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没有回答,愣愣地望着范明亮。她想起外国名人罗宾·摩根说过的一句话:“不要接受奇怪的陌生男子自愿送你一程的邀请,而且要记住,所有的男子都是奇怪的陌生人。”这个陌生的男人怎么啦,把人从死亡线上抱回来,又要送人回家,还要人告诉他离开这个世界的原由,难道他不奇怪吗?我本身就是叫男人害的,我恨世界上所有的男人,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那女人这么想着。是的,她活在这个世界上28个春秋,也结识过很多男人,有的男人她曾爱恋过,但因始乱终弃,留给她的只有累累伤痕,使她精神变态扭曲,痛恨世界上所有的男人。她要离开这个世界,就是要离开这个世界上的男人。眼前的这个男人虽有几分善良,恐怕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安不了什么好心,只怕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在心里这么想着,虽未说出口,但那种对男人极度的不信任感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范明亮看得一清二楚。范明亮自我解嘲的说:“小姐,我知道你对男人有一种偏激的看法,偏激到不认识世界上所有的男人,包括我在内。我不敢说我就是一个好男人,或者说是一个能改变你对男人看法的男人。但至少可以说,你认识我这个男人不是一个错误。我说我是一个不会伤害女人的男人,也许你不会相信,但我可以告诉你,如果说我结识了你,会给你带来更严重的伤害的话,你再去死也不迟呀。我也不可能24小时守住你,你有的是机会再上老虎岩,老虎岩也没有拉铁丝网,中南江也没有盖盖,要死还不容易吗?”
范明亮这席话说得小姐有所心动了。她觉得范明亮句句话实在,要死也不在乎今天这一夜,就是死也把死的原由告诉世界上最后一个男人,是为痛恨男人而死的,也让他们男人知道,女人抗不过男人的黑心,但可以抗死。只不过世界上所有的女人不能与她一同去死,如果能与她一同去死的话,看他们男人还有什么本事能自我生存下去!小姐想到这儿,便爽快地答应了:“那好吧,你就送我回家吧。”
范明亮护送小姐到家,进门后范明亮小心仔细打量着这屋里的一切。房子不大,一卧一厅一厨,总面积不超过三十平方米。室内很简单,没有几样像样的摆设,只有厅里的那套长短沙发具有现代化的象征。范明亮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长沙发上,小姐去了厨房给范明亮端出了一杯热茶。范明亮伸手去接那杯茶时,才想起打了半晚的交道,还不知道小姐姓什么叫什么。范明亮接过小姐递过来的茶,说了声谢谢,接着问:“请问小姐尊姓大名?”
“什么尊不尊的,你就叫我佫小花吧。”
“小花,这名字不错,妹妹找哥泪花流里的妹妹就叫小花。”
“你别取笑我了,我哪能跟她比,她是英雄的妹妹,我是无名小草。”小花说完,轻轻地坐在长沙发侧面的短沙发上,略有所思地说:“先生,你不是要想知道我为什么要离开这个世界的原因吗,今晚已经很晚了,这间小屋子也不便于我们两人同时休息,干脆聊它个通宵。”
“那也只好如此了。不过,你是主人,你就主讲,我洗耳恭听。”
“好,既然你想听,本小姐就献丑了。那是我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年仅18岁,在中南车站担任车号员。当时担任中南车站副站长的陶再生看我有几分姿色,向我求爱。他比我大10岁,又是副站长,我就稀里糊涂的答应了他的求爱。因为我尚未到法定年龄不能结婚,但我的青春,我的身体也稀里糊涂的献给了他。那是在10年前的一个夏夜,陶再生在站办值班,邀请我去陪他,夜深了,我提出回宿舍,他突然把灯熄灭,将我按倒在办公桌上,强行解开我的衣裤,如狼似虎的扑上来,我吓得冷汗淋漓,拼命挣扎,无法逃脱。我又哭丧着哀求说,陶哥,你就放了我这回吧,我没有一点思想准备,反正我早晚都是你的人,有你威风的时候。他哪里听得见我的哀求,掏出家伙,朝我的福地猛插下去,我啊了一声,巨痛难忍,全身瘫软地晕了过去,任凭他兽性发泄,苦苦蹂躏。当我苏醒时,发现办公桌上流有一滩血,我可怕极了,痛苦的流下了眼泪,伤心的哭了好几天。但我后来并不后悔,因为他毕竟是我的未婚夫。一个女人一旦把贞操献给了他,一辈子就死心踏地的认准了他。因此,从那以后,我就把爱神之箭牢牢地射在了他陶再生的身上,把全部的爱神之宝押在了他的身上,当时可以说陶再生是我的心,陶再生是我的肝,陶再生是我生命的四分之三。你别笑话,当时我确实是这么想的。”
“那后来你们又是怎么发展的呢?”范明亮继续追问。
“后来我们就频频发生眭爱关糸,我怀孕了。当时正赶上分局干部部对他进行考察,他对我说:“小花呀,我有当站长、分局长、局长、部长的宏图大志,你未婚先孕会影响我的前途,这样吧,如果分局考察组领导问到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你千万不要说是我陶再生的。
我立即答道:那说是谁的呢?
他说:你就说是中南工务养路工老于头的。
我说:没那么容易吧,老于头他会承认是他的,那是要负责任的。
他说:想要老于头承认是他的小孩,我有办法。
我问:你说,什么办法?
他说:你去和他上床做一次爱,他不敢不承认。
我一听这话,火冒三丈,气不打一处来,气愤地骂他:你卑鄙,缺大德,我是属于你陶再生的,怎能把性爱送给他人,而且还是一个糟老头子呢。
他说:小花呀,只要老于头承认你肚子里的小孩是他的,我就顺利地通过考察关,我就有奔大官前程的希望,你就能成为官太太。眼前吃点小亏,为的是今后占大便宜。更何况你那家伙本身就是被人用的,用一回又不会少了什么。你为了我去献身,说明你真正忠心爱我,这点小事你都不为我付出,怎能表现你爱我呢?你说把爱神全部押在我身上岂不是一句假话。
陶再生这一句话全把我镇住了,我要是不照他的话去做,耽心他变心不要我,为了不离开他,我违心的答应下来。
那是一个三九寒天的夜晚,北风夹卷着雪花,呼啸着扑向中南大地,我带着陶再生的使命,只身踏着刺骨寒意的皑皑积雪,走进了中南工务养路工区的值班室,钻进了老于头的热被窝。当时老于头感到很奇怪,一个小姑娘怎么会自动钻进他老头子的被窝?后来我到医院打胎时,逼着他签字,他这才恍然大悟,明白自己是个替死鬼。
一年后,我第二次去医院打胎时,老于头死活不肯签字,他对医生说:“不会吧,去年的精子未必到今年还会起作用?我老于头难道真的有特异功能?真的有超常的神力?”老于头连发三个问号,我也不好强行要老于头签字。没有人签字,医生不敢打胎。再说我也不愿意再打胎了,一个女人打多了胎会影响身体,影响生育,一个不会生孩子的女人男人会嫌弃的。我只好求陶再生结婚,但是陶再生为了不影响他的官运,居然抛弃了我。我一气之下病倒了,病好了又生孩子,一直未上班,中南人几乎都忘记了我的存在。孩子生下后,我也想过带着孩子一起去找陶再生,但是陶再生已和另外一个女人结了婚,我只好将眼泪吞进肚里。我也想过抛弃孩子另嫁他人,因为一个未婚女人带着一个自己生的孩子去嫁人,这是万万不可能的。可是后来我又想,孩子是无辜的,不能叫孩子受委屈,因为世上只有妈妈好,为了抚养这个孩子,我决定再也不嫁人了。”
“那么现在你为什么又要抛弃孩子去死呢?”
因为孩子是我的命根子,十天前,孩子放学回家,突然祸从天降、从房顶上掉下来一付电视机天线架子,砸在小孩的头上,头被砸开了,送到医院抢救,一个星期昏迷不醒。医生说需要动手术,必须要交二十万,还不能保证完全治好,有变植物人的可能性。天呐,我到那儿去弄二十万块钱啦,交不起钱,小孩必死无疑。就是不死,变成植物人,比死更痛苦。我救不了小孩,只有一死了之,死了也就一了百了。你说,我除了去死,还有第二条路可走吗?没有。你救了我,好像你是做了件好事,实际上你是害了我呀,叫我活着比死更难受啊。”
“嗬,原来如此。不过,你也别急,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只要坚强的活下去,就是希望和胜利。这件事我看分两步走。第一步先救人,我存折上有五万块钱,明天我就取出来借给你,我再找朋友借上几万,然后再找医院交涉一下,请院方支持,尽快手术抢救,希望出现奇迹。第二步,与房屋产权单位打官司,请求法律解决。我有个朋友是做律师工作的,请他出面一定会有个满意的结局。”
“打官司?说起容易做起来难呀。如今打官司是要交钱的,万一打输了还要承担全部打官司的费用,到时候只怕是官司未打赢,反丢一把米哟。”
“这你就用不着耽心了,我那朋友是通情达理之人,爱打抱不平,有理的事就是没钱他也要较真到底。不用说了,这件事我来安排,你就听我的吧,我相信好人一定有好报,真理一定会找到说理申张的地方。”
“那我就依你一回,等待奇迹出现。”
范明亮还在激奋之中,没有觉察到太阳早已爬上窗户,和熙的阳光穿过窗帘缝挤进客厅,照射在范明亮的脸上,范明亮眯缝着眼抬头望望窗外,这才知道月亮早就“低绮户,照无眠”过去了,高高地艳阳把中南的深秋照耀得红彤彤的,万里无云。这时,范明亮才清醒的意识到,他与一位不相识的女人渡过了一个荒唐而又说不清的不眠之夜。范明亮也顾不得去多想了,起身开门便走。走到门口,范明亮停住脚步,把头扭回来,冲着佫小花用命令的口气说:“小花,你给我死死记住,我一定求人替你打赢这场官司,打官司!”
范明亮说完,也不等佫小花的回答,扭头快步离开了佫小花的家,消失在中南大街小巷的人群中……