旁边一张桌前坐着的一个三十多岁的斯文男人，“这是蔡廷老师，高一英语备课长。你有什么问题可以多请教蔡老师。”
杜蘅忙点头，“蔡老师，请多指教！”
蔡廷温和客气了几句，接手继续向杜蘅介绍高一级的其他英语老师——除了他自己外，清一色女的。
明天学生才开学，而且最初的两天是摸底考试，所以杜蘅还有点儿时间可以先尽量熟悉下教材。她先大概翻了翻课本，心里大致有了个谱儿，又向蔡廷了解了下备课组对进度、内容、教法、作业等等的要求，庞大的信息量登时让杜蘅那超级简单的大脑死机了。
下班后，杜蘅顶着两只圈圈眼抱着一大堆教材教辅教参回到宿舍，饭也顾不上吃就一头扎进书堆里，一直奋斗到凌晨1点多，爬上床就睡过去了。第二天第一个来到年级办公室，边啃干面包边继续战斗，碰到搞不定的就抓着蔡廷和其他同事追问。夜以继日两天下来，总算鼓捣出了前两课的课件，也不知道合不合用。
再没底也得上战场。两天后的上午第三节课，杜蘅第一次站在17班的讲台上。台下50多双探究、怀疑、玩味的眼睛看得杜蘅更加冒汗。
下课铃一响起，杜蘅几乎是仓皇逃窜出教室。还没等她在办公室坐定，手机就响了起来，杜蘅接起，马上听到苏梅华公事公办的腔调：“杜蘅，还有个工作要交给你。学校的新闻一向是由办公室负责挂上网的，以前这事儿都是小黄做的，我看她那边事儿也多，经常忙不过来，今后就由你负责吧。怎么用你可以去问信息科的×××。”
杜蘅颇感意外：“夏校难道没跟苏主任打好招呼？不是说教学优先，别的先不用管了吗？”
她没胆子质疑苏梅华，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两小时后，她顶着又被强塞了一堆网络应用技能的脑袋走出信息科，刺眼的阳光照得她有一瞬间的眩晕，她停下站稳：“必须坚持住！这才刚开始！”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杜蘅终于深切体会到了“分身乏术”、“疲于奔命”的真谛，两个办公室来回不停奔波，因为苏梅华经常在她忙于备课时通知她有什么什么新闻要挂上校园网，而且还必须立刻现在马上！
领一份薪水，却要干两份工作，比资本家的钱还难赚！杜蘅只敢腹诽，活儿可是一样没敢落下。
想起前几天有个英语老师问她有没有时间去校外一个辅导机构上课赚点儿外快，杜蘅当时听到不菲的酬金真是动心，可是也只能心动了，这个恨不得分成八瓣儿的身子怎么可能再分出一瓣儿来？呜呜……
这天下午时，17班的班主任走到杜蘅桌子边，“杜老师，今天下班后有没有空儿？我们班×××的家长想请任课老师们吃饭。”
杜蘅颇受了些惊吓，“啊？不用不用，我不去了。”这种事也可以光天化日大庭广众赤裸裸地说出来吗？
17班班主任跟杜蘅一样，也是今年刚入职的新人。此时他仍然维持着正常音量，百般劝说杜蘅，说是其他老师都会去，可杜蘅最终还是婉拒了。
杜蘅根本不敢去，在她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里，这家长跟老师的关系就应该只限于校园内，一旦走出去了那就犯了大错误，想想都感到深深的罪恶感。
杜蘅其实没什么了不起的人生目标，就想能自食其力，活得心安理得就好。
第二天，教17班历史的李老师不解地问杜蘅：“你昨天怎么不去呀？那家长饭桌上给每个老师塞了个500块的红包。”
“我不敢去啊！给我我也不敢拿。”
“傻呀你？这有什么不敢的？现在都这样！家长主动给你的，又不是你伸手要，而且呀，你不拿家长才不放心！”
仿佛怕这样还不足以颠覆杜蘅的三观，17班的生物老师也凑过来，“就是啊。吃个饭塞个红包算什么？还有学生本人课下直接追着我塞红包的呢!”
这下，杜蘅的三观不是被颠覆了，而是彻底碎成了渣又被扬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